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哪里是那么好走的,”赵婆子叹了口气,“ 就说咱们村的李秀才,从启蒙到秀才就花了不下两百两银子,还不说书册花销等,李秀才的娘又是寡母,苦得很。”
“……李秀才花销那么大,他娘……”
姚彦觉得这措辞都不好用了。
赵婆子看了一眼院门,接着侧头低声道,“他娘年轻的时候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后来犯了错,被他爹赎回来的,听说奴籍消了,否则李秀才也不能走仕途。”
原来李家还有这事儿啊。
“大伙儿都猜,这些年花出去的银子都是他娘做丫鬟时攒下来的,也正是因为这,村里有好几个败了良心的,居然想把闺女卖到那贵人家去,等时候差不多了,再把人赎回来。”
“要我说,那大户人家哪里是那么好过的,多的是腌臜事儿,只可惜那些人被银子蒙了心,已经有两个姑娘……”
赵婆子有些说不下去了,她这辈子就那么一个儿子,有时候瞧着别人家的有儿有女,羡慕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受得了卖女的事。
“婶子别难过,”姚彦出声安抚,“人各有命,再说他们做这些事,以后老了也会遭报应。”
“可不是,”赵婆子擦了擦眼角,连连点头,“我当年也是这么劝的,可人家半点不当回事,还说那是他们的女儿,想卖就卖,和我们没关系。”
自己生的儿女,想卖就卖,若是被别人卖了,那才叫犯法。
可这个时代,大多数都是自己为了银子卖掉他们的孩子。
可叹可悲至极。
因为这个话题,气氛有些沉重,王婆子提着半篮子鸡蛋过来时,正好解了这气氛。
姚彦将空间留给她们,将选出来的豆种装好后,再把那些不用了的豆子捣碎喂给鸡吃。
下午王岚去山上找药材去了,她小时候最爱跟着村里的土大夫跑,自然也认得一些药材。
那人半昏半醒,却没有露出杀意,说明是个好的。
找好药后,王岚收拾好下山,在半山腰上遇见了李秀才的娘,李老娘一年四季都穿黑色,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可偏偏人白净,即使多了几分严肃,可看着确实比同龄人年轻不少。
“李婶子。”
王岚本不想招呼,可她也清楚自己要是不招呼,对方就会暗地里和别人说她不敬长辈,她不想背着这么一个名头,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李老娘瞧见王岚,其实并不高兴,她不喜欢王岚,即便知道王岚嫁给自己的儿子会带来不少好处,可她儿子是秀才老爷,以后还会是举人老爷,甚至走得更远。
这么好的儿子,怎么能有一个村妇作妻子?
“嗯,”李老娘敷衍地应了一声,看了眼王岚身后,发现张三正挑着柴火下来,李老娘立马皱眉,“你是一个人上山的?”
王岚一愣,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回头一瞧,发现是张三后,也明白了李老娘是啥意思,她的脸色陡然发黑,“李婶子,我尊您是长辈,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急什么?”
李老娘十分不满意对方对自己的态度,正要再数落对方几句时,张三身后出来了个姚彦,姚彦一眼就看出王岚和李婶子之间的怪异气氛。
“李婶子,你这空着手上山干啥呢?”
张三和王岚的关系也不错,谁让他们几个是一起长大的呢,见到王岚那般脸色,便也明白肯定是两人起了什么龌龊。
李婶子确实是空着手的,她深深地看了眼张三和姚彦,最后抿了抿唇,直接越过他们走了。
连句话都没说。
“成了秀才老娘后更目中无人了,”张三啧了一声,又看向王岚,“吵嘴了?”
王岚看了眼姚彦,反问道,“你们怎么在一起?”
“那啥,”张三想起姚彦和赵珩良的关系,清咳一声,“在路上碰见了,姚哥也正好要去山上打柴,就一块儿了。”
“是吗?”
姚彦也没解释,他确实是巧遇了张三,王岚一看就心情不佳,所以他也没往跟前揍。
到了村里后,张三先一步离开,到了岔路口就和他们告别了,王岚和姚彦还要走上一段路,王岚背着背篓一个劲儿的往前走,姚彦退了两步,故意慢了一些。
等王岚到了她要走的岔路上,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姚彦,“你最好记住我之前说过的话,别动歪心思。”
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姚彦哭笑不得,挑着柴火回了家,到家时,赵老头在做扫帚,这不是给家里的,是准备拿到镇上卖的。
姚彦走过去瞧了瞧,蹲在旁边指着那扫帚中间位置,“这里能编出字吗?”
