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眼他都不怎么敢看。
他每次看到这张脸,第一反应都是既紧张又慌乱地,这种情绪很少在乔映身上出现,只有在面对秦以止时,这种情绪才会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乔映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把睫毛垂了下去,目光下落到地板上,“秦哥。”
秦以止淡淡地“嗯”了声,唇角若有似无地往上勾了勾,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找我干什么?”
乔映顿了顿,自己也没弄清楚这番过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他张了张嘴,说:“……只是想问问,秦哥……怎么会过来了?”
“原来邀请的人是你朋友白竹的姐姐白兰,她接到邀请的时候刚好在跟我谈合同,没时间过来。”
乔映的瞳孔微微缩小一瞬,“秦哥只是帮兰姐来的吗?”
秦以止看着他,神情似乎是淡漠的,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现在其实是高兴的,从他唇角隐隐往上扬的弧度就能够看得出来。
“我有时候很好奇,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他薄唇张了张,出来的话模棱两可,听得人含糊又摸不着头脑。
乔映却在第一时间听懂了,睫毛颤了颤,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细长的脖颈,沉默不语。
秦以止不逗他了,随意找了个借口回答了乔映先前的问题,“来看看你有没有戴好我送你的东西。”
他说的东西指地是乔映脖子上的玉佛。
乔映微愣,拉开领口,露出脖颈上这么久以来一直被藏得好好的红绳,“我一直戴着的。”
秦以止的视线不止落在被他的食指勾了一截出来的红绳上,同时也看着他被正红色的细绳衬得愈发白皙的脖颈,像天鹅的脖颈,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断掉了。
乔映从头到脚都是完美的,五官是生得昳丽的,神情却常年冷淡,以至于那分若有似无地诱惑都被剔除出去,只剩下漠然跟冷淡。他身量比一般人都高,手长腿长,手也生得好,腿也生得好,手筋骨分明,腿肌肉匀称。
简直每一处都是按照秦以止的喜欢来长的。
“嗯。”秦以止微微点了下头,喉结上下滚动一遭,“收回去吧。”
乔映松开勾着的手,微沉的玉佛把红绳拖拽回了原来的位置,重新贴着他的胸膛,仿佛天生就该呆在那里。
乔映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也不敢抬头看秦以止,就只好这么沉默着。
秦以止突然开口问道:“饿不饿?”
乔映微愣,思考了一瞬才点点头,“应该……有一点。”
秦以止微微皱了皱眉,“胃口不好?”他说:“晚餐吃得这么少,肚子不饿?”
乔映晚餐的时候有些恍惚,所以没怎么吃东西,他本来不怎么饿,经这么提醒才恍然惊觉胃里空落落的,的确有些饿了。
他的神情明明白白彰显出了心里想的话,秦以止眉心极轻极轻地蹙了一下。
“在这儿等着。”
摞下这句话,秦以止转身回房,再出来时,臂弯里挂着一件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乔映愣了愣,“秦哥拿外套是做什么?”
秦以止说:“带你出去吃东西。”
乔映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抬腿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民宿,沿着两旁的道路缓缓向前走,从路灯下走向阴影,又从阴影里走向光明,两者不断交错着落下。
时间还不算太晚,他们走了约莫十来分钟,便看到了不远处支起来的摊位。
烧烤是一种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大为受欢迎的食物,旁边支起的桌子上三三两两坐了几桌客人,老板站在擦得光可鉴人的烧烤架后翻动几串烧烤。
乔映看着,突兀有些嘴馋了。
他视力好,不远处的东西基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也能够看到烧烤架上被不断翻动的肉串,表层的皮肉被滚烫的碳火炽烤得滋啦作响,不断有油星从上头滴落下来,香味随着时间散发开来,混着一旁后面栽的鲜花香,勾人得紧。
“秦哥,吃这个吧。”乔映停下来说到。
秦以止的脚步跟着停下来,“想吃这个?”他的目光触及冒着袅袅青烟的烧烤架,不怎么赞同地蹙了蹙眉,对这样的路边摊表示出了拒绝。
