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站在四周的小童也训练有素地开始挨个案桌收卷子。
他们将考生们的试卷放入早就准备好的试卷匣中。待全部收完,小童们将试卷匣交给池思淼。
池思淼最后看了一眼这些考生们的苦恼模样,他勾了勾嘴角,心情极好地拎着这试卷匣拂袖而去。
课室里的众学子望着池夫子消失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接着,仿佛什么开关被打开了,课室里响起了叽叽喳喳的热闹讨论声。
“我的老天爷啊!这出的是什么题目啊!”一位学子愁眉苦脸地朝周围的人吐槽。
“我没有一道有把握的!”旁人含泪凝噎。
“是啊!是啊!这是谁出的题啊?!这应该不是我们这个月里见过的那些讲学的夫子吧?这感觉跟所学的东西没有半文钱关系。”周围一人摊了摊手,无奈道。
“惨了,惨了。要被分到下舍了!”有人哭嚎。
学子们几人围成一圈,相互倒苦水。
这一届的分舍考试可太难了!
“哎哎哎,那个头一道题的那个‘二’啊,到底是指的哪儿啊?”有学子拉扯着他身旁的同窗急切地问道。
“对对对!我背了好一会儿呢,把《论语》中的 ‘二’都在稿纸上列出来了,还是没把握到底是哪儿!”有人听到了,在旁边接了一句。
此时,周允文也在向苏晏问着同样的问题。
“那个‘二’啊,到底是指的哪儿啊?”
周允文、谢临风、宋子修、范康成都凑在苏晏身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等待着学神公布答案。
离他们更远一些的学子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也屏住呼吸,准备偷听苏晏的回答。
苏晏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们一样。
考都考完了。考完试对答案,发现自己做错了,不是更加心塞吗?
但他还是在众人的目光下开口道:
“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
他清朗的少年音娓娓道出这原句。
周允文和宋子修听罢松了一口气。
周允文拍拍胸膛,还好还好,这一题算是稳了。
宋子修也没想到自己真的写对了,有些惊喜。
范康成和谢临风则是捶胸顿足。
周围更远处的考生听罢,响起一片唉声叹气声。
“只有这里的“二”才单独成句呀!”苏晏解释道。
“那个最后的试帖诗,这‘黄花’到底是指什么啊?”谢临风突然想起那个让他纠结许久的黄花,忙继续问道。
“暮春和气应,白日照园林。青条若总翠,黄华如散金。”
苏晏说了原句,随后又解释道:“这里是描写暮春之景色,写的是油菜花。”
话音刚落,众人又是神色一变。
此时只有谢临风神采飞扬的,其余三人都挎起了脸。
“我写的菊花。”宋子修满脸遗憾,这不是秋天吗,文人雅客秋日里咏什么油菜花啊!当然应该咏菊花啊!
“巧了,我也是。”范康成摆摆手,他补充道:“我还特地揣摩了一番,觉得现在刚好是秋日咏菊之时,应景极了。”
“我也是。”周允文无奈地附和,笑了笑。
“哈哈哈!虽然我不知道 ‘黄花’是 ‘菊花’,但是我当时想了想,花嘛,肯定是春日里最多,百花齐放总是春嘛!春日里肯定有很多黄色的花。所以我就直接咏春了,嘿嘿!”谢临风面上有些得意。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他在心里给自己点赞。
众人见这分舍考试的题目难不倒苏晏,都一脸佩服。
谢临风遗憾地对着苏晏说道:“早知道考试前应该找你借只笔的,沾沾灵气。”
“没事,还有下次考试呢!”范康成好笑地拍了拍谢临风的肩膀。
不是,大哥,我就随口吐槽一句,你怎么当真了。
刚考完不要提下一次考试好吗,多伤感情!
谢临风一想到还有下一次考试,考完试的快乐,啪,没了!
不过他自我调节能力一流,众人走出课室时,他已经恢复了神采。
“那现在我们去哪儿?刚考完试,下山去看看怎么样?”谢临风提议道。
苏晏和宋子修点了点头。
刚考完试当然要好好浪一浪啊!
苏晏努力学习了一个月,终于可以放松放松了!
范康成表示可以跟他们一起下山,但是自己要趁着之后两天假期回一趟家。
周允文则是深沉地摇了摇头,这次考试可真是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学识浅薄,得抓紧时间去文津阁好好读书才行。
现在什么玩乐都没有文津阁的书本在他面前有吸引力!