“字?”赵老头垂头看了看,“我不认得字啊。”
“我试试,”姚彦特意选了几根颜色比较声的草,在赵老头的指导下将那草根嵌入扫帚中,接着用树枝在地上写出一个歪歪的“福”字,“小时候家里请长辈写对联,我见得久了,也认识这个字了,这是福气的福。”
谁知赵老头瞧着那个字,又看了看那扫帚,摇头道,“这福字不能编上去。”
姚彦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顿时恍然大悟,这可是扫帚,怎么能把福气扫走了?
“阿叔说得对,那就编晦气的晦字?把家里的晦气扫出去?”
“可万一家里有好事呢?”
旁边赶着鸡进圈的赵婆子过来道。
“那就做两把,一把多福一把扫晦?”姚彦越想越觉得有门,于是便开始跟赵老头学从头到尾怎么扎扫帚,然后将那四个字用染了色的线编上去。
花了四五天的时间,姚彦成功做出两把,看着漂亮不说,还扎实得很。
“上次的草鞋卖过后,就没见你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杂货铺掌柜拿着那扫帚看了看,“你识字?”
“识得几个,”姚彦含糊道。
“不错不错,那小簸箕里面也能缏字?”
掌柜的又指了指旁边的小簸箕。
姚彦过去看了看,“能是能,可缏上后可能不怎么好看。”
掌柜的想了想后,也觉得有理,最后一把扫帚卖十文,一共四把扫帚,卖了四十文钱。
赵老头的普通扫帚,一个才六文钱。
“难怪说读书好呢,瞧瞧,多了几个字,就能多买四文钱,”赵老头喝了赵婆子递上来的凉茶后,感慨道。
“咱们彦儿就是聪明,”赵婆子一个劲儿地夸姚彦,姚彦有些受不住,接下来半个月里,除了种豆种红薯外,姚彦和赵老头就扎扫帚,为了节省时间,赵老头将扫帚扎到需要缏字的时候便会交给姚彦忙活。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就扎了六十把扫帚,趁着赶集日那天清晨,早早的送到了杂货铺,得了六百文钱。
那钱赵婆子给了姚彦一半,剩下的在姚彦的坚持下收了起来。
忙活了半个月,虽说不是那么累,可收获了这么多银钱,也高兴,所以赵婆子煮了腊肉,还炒了一盘回锅肉,另外小菜也丰盛得很。
三人刚上桌,院门就敲响了。
“谁啊?赶着饭点来?”
赵婆子一脸不高兴的去开门,结果一打开就瞧见大包小包的赵珩良露出一口大白牙,“娘!彦弟呢?”
第33章 恶毒表弟爱种田
“哎哟!大郎回来了!”赵婆子激动得都没听见对方说了啥话, 扭过头就冲堂屋叫,“彦儿!大郎他爹,大郎回来了!”
姚彦应了一声后, 便起身去灶房拿碗筷过来,赵婆子等赵珩良进了院门后,一边扣住院门,一边追问赵珩良, “咋突然回来了?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赵珩良将身上的包袱放在一旁, 打了水一边洗脸洗手,一边回着, “明儿就得走, 赶得很。”
“明儿就得走啊?”出来的赵老头脸上的笑顿时滞了一下。
赵珩良点了点头, 赵婆子微微一叹,“是急了点,他爹, 给大郎再弄点旱烟, 吃了饭后烙点饼子,明儿让大郎带回去。”
“不用那么麻烦,”清洗好的赵珩良连忙道。
“听娘的, ”赵婆子瞪了他一眼,赵老头将那几包东西提起来拿进了堂屋,此时姚彦已经将碗筷添好了。
这近四个月没瞧见姚彦,赵珩良的目光有些拉不回来了,好在赵婆子和赵老头也没笑话他。
“快吃, ”姚彦见他那傻不愣登的模样,给他夹了一大筷子的腊肉。
瞧着自己那碗依旧扎扎实实的米饭,赵珩良露出笑, “哎!”
许是着急往回家,赵珩良饿极了,即使晚上煮好的饭够多,也没吃饱,最后还将带回来的那些没吃完的干粮,就着汤菜一块儿吃下,这才满足的放下筷子。
赵婆子不让姚彦收拾碗筷,去灶房前还冲他眨了眨眼,赵老头也跟着去灶房了。
这下子堂屋就剩下姚彦和赵珩良两人。
瞧着黑了不少的赵珩良,姚彦开口道:“这趟镖不容易吧?”
