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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总是贪心不足——
他如今醒来了,但那双眼睛好像却映不入他的身影……
燕骁甚至不敢回府,他害怕在这日复一日的漠视中,他会发疯……会忍不住做出什么连自己都后悔的事情。
他抓在门框上的手忍不住收紧了,木质的门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无妨。”
他答后,又淡淡的瞥了一眼墨砚,压下眼底汹涌的暴戾。
那个人……连看小厮的眼神都比看他有温度得多。
倏地被一股冰冷的恐惧摄住心神,正嚎哭的墨砚不由打了一个哆嗦,他慌张四顾,却一无所获。
燕骁早已转身离去,身侧的手紧紧握拳,贲张的青筋从手背一直延伸到小臂,肌肉绷紧。
——不能,不能再做让他生气的事了……
*
墨砚的到来,对白穆的生活还是有所改善的。
倒不是说武安侯府的这些小童伺候的不好,只是他们并不了解这位没什么交流的主子的性格,有些事不敢擅作主张。
就比如说现在……
墨砚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轮椅,大呼小叫地进来,“主子、主子,你看!!”
他献宝似地满心欢喜把轮椅推进来,而那两个仍被安排着伺候白穆的小童却都是欲言又止。
武安侯府这么大,里面那位裴公子又是被侯爷放在心尖上的人,府里的下人们自然卯足了劲儿想在他跟前露脸,听说他醒来后不良于行,这轮椅的法子自然有人想出来过。
但是那裴公子连练习走路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谁也不许进……让他坐着轮椅出行,那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他“残废”了,谁敢啊?
所以,这法子想想是想想,谁也不敢真提。
就是没想到,裴府里来的这人竟然这么虎……
该不会被裴公子赶出去吧?
那两个在院门口的小童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拦,那边儿推着轮椅的墨砚却被门槛挡住了。
墨砚心大,又常常缺根筋……从裴府换到了武安侯府,但主子还是那个主子,他就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对,使唤指使起这些下人来,比白穆还要溜。
他招呼,“嗳,你们俩儿傻站着干什么?快来搭把手。”
两个小童迟疑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上前帮忙。
墨砚又颇不客气的指指点点,“这院儿里面门槛也太多了,我刚才外面那儿就被拦了一回,还多亏墨爷我力气大,要不然这宝贝我还抬不回来呢……”
三人没什么默契,把轮椅往里抬的时候还在门槛上磕了一下,墨砚气不过转身踹了那门槛一脚,骂骂咧咧埋怨道:“什么破玩意儿,回头爷就把你们拆了。”
两个小童:“……”
他们又不由自主的对视,眼中的疑惑如出一辙:裴公子那样清朗一个人物,身边的小厮怎地这样、这样……“不拘小节”?
又想起门房里听来墨砚的事迹,年宴当晚就来侯府要人,被赶出去又来……
一连好几个月,那可真是风雪无阻,比吃饭还准点儿,最后更是干脆搭了个棚子,在侯府的后角门住下了,侯府管事最后无法,只得把这人的事儿禀报给侯爷……
这才有了前些天燕骁把人领进来的这一幕。
两个小童对视半晌,猜测……或许是因为这“一片忠心”才被裴公子留下的?但这也太……蠢了点儿吧……
难不成侯爷不带他进来,他就要一直在那棚子里住着?
……
墨砚把轮椅推进去就没了下文,那两个小童一上午都心里犯嘀咕。
但是当天刚用过午膳,就在院里看见那位一直没出过屋的裴公子。
两人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后面推轮椅的墨砚身上,那表情已经不只是震惊了。
——竟然真把裴公子请出了屋?!
墨砚骄傲仰头:瞧瞧,还得看他的!