然而他转过头,乔映已经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冲他歪了歪头,“秦哥快来。”
秦以止看了他一眼,没再表示出抗拒,妥协地在木凳上坐了下来。
乔映跟老板要了些东西,转过头看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秦以止,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秦以止应该是出生到现在这么多年,头一次来到这种路边摊上吧。
乔映低下头,唇角若有似无地弯了弯。
老板很快就把东西送了上来,盛在一个瓷盘中,油星从肉串上滴下来,模样瞧着诱人得很。
乔映从前对这种东西也几乎是嗤之以鼻的态度,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不仅是条件不允许,更加是身体也不允许。
后来他被008绑定了,被拉入书中世界。
从前的泼天富贵跟用金银堆砌出的牢笼都消失不见,他终于过上了属于自己的人生,有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气,也认识了身处象牙塔的傻白甜朋友。
每天早晨乘坐同一班地铁与公车去公司,偶尔能够窥见从楼体与楼体间缓缓升起的日出。楼下的食堂口味俱佳,灌汤包一口咬破,里头的汤汁鲜嫩美味。街口处的甜品店老板娘会额外赠送他一个烘得刚刚好的蛋挞,她上初中的女儿从作业中抬头来要签名。每过半个月提着满满当当地无糖点心去疗养院一趟……
生活就是在繁忙之中显出美好的。
乔映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态度,偶尔忙中偷闲都是极美好的。
两人在外面呆了半个多小时,回去时客厅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整栋房子都暗了下来,大家都睡了。
乔映跟秦以止挥了挥手,“秦哥晚安。”顿了顿,他又道:“我们明天见。”
秦以止站在走廊里,看他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咔哒”一声合上了。
乔映进了房间,把脚上的高帮帆布鞋脱了,脚踩在毛茸茸的棉布拖鞋上,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打算把小台灯拧开,去洗个澡,身上都是烧烤跟油烟的味道。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台灯开关,就被人拉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随后便被人接在了怀中。
黑暗中响起微微喑哑的男声。
“哥哥,你怎么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常佼:委屈第一人。
第96章
常佼低下头,鼻尖在乔映的衣襟上闻了闻,准确地辨别出不属于乔映的味道。
“哥哥是跟谁去吃烧烤了?衣服上都是烤肉的味道。”他耸了耸鼻尖,“好香。”
乔映不怎么自在地动了动,“松开我。”
黑暗中,常佼仗着他看不见自己,手臂没有依言松了松,反而还更加紧了紧,坚定道:“不要。”
他的头从后面靠过来,搭在了乔映的肩膀上,灼热的吐息喷洒在对方肩颈之间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哥哥,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了,你一直都没有回来。”
乔映动作顿了顿,“我不是发消息给你说了吗?”
常佼委屈极了,“哥哥……那个怎么能算,你都没有亲口告诉我,而且你不是说,很快就回来的吗?为什么我等了这么久你才回来。”
乔映有些耐不住他这么抱着自己,尤其是肩颈处的那块肌肤,像是被灼烧一样的滚烫,热度惊人。
“常佼,把我松开,我要去洗澡。”
常佼撒娇似的喊了一声,“哥哥……”
乔映的手在他的手上轻轻拍了拍,语气没有半分是在开玩笑,“松手。”
常佼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乔映起身,把台灯拧开了,常佼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丝绸睡衣坐在他床沿,领口被微微拉扯得有点大了,他一双眼直直地看着乔映。
“哥哥,你今天回来得好晚,我等了你这么久。”常佼的眼神里有控诉,他把放在床头的腕表拿过来,指着上面的时间给乔映看,“哥哥你看,都要十一点了。”
乔映有些无奈,只好说:“那我下次带你一起去。”
常佼的眼睛陡然一亮,“真的吗?”
