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虞不听他鬼扯,沉浸在惊讶之中,脸皱成团。
这老东西想干什么?
疯了吧,给他请家教?他需要那种东西吗?
“为了我好?”楚虞重复一遍,语气嘲讽:“我活到现在他都没有管过我,现在装什么老好人?发神经病吧。”
秘书长装聋作哑,“您加油,暑假一共有两个月。”他顿了顿,“对了,我这里还有两个消息,您不允许对家教老师动手,也不能无故逃课。”
完全被猜中心思的楚虞:“……”
不能动手?也不能逃课?臭老头想得真美,谁会听他的啊。
楚虞冷淡道:“哦。”
秘书长:“……否则他会冻结您名下所有资产。对了,司机已经把门锁上了,您别妄想跳窗逃走。”
手刚摸上车门,楚虞:“……”
妈的,臭老头。
居然把他拿捏得这么清楚。
他黑沉着一张脸坐回去,五脏六腑像装了一个满满当当的□□桶,火线点燃就等着爆炸,
秘书长完成任务,带着司机开车逃离□□桶身边。
楚虞心情不愉进了门,刚打算上楼,就在客厅沙发上瞥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他眼神猝然一凝。
坐在他家价值千万的真皮沙发上的人,正是一来就霸占了红榜第一的省第一,他哑巴似的同桌。
鬼使神差,楚虞脚下步子调转,朝他走了过去。
一只黑色的书包猛的砸在乔映身边。
楚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质问道:“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乔映把书包扶起来,“补课。”
楚虞闻言,体内的引线燃烧到了头,砰一声炸开了锅。
“你给我补课?补什么?补我怎么把你打进医院的吗——滚,现在就从我家滚出去,我不需要家庭教师。”
乔映无动于衷,拉开书包拉链,自顾自开口:“暑期作业我买了两份,还有老师发的卷……”
话说到一半,楚虞猛然把他手中的东西抢走,狠狠丢到了一边,眼神不善地盯着他,吼道:“我让你现在就滚出去啊!谁准你碰我的东西了?啊?!”
乔映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空气中好像弥漫着硝烟的气味,有什么东西正噼里啪啦地燃烧。
佣人们都躲了起来,徒留乔映一人接受他们暴脾气少爷的怒火。
楚虞眉眼生得凌厉无比,垂下眼角看过去,眸色深沉,面色漆黑,宛如一匹露出尖牙的野狼。
“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滚出去。”
乔映摇头:“不行,我与楚先生签了合同,不能走。”
楚虞怒极反笑,笑容天生带了一股凉薄和残忍的意味,“你的意思是,要我把你打进医院才可以走人?”
“……”
躲起来的佣人们听到了客厅传来的巨大响动,疑心是他们少爷在动手打人。
有胆子大的男仆担心,出来看了一眼,打算鼓起勇气劝说,却陡然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客厅里的确在打人,只不过动手打人的、被打的,完全和他们预想中的不一样。
玻璃茶几碎了一地,古董花瓶也碎成了一块块,遍地残渣,沙发挪位了好几米。
一片狼藉中,乔映把楚虞摁在地上,脸不红、气不喘,面色冷淡——
“楚先生说,医药费他全权负责。”
.
楚虞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被一个小白脸打进医院,还是他先开口挑衅的。
红卷毛把果篮拽过来,笨手笨脚地削苹果:“老大诶,你说你,打不过就不要去嘛,这下好了,卡没了,还要住院。”
楚虞瞪了他一眼,看见他手中狗啃似的苹果,眼里清晰浮现出嫌弃,“会不会说话,是我让着他好吗?还有你削得是什么玩意儿,丑死了,不吃。”
红卷毛:“……”
都不能下床了,还这么挑剔,果然是个大少爷。
红卷毛低头看一眼,苹果表面坑坑洼洼,的确丑了点,他干脆重新拿了一个来造作。
病房的门开了又关。
红卷毛余光看到双洗刷干净的步鞋,他顺着裤腿往上看,手一抖,刀和苹果一起掉了。
他下意识站起来,身体紧绷,大声道:“您好!”
“……”
楚虞面色古怪。
至于害怕得说敬称吗?敢不敢有点出息???