苏晏知道小师兄的性子,便也不再劝他。
周允文向着文津阁走去,一路上还遇到了几个同窗。
大家都是刚考完分舍考试,只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迫不及待地来补充知识。
苏晏他们四人则是往云山书院的门口走去。
出了云山书院的大门,范康成领着苏晏他们去找马车。
此时跟他们有着一样想法想下山出去浪的学子还有不少。
但是这儿能下山的马车,只有云山书院仆役们平日里下山采购的马车,和少数学子自己的小厮带上来的马车。
若是没有自家的马车,想要用云山书院的马车,人多的时候,就得按照先后顺序来排队。
苏晏他们便是只能在此处等待着。
此时他们就听到队伍的前边传来陌生的聊天声。
“陈兄,听说这次可是轮到你们几个给新生出分舍考试的试卷了?”有一个青年人打趣道。
苏晏听到他这话,和谢临风、宋子修对视了一眼。
上次二哥苏钰来给他送药的时候就解释过为何陈猷庸会针对他。苏晏之后也将这个情况告诉了自己的小伙伴们。
此时听到这话,他们立马就想到了这个“陈兄”估计就是陈猷庸的庶兄陈献中。
苏晏他们不动声色地朝前边挪了挪,好听清楚他们讲话。
范康成见此有些不解,但是他是个聪明人,也安静地照做。
谢临风给了他一个 “你小子有前途,很上道”的眼神。
陈献中没有回复他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哈哈哈。我刚刚看他们很多新生都愁眉苦脸的,想必是陈兄出题出的妙了。”那个声音接着说道。
“哪里哪里,多亏了李兄和汪兄从旁指点。等会下山去往 ‘万客来’酒家,我定是要请诸位好好吃一顿的。”一个听上去温和的声音回答道。但这声音又不似宋子修的哥哥宋子逸那般温润,而是带着点儿阴柔,对于一个青年男子来说,这嗓音偏细、偏高。
或许是有对陈献中先入为主的不好印象,苏晏只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很不舒服。
不过,看样子,他们并不知道池思淼早就将这分舍考试的卷子暗中换掉了。
想到这,苏晏又有些好笑。
陈献中怕是要白白庆祝一场。
“嘿嘿,听说你给你嫡弟透了底?”另一个声音响起来,听着有些高傲,“那可不是一顿饭可以解决的啊。”
苏晏敏锐地注意到陈献中听到“嫡弟”的时候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汪兄放心,等吃完 ‘万客来’,陈某必会好好招待你们,让你们满意。”陈献中的声音中带着点讨好。
听了这话,苏晏有些奇怪,还招待什么?
总感觉里面有什么对接的暗号一样。
此时,有两辆下山的马车来了。陈献中他们便停止了交谈,上了其中一辆。几人神情高傲地从苏晏他们面前走过,并未看他们一眼。
苏晏他们上了另一辆马车。
到了马车了里头,范康成才开口问这什么情况。
谢临风叭叭叭地给他解释了一通。
“原来如此。”范康成恍然大悟道:“原来陈猷庸还有个庶兄也在云山书院,这倒是没有怎么听说过。”
看来这陈献中在陈家并不受重视啊。
想到这陈献中借陈猷庸对付自己和二哥苏钰,苏晏心里就有一种“别人跑你屋里来扔垃圾”的不爽感。
他们刚刚似乎话里有话,不知道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苏晏正这么想着,就听见范康成突然开口道:“听他们刚刚那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吃完饭要去春香楼啊。”
“春香楼?”
这名字,听着就让人想到了胭脂香粉。
范康成放低声音轻声说道:“这是云州最有名的青楼,似乎这楼背后的势力极大且神秘。”
“因为春香楼价格高昂,普通百姓不会轻易去那。传说春香楼的姑娘和小倌不仅仅是脸皮漂亮身段好,各个都多才多艺,比起一些小门小户的公子小姐也不差。”
啧,这是定位高端客户的会/所啊。
宋子修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不是云山书院规定学子不能嫖/妓吗?”