*
武安侯府毕竟是开朝时御赐府邸,里面的装饰景致都是名家手笔,又经历代修葺,亭台矗立、草木葳蕤……但同时意味着……路不大好走。
刚才墨砚把轮椅推来的时候,一路就是磕磕绊绊,这会儿可不敢带自家主子出去磕绊,只推着人在院子里转了两圈。
但不知道在屋里闷了多少个月的白穆已经心满意足了……天知道这段时间他在屋里关得多难受,人都快长蘑菇了。
要是墨砚再不过来,他估计得冒着“当街平地摔”这种崩人设的风险出去溜两圈儿。
……
墨砚过来的好处还有另一个,似乎是因为有人贴身照顾,燕骁放下心,每天晚上的检查终于告一段落。
白穆:“……”
要早知道这样,他就是冒着崩人设风险,也要让人来近身伺候啊。
——后悔,现在就是后悔。
*
但燕骁虽然没去见白穆,但白穆的一举一动,还是有人每日报于他跟前。
燕骁盯着这日的记录看着,摇曳的烛火映在那深邃的五官上,像是刀锋又似冰层的眼中,隐约露出一丝暖意,他思索一阵,沉声道:“明日……叫工匠来。”
……
第二天,白穆在院子里放风的时候,听见外面一阵嘈杂。
墨砚素喜热闹,不必白穆开口,就自告奋勇地要去探探情况,没过一会儿,就表情奇怪地回来了。
很快,白穆也知道是为何了。
一上午的功夫,侯府里所有门槛都被拆了干净,白穆甚至看见,好几个有台阶的地方的,都开始修坡道了。
白穆:???
推轮椅的手微微颤抖.jpg
主角攻对他越好,他以后大概要死得越惨……
作者有话要说:
*
正经检查身体会被和谐吗?
你们猜 ^ _ ^
第49章 篡位将军vs清贵公子27
朝中事多, 本来留下想要牵制李谈懿的王爷们像是说好了一样,都开始不安分起来。
再加上山匪叛乱、天灾人祸……各地都不消停。
燕骁对天谴之类的话嗤之以鼻,但这情形确实也不容他懈怠。
“禹地水患……”
燕骁看着禹州知府上奏折子上的轻描淡写, 再对比林洵义送来的密报, 脸上都气出了冷笑。
他抬手狠狠的把那折子掷到地上, 折子外封打开, 中间的纸受不住两边的牵扯力, “撕拉”一声被扯成两半。
旁边的内侍赶紧把东西捡起来, 但对着怒气汹涌的燕骁,又瞧了瞧他腰间的刀……竟不敢上前,颤颤地停在原地。
宫里的内侍什么样儿的主子没见过,但这随身带刀的, 还真是第一回 。
要是平常主子发火了,顶了天的被踹两脚,或是拖出去打一顿板子……但都皮糙肉厚的, 能让主子解个气儿也是值。
但这位可是带着刀啊!
要是被捅一下, 那可真就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一旁的林洵义见这架势,忍不住摇头, 他抬手对那内侍比了个“给我”的手势。
那内侍肉眼可见松了口气,真是感天谢地地呈过去。
林洵义瞧了眼上首那人的模样,这位近些天心情一日差过一日, 现在都快成了个一点就着的炮仗了。
——想来府里那位情形不大好……
……也是孽缘。
他叹了口气, 就势看了两眼手里被撕成两半的折子,忍不住挑高眉梢。
这禹州知府也是个能耐人啊?冲堤淹田的大雨,到了他折子里,竟成了“天降甘霖”。
……真是好一杆生花妙笔,不愧为当年瑾帝钦点的文章状元。
就是不知道那沿江千余百姓冤魂, 会不会夜半去寻个公道了?
林洵义看了眼上首的燕骁,不太走心地劝慰了一句,“别急,总能腾出手来收拾。”
如今朝中诸事繁多、许多事都像是带着北地匈奴的影子,外有强敌盘饲,内里朝政又是一盘亟待整治的烂摊子,现下实在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只能一笔笔先记下来。
林洵义的劝慰不大走心,燕骁也不是需要这些的人,现在更需要的是……找谁去禹州?