乔映手上提着两个书包,红卷毛屁颠屁颠地接过来放好,狗腿笑了笑,乖觉退出去。
“我想起来家里煤气没关,先回去了。”
他说完就逃之夭夭,在邪恶势力面前,一点不犹豫地屈服了。
楚虞:“……”
等着,不把红卷毛也送进来住几天,他不姓楚。
乔映把红卷毛制造的垃圾收拾好,在床边坐下来,“今天想补那一科?”
楚虞不说话,一双眼横着他。
乔映不为所动,兀自把数学书翻了出来,冷淡道:“从第一章 起。”
他俨然要开始讲课,楚虞终是没忍住,开口打断他,语气不可置信:“你有没有一点良心?才把我打住院,就要开始逼我听课?”
乔映放下书,提示他:“是你先动的手。”
楚虞:“……”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留给对方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他现在很生气。
……快点滚蛋啊!!!
乔映没有强求,待了几分钟后便提着书包走了人。
关门声响起,楚虞回头看了一眼,人已经走了。
他还没开始得意,余光瞥见桌子上留下了几样东西。
一个数学笔记本、一张小纸条,还有……一个削得很漂亮的苹果。
楚虞神情复杂地盯着苹果,半晌才磨磨唧唧地拿过来,咬了一口。
挺甜。
那就勉为其难,不生气好了。
……他才没有原谅,他只是今天不生气了而已!
边咬,楚虞边把另外两样东西拿过来。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就绿了。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漂亮是漂亮,内容却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把第一页看熟,我下午两点半过来。
楚虞翻开本子,封面是两个大字:数学。
当头一棒。
楚虞气极,把啃了一半的苹果丢进垃圾桶,恶狠狠地盯着那张纸条。
他刚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觉得乔映也没这么讨厌。
那小白脸,整个就一王八蛋!
他真是被鬼迷了心智!
.
暑假有多久,楚虞就被逼补了多久的课。
他也从一开始地恶语相向,到被逼妥协,再到不得不接受现实。
好不容易盼到过来了开学,楚虞脸上不自觉露出笑脸,狠狠松了一口气。
解脱的喜悦排山倒海而来,将另一种微乎其微的情绪全面碾压。
楚虞还没高兴几天,乔映又给了他当头一棒:他周六、周日会继续为楚虞补课。
楚虞周身气息低沉了整一周。
他将这件事说给红卷毛听,对方眨了眨眼,疑惑道:“可是老大。”
“有屁快放。”
“……我怎么感觉,你其实一点都不生。”
楚虞嘲讽:“什么时候瞎的?有病就去治。”
红卷毛:“……”可老大明明就不生气。
凶完了红卷毛,楚虞忍不住在心底猜测了一瞬,他没有生气?怎么可能,他这么讨厌那个小白脸,怎么会不生气。
红卷毛肯定瞎了。
嗯。
.
楚虞和乔映相安无事了两个月,新的矛盾在周末爆发了。
语文老师每周都布置作文,乔映把楚虞递过来的作文看完,眉毛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随后他伸手,把作文纸从本子上完整裁下来,当着楚虞的面,慢条斯理地撕碎了,扔进垃圾桶。
楚虞暴跳如雷:“你干什么?为什么撕我的东西?!!”
乔映面色冷淡,开口道:“‘优秀作文集锦’三十七页,原标题是我的一家三口。”
楚虞:“……”
他面上闪过一丝心虚,声音小下去:“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乔映:“楚虞,重写两篇。”
楚虞心有不甘,又碍于心虚,只好拿着笔,一脸烦躁地开始抓耳挠腮。
这周的作文主题是家庭。
楚虞对这个词从来都嗤之以鼻。
老头缺席了他所有的人生轨迹,楚女士生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从来就不知道家是个什么东西。
换了几任的秘书长?定时打到卡上的金钱?灯火辉煌的大型别墅?
那就是个屁。
楚虞想东想西,回过神才发现到了傍晚,乔映该走了。
而他的作文本空空如也,一个字没写。
乔映扫了一眼他的本子,问:“为什么不写?”