乔映点了点头,“真的,下次带你一起去,我要去洗澡,你先睡吧。”
常佼点了点头,看他拿着睡衣和贴身衣物走进了浴室。
常佼才不会先睡,房间里有个小书架,他从上面随便抽了一本书,靠在床头慢慢翻看。
看了几眼,他才发现这本书他曾经看过,是国外的著名童话书。
常佼放在书上的兴致本身就没多少,现下发现自己曾经看过这本书,更加拿不出多少心神在上面,看似是在认真看书,实际上余光都放在了浴室门上。
过了小会儿,浴室门打开,乔映从里面走了出来。
常佼立马丢开手中的书,喊了声:“哥哥。”
乔映歪了歪头,“怎么?”他反手关上浴室门,朝着床边走过来,伸手要去把台灯关上,却被常佼阻止了。
常佼看着他,提醒道:“哥哥的头发还没有擦干,湿头发睡觉容易头痛。”
时间将近十一点半,已经眼中超过了乔映以往的睡眠时间,他的生活习惯非常规律,很少会吃宵夜或者熬夜。
乔映已经很困了,摇了摇头,“很快就干了,我想睡觉了。”
这句话难得带了点服软的意味,常佼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目光中都带上了些微谴责。
“这怎么能行,哥哥在这儿坐着,我帮你拿吹风机。”
乔映拗不过他,只好在床沿安静坐着。
常佼去把吹风机拿了过来,通上电,开了最小的功率热风,对准乔映的头发慢慢地吹。
他的手动作轻柔地穿过乔映的发间,点点湿意被暖烘烘地热风吹散了,头发渐渐蓬松起来,发质顺滑柔嫩,手感很好,常佼的手揪起他黑发间被挑染出的一小缕暗红色碎发,这是很久之前吹的了,至今颜色都仍然存在,本身就是偏暗沉的色泽,平日里藏在黑发之中,很少的机会能够被人看到。
常佼的动作非常轻柔,乔映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动作,耳侧是呼呼作响的吹风声。
常佼把所有地方都吹得温暖干燥才停下手,把吹风机关上了,小心地扶着已经半梦半醒的乔映躺上床,绕过他俯身去关了灯。
常佼正打算抽回身,陡然被人拉了一下,身子毫无防备地往下一沉,险些压上了乔映。
他着急忙慌地用手把自己撑起来,小心地往旁边避开,在另一个枕头上躺好了,才惊疑未定地开口:“哥哥,你突然拉我做什么,差点……”
后面几个字还没有出口就被他吞了下去,整个人都彻底僵住了。
常佼僵着身子,手无处安放,愣在空中纠结犹豫半晌,才小心小心再小心地往下,抱住了自动滚到自己怀中的乔映。
他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哥哥……”
乔映没有反应,常佼几乎是立刻就松了一口气,悄悄搂住了乔映的肩。
他刚刚还以为乔映是醒着的,浑身都被吓僵硬了。
他睡着的时候敢偷偷抱乔映,甚至敢偷偷亲他,但在对方醒着的时候就完全不敢了,顶多只敢不动手脚地撒撒娇,偶尔才敢借着别的什么机会悄悄地抱一下,更不要说温存。
但以往都是常佼趁乔映睡熟时诱哄着他滚进自己的怀里,而且姿势基本都蜷在了一起,不然就是从背后抱的。
这是头一回乔映自己滚进来的,双手都伏在床单上,脑袋几乎枕在了常佼的臂弯之中。
常佼的呼吸一滞,胸口处是暖热的,被人措不及防地装进来了什么东西,把整个心口都填满了,一丝多余的空隙都没有。
常佼把下巴搭在了乔映的头上,自然而然看不见他怀中的乔映睫在被抱住的那一瞬间睫毛轻轻地颤了颤。
006看了会儿,开口问:【检测系统显示,您的情绪不太对劲,以及,您怎么会……】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知道乔映心知肚明后面的是什么意思。
乔映动了动,把脸抬起来,让自己能够顺利呼吸。
他睁开眼睛,借着映射进来的光看清了已经睡着了的常佼,眨了眨眼,又将眼睛闭上了。
【006,你们不是能查看宿主的生平吗?你怎么和008一样,什么都问我。】
他说的不错,006的确能够察看他的生平,也大概确定了引起乔映情绪变动的是那一件事。
乔映安静闭着眼,发尾磨蹭过脸颊,温度是温软且暖热的,热度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散去。
从前有一次,似乎也是这样。
关于十几年前的记忆,乔映大多都已经模糊了,更不要说是在现实世界中的十几年前,加起来是二十几年前了。
他那时候是很瘦小的,个字不像现在这么高,应该是十一、二岁的年龄,样子却只有八、九岁,看起来很小。
他刚刚从一个牢笼中逃出来,躲在了附近一处高级住宅区的小区公园内,天下着大雨,他没有伞,只能浑身湿漉漉地坐在公园长椅上抱着腿发抖。
庞大的雨声模糊了脚步声和呼唤,乔映察觉到头上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愣怔着抬起头才发现,不是雨停了,是有人帮他遮蔽了那些仿佛无尽的残酷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