两人对这个还是默契。
燕骁拿出那官员名录表,指腹在一个个人名上滑过,偶有停顿,却很快略过。
这个能力不足、那个太过刚直……要么就油滑太过、人品不足取信……
好容易选出个大略可以的,又背景单薄,恐怕还不等到禹州,就莫名半路暴毙。
把这名单从头到尾篦了一遍,竟选不出个合用的人,不只燕骁眉头紧皱,就连林洵义都忍不住摇头。
这情形,恐怕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了。
林洵义叹,“怨不得那小陛下只可着他一人使唤。”
实在是这偌大的朝廷,竟难找出个能用的人。
他嗟叹一阵儿,倏又想起什么,“说起来三年前的那场水患……”
后面的话,在燕骁冷淡盯视的眼神下止了。
林洵义虽不知详情,却也知晓,那人的身子……恐怕受不了这一路奔波。
可这不妨碍林洵义内心嗟叹。
要把朝堂上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理顺可不容易,林洵义这段时日没少整理近年卷宗,本以为是一个苦差事,却没想到真做起来比他想得容易得多。
前个记录这些的实在是个伶俐人物,条理分明不说,还做了个历年要事摘录,实在是给林洵义省了天大的功夫。再加上那字端方雅正又不失筋骨,看着便赏心悦目,到头来,这一桩苦差竟成了享受。
但也从中看出些端倪……
今年各地告急的奏折频频,人祸居多,却也不免天灾,便有传言,说是武安侯监理朝政引得老天震怒……可就林洵义看出来的那些,要是真震怒,恐怕早几年就开始了。
大旱、地动、水灾、瘟疫……
那位小陛下才登基几年,各种灾祸竟轮了个遍。
若是搁前几位皇帝身上,罪己诏恐怕早下了百遍不止,可这位……竟然能在这般灾祸下,让这近乎陌路的王朝重焕生机。
林洵义不否认,那位小陛下在人心揣摩和势力平衡上,简直是个天生的奇才……
但在这接连灾祸之中,却无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造下于社稷之大功的,却是另有其人。
可叹的却是他做得越好,这摇摇欲坠的朝堂就越安稳……京中这些享着“盛世华章”的人,就越不知晓他的功绩。
林洵义原本毕生所求不过是效忠一主,以施抱负才华,若是得以名留青史,那更是光宗耀祖。
可看了这些卷宗,才知自己自负才华、却终究是陷于狭隘。
这才是真正的……一代名臣。
只可惜……
林洵义摇摇头,止住了那突然冒出来的思绪。
——若是早两年看见这些,他还会投于燕骁麾下吗?
这想法也就是一闪而逝,毕竟……这世间哪有那么多“若是”。
林洵义抛开那莫名的思绪,向燕骁提议,“侯爷不妨问问裴兄……三年前鳞邑水患,处置得实在漂亮……”
燕骁皱眉,他不想要这些杂事去打搅他,他那身体受不住过重思虑。
但……
两人实在很久没有正常交谈了。
*
晚间,对着突然过来的燕骁,白穆报以高度警惕:又来检查?
墨砚表现得比白穆还警惕。
那模样,好像下一秒就要抄起扫帚来赶人了,全然不记得现下眼前这人才是给他发月钱的金主。
不得以,白穆只得道:“你先出去罢。”
他们现在这寄人篱下的,连生活都得仰人鼻息,该看脸色的时候还是要看的。
墨砚不敢置信的看了白穆一眼,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您受苦了”。
白穆:……他常常因为身边的人脑洞过大,而无法与之沟通。
在白穆的坚持下,墨砚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不过那人影就直直地映在门上,看样子是准备随时破门而入。
白穆:……
也……不至于。
*
燕骁也没多绕弯子,径直将禹州之事同白穆说了,连调查来的情况也一并给了白穆。
白穆手按在那封密报上微拧着眉思索。
……剧情线里倒是有这一遭,很是表现了一番主角攻选贤任能的能耐:毕竟能在那烂摊子似的朝堂上捞出可用之人,也是不容易。
只是白穆没想到,燕骁会拿这些来问他。
他很是怀疑地偷瞄了燕骁两眼:这人不会在试探他有什么暗桩吧?
看过去的眼神却被燕骁捉了个正着。
两人莫名对视了一阵儿,燕骁抬手去盖他的眼睛,身体往前倾,做了个虚抱的姿势,另手却取走了那封密报。
他在白穆耳边道:“若是为难,就别费那心神……我会处置的。”
耳边痒意有些迟钝的传入脑中,白穆往侧偏了偏,却碰上燕骁的臂弯。那手臂上的肌肉绷紧的一瞬,很快放松,虚虚搭到他的腰侧。
白穆对燕骁的碰触都有点因为过于习惯而免疫了,这会儿倒也没察觉什么不对。
他犹豫了一会儿,先问:“你打算让谁去?”
燕骁倒也不迟疑,来问之前,也确实心里有人选,“甘稚。”
白穆神色一顿,忍不住又看燕骁。
燕骁:“不妥?”
白穆:确实是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