苏晏也想起了当初头一次来云山书院上山时,在老夫子那签署的入学志愿书里头的规矩:明文规定的就读期间不准嫖/妓。
若是陈献中他们真的去了春香楼寻欢作乐,那可不就抓到他们的把柄了。
苏晏几人对视一眼,有些兴奋。
范康成回忆了一番,给他们科普道:“其实每次科考后,青楼的生意都不错,总有学子想借此放纵自己。但是山长安和先生认为学子应当约束自己的欲/望,不可让情/欲支配,便定下了这个规矩。”
“似乎几年前,是真的有学子因为此事被云山书院劝退了。我也是当时听说了,才注意到这一点。”范康成说完又疑惑道:“按道理来说,陈献中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啊。”
“嗐,这算什么。”谢临风不以为意地说道:“这天底下,明知故犯地多了去了。要是我们真能抓到他嫖/妓的证据,就可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也去那 ‘万客来’吃饭,之后便跟踪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要去那春香楼。”谢临风一脸兴奋,这一个月都闷在云山书院里读书,好久没做什么刺激的事情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陈献中若是真的跑去春香楼寻欢作乐,把把柄递到他手上,那苏晏可不会手下留情。
他点了点头。
宋子修则是在脑海中刷刷刷冒出了许多脑洞,去青楼看看也好!
范康成见他们主意已定,只得提醒道:“你们去了春香楼可得小心,里面鱼龙混杂的,别冲撞了什么人。”
他随后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也没去过这春香楼,一切都是听茶楼里的八卦得知的。”
范康成看了一眼三个小伙伴都不俗的好相貌,突然有些担心,要是有什么不长眼睛的人把他们几人当做是春香楼的小倌那可怎么办。
“要不,你们别自己去了?找小厮跟着他们去?”范康成谨慎地提议道。
“嗐,不行。那可多没意思,就是要自己亲自抓住他的把柄才好。”谢临风眼睛转了转,“等到陈猷中酣战之时,我们再突然出现,你说他之后会不会不/举。哈哈哈!”
苏晏不由得噗嗤一笑。谢临风,真有你的。
马车只送学子们到山脚下。山脚下还有另外的马车集散地,可以换乘去往云州别的地方。苏晏他们和范康成便在此处分别。
“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啊!”范康成此时有点后悔了,苏晏几个未加冠的少年要是真的跑到春香楼去,不会被诱惑误入歧途吧?他心里忐忑不安。
苏晏看出范康成在想什么,向他保证:“我们只是去抓陈献中的把柄的,绝对不会干其他的事情。”
这个马车集散地人流众多。不仅仅有云山书院的学子,还有云山脚下的商铺采购小厮,以及前往云山另一侧的寺庙里的香客也都汇集在此。
苏晏看着陈献中他们上了另一辆马车,也忙跟马车夫说要去万客来酒家。
他们是从午后开始分舍考试的,如今夕阳西下,绮丽的晚霞布满天空。
苏晏不由得回想到之前在来云州的船上和陆弦之一起欣赏晚霞的场景。
不过是在云山书院呆了一个月,那船上的日子却宛若隔世。
苏晏心里幽幽地想着,自从上次雨中遇见了陆弦之,又是半个月没有再见过男神了。
马车晃晃悠悠,从僻静的云山脚下驶入了云州繁华的街巷。
马车外熙熙攘攘的人声传入耳中,带着人间烟火气的鲜活。
苏晏撩开马车窗帷的一角往外头看去。
街上百姓来来往往,街道两旁店肆林立。
各式各样的茶楼、酒家、客栈、作坊错落有致。夕阳余晖淡淡地洒落在这些楼阁飞檐之上,与商铺刚刚燃起的灯火相互照应。
好一派华灯初上的繁华夜景。
与扬州城有些相似,但细细品味,又有所不同,带着云州的独特风貌。
过了不久,马车停下了。
“三位公子,‘万客来’到了!”马车夫吆喝道。
去往这酒家的银钱,苏晏早在上车时就支付了。
苏晏三人跳下马车。
万客来是云州城鼎鼎有名的老字号酒家,占地面积很大,足足是普通商铺的三倍。
青瓦红墙,雕梁画栋。楼檐挂着漂亮的大红灯笼,格外醒目。楼里头灯火通明,门前有跑堂见着新客人来了,满脸笑容地出来迎接。
“欢迎三位公子!里边请,里边请!”热情的小二上前来招呼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