赵珩良刚想说容易,又想到镖局兄弟们说的话,顿时将话咽了下去,点头,“不容易,别的镖走的是大道,这趟镖主家催得紧,赶得很,所以就选了山道,虽然近些,可一路上吃干粮靠树根睡的时候就多了。”
“在林子里行走吃睡,蚊虫一定多吧”
“多,多得很,我晚上都不怎么睡得着。”
珩良顺着杆子往上爬。
姚彦也不揭穿他,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赵珩良将其中一个包袱递给姚彦。
“特意给我带的?”姚彦也没打开包袱,而是浅笑道。
赵珩良红着脸,眼神却不闪躲,“嗯。”
就在这时,赵婆子和赵老头过来了,赵珩良连忙将另外一个大包袱打开,里面除了点心和白面外,还有他给两老口买回来的实用东西。
这边的姚彦本想在堂屋打开包袱,谁知赵婆子哎呀一声,将他往房里推。
姚彦回到房中,打开包袱一瞧,有一件成衣,墨竹色,他拿着往身上比了比,大小合适,将衣服放下,姚彦瞧见包袱里还有一双鞋以及一个长条盒子。
他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根玉簪。
这玉簪成色一般,可姚彦却清楚价钱是赵珩良能承受的最大了,“你帮我束发吧。”
他说着这话,却没往门外瞧,而是坐在了屋里的凳子上。
门是半掩着的,某人已经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了。
闻言,赵珩良还左右看了看,发现姚彦这话确实是对他说的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在看见姚彦在那凳子上坐得乖乖的看着自己后,热气一下就上来了。
姚彦掩嘴,“大郎,你又流鼻血了。”
“啊?啊!”
抬手一擦,赵珩良狼狈离去。
姚彦走出房门,瞧着水缸旁边忙碌的大个子问道,“要帮忙吗?”
“不、不用。”
赵珩良瓮声瓮气的拒绝了。
这边房里的赵婆子站在房门口听了个大概,接着摇头转身看着坐在一旁抽旱烟的赵老头,“听听,真是没出息!”
赵老头清咳一声,为儿子辩解,“好歹是个愣头青,这不是很正常吗?”
赵婆子翻了个白眼,接着十分嫌弃的冲赵老头摆了摆手,“说了多少次了,别再房里抽旱烟!”
“这不是试试儿子买回来的旱烟杆好不好使吗?”赵老头见她过来,连忙熄了旱烟,将旱烟杆挂在了墙上。
赵珩良止住鼻血后,那张脸通红,乌黑的大眼就是不敢去看姚彦,姚彦拿着玉簪,也不再逗弄对方。
他洗了手,将之前束发的发带拿下,赵珩良赶忙伸出手示意姚彦将发带交给自己,姚彦笑着看了他一眼,递了过去。
赵珩良接住,偷偷摩蹭了一下,接着又去看姚彦那白皙的手指在黑发间穿梭,油灯并不明亮,可赵珩良却觉得那将玉簪插入发间的手诱人极了。
看着看着,赵珩良就不禁发了神,视线一直跟着那双手动,直到那只手往自己脸上来时,他才猛然惊醒,“干、干啥?”
姚彦轻叹,用手帕擦了擦赵珩良不成样子的鼻间,“你不知道自己又流鼻血了吗?”
???
赵珩良想给自己不争气的鼻子几巴掌,结果刚抬起手,那手带来的风就将油灯熄灭了!
四周一片漆黑。
姚彦眨巴了一下眼睛,他的手还在赵珩良的手上,“我去找灯油。”
可他刚要收回手,就被一只大手给抓住了手腕,黑夜里传来赵珩良结巴而又坚持的声音,“帮、帮我擦完。”
姚彦感受着那热极了的手,顺着那力道,结合刚才的位置,开始为赵珩良擦拭。
擦了一遍后,姚彦想要洗了洗帕子继续,可现在周围黑漆漆的,正要说话,抓住他手腕的赵珩良便自觉的拿过手帕,洗了后再将那手帕塞进姚彦手里,接着又抓住人家的手腕,清咳一声,“继续。”
见姚彦没反应。
赵珩良又赶忙道,“我觉得没擦干净。”
姚彦听到这话实在是没忍住,噗嗤笑了。
这声音清脆又好听,赵珩良也跟着傻呵呵的笑,在姚彦笑过后,他又往前蹭了蹭,“真没擦干净。”
“那就再擦一次?”
姚彦低声道。
那声音软乎乎的,像小猫挠心,痒得赵珩良十分厉害,不知不觉再开口时,声音便低哑了些。
“好。”
这一擦,就是十分钟。
期间姚彦表示自己的左手酸了,原本以为憨憨会心疼就此罢了,谁知人家给他揉了揉手腕后,直接抓住了姚彦的右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