楚虞把笔丢开,眉宇间笼罩着郁色,直白道:“不会。”
“原因。”
楚虞懒洋洋地靠着椅子背,调侃似的漫不经心,“有人生,没人管,孤儿,不知道怎么写。”
乔映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楚虞坐姿吊儿郎当,椅子翘起两条腿,木棍不堪重负地咯吱作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楚虞率先移开话题,“我饿了,小乔老师。”
“去吃饭。”
楚虞:“我一个人吃好可怜的,都没有人陪我。”
这话虽然是故意说的,却无意识带了点委屈似的撒娇。
在场两个人,谁都没有察觉出来。
乔映别开视线,“我要回去。”
楚虞眼睛一亮,有些激动,“好呀,那我正好跟你一起回去!”
乔映:“……”得寸进尺。
“我家很小。”
容不下楚虞这尊大佛。
大佛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我不介意啊!”
“吃的也不好。”
“我不介意啊!”
“……”
不论乔映说什么,楚虞都只有这一句话,铁了心要跟他回去蹭饭。
楚虞一开始也没想去的,这个想法出来得措不及防,他只是随口一提,遭到拒绝后,想去的心思才真正升上来。
乔映无法。
回去的路上,他身后多了只小尾巴。
乔映家住在筒子楼里。
房子是租来的,房东是个老太太,乔映找□□的办了一张身份证,伪装自己已经成年了,老太太才把房子租给他的。
楚虞显然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小路交纵错梗,期间穿插着各种小巷,抬头看见的不是蓝天,而是七环八绕的电线,和不知从哪儿牵出来的晾衣绳。
楚虞骑着共享单车跟在乔映后面,看他熟练地饶过各种障碍物,最终在一栋老旧的筒子楼前停了下来。
乔映把自行车停好,示意楚虞跟他做。
楚虞看了眼面前的楼房,语气怀疑:“这……就是你家?”
他不开口,乔映也知道他下一句是什么。
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
楚虞:“这种破地方怎么能住人?谁会住这儿啊?”
乔映往楼道里走:“我,还有很多人。”
进了出租屋,楚虞的眉毛拧得更紧了,扫视着屋内的东西,眼里是清晰分明的嫌弃。
房子太小,还没他一个房间大,沙发也又老又丑,居然是木头做的,电视机和电脑差不多大小,地毯破了一个洞,怎么会有这么小的窗户?天窗吗……
虽然干净整洁,但难掩家徒四壁的事实。
乔映放下书包,“不准挑三拣四,我没叫你来。”
楚虞攒了一肚子牢骚,被一句话浇得偃旗息鼓,悻悻在沙发上坐下。
“我们吃什么?”他问。
乔映拿出围裙:“煮饭,炒菜。”
楚虞脸上的不可置信浓厚了几分,“自己做???”
乔映已经走进厨房了,有菜刀落在砧板上发出的响动传来。
楚虞起身,在房子里四处逛逛,最终走到了窗前。
窗玻璃上堆了一层尘埃,看着模糊得很,只有一边能推开,另一边锁死了,不大的窗框上摆着盆小仙人掌。
楚虞闲着站在那儿拔刺。
身后却突然传来声音。
“你做什么?”
楚虞一惊,手往前扑了扑,整个盖在了仙人掌上。
乔映:“……”
楚虞:“……”
楚虞青着一张脸把手拿下来,掌心的软肉扎进去许多小刺,密密麻麻一片,扎心得疼。
而仙人掌也成功秃了一片。
乔映转身就走。
楚虞只以为他生气了,顾不上手疼,忙追上去解释:“你听我说,是仙人掌先动的手!我没拔它,它自己要秃的,不是我!”
乔映突然停住蹲了下去。
楚虞急刹车停下来,伸手努力比划,“我真没动手,是那盆仙人掌……”
乔映抱着医药箱站起来,眼神清冷,似是问他在说什么。
看着药箱,楚虞闭了嘴,“没什么。”
乔映把他贴上创口贴,“下次别拔刺。”
楚虞眼也不眨,语速飞快:“我没有。”
乔映扫一眼他卫衣下摆,不说话。
楚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上面扎了不少刺,都是他方才拔下来的,趁他不注意,依附在了衣服上。
楚虞:“……”
吃饭时,楚虞用贴了创口贴的手跟筷子较劲,看了眼时间,随口道:“小乔老师,你父母什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