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
-只有你,小傻帽。
……
章枕刷聊天记录,脸黑成锅底,原来大家都知道,还瞒着他打赌,赌他这个睁眼瞎什么时候醒。
不对,他不是最后一个睁眼瞎,还有白白。白白也是。
章枕的脑中浮现出三哥碰白白时,白白的态度,他又不确定了。
陆续有乘客路过,带来带走一片嘈杂。一道道惊艳的视线往车门边的男人那瞥。
当事人却在偷瞥车后座的窗户,里面两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不知道在干嘛,他什么都看不见,就容易多想。
章枕皮相好,练家子,人不乱来,也有身份,他在西城的金贵单身汉排行榜上有名,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都有向他示好,可他没接受过任何一份好感。
没吃过猪肉,只是在兄弟们看猪跑的时候,被按着头看了一点。
关于爱情。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三哥喜欢白白,但是,
——喜欢跟爱是有距离的,爱与挚爱更是隔着山川日月。
差远了。
章枕决定先不打草惊蛇,他要观望一番,确定白白的反应再做反应。
假设啊,
假设三哥跟白白是双箭头,那他岂不是……
群里在艾特章枕。
-枕哥呢?@章,采访一下,我弟成了我三嫂,什么感觉?
章枕大脑当机,什么感觉?没法说。
-心疼枕哥,枕哥好无辜一男的。
-还是个光棍,就坐在了狗粮的山上。
-别说了。
群里的老光棍们集体沉默。
章枕抹把脸,警告他们别拿这件事开玩笑,还没谱呢。
-枕哥,你当我们傻啊。
-聊天记录都是要清空的好吧。
-戚爷的瓜,你借我们胆,我们也只敢在群里流一流哈喇子,不敢真吃。
章枕听见骚动,他将视线从手机屏上移往那个方位,手在车后座的窗户上敲敲,“白白,郁家兄弟出来了。”
茭白在诵经。
这个时候,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要热化了,老变态还要他干这个事,
我佛慈悲,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妈了个粑粑……
“不诵了!”茭白来脾气了,说不诵就不诵,嘴还紧紧闭着,被兴奋剂烧红的眼睛瞪圆。
“小山猫,”戚以潦屈指,轻弹他汗湿的额头,“下去吧。”
茭白还瞪着他。
“傻了。”戚以潦将他那边的车门打开,“去吧,去见你的朋友。”
茭白昏头昏脑地下车,他忘了弯腰,头要撞上车顶的前一刻,一只手掌盖上来,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轻轻往车外一推。
脚着地,茭白呼吸着燥闷的空气,手往后脑勺上抓了一下,又抓一下,指尖抄了进去,擦着头皮抓住了一把头发。
“瓜瓜——”
不远处,郁响甩开他哥和一伙打量他们的乘客,朝着茭白飞奔而来。
香软的小身板像是要飞起来,化成一只归家的雁。
郁响奔跑过去,眼里激动的光消失了。瓜瓜怎么脸跟脖子都是红的,眼睛还那么湿,T恤也皱巴巴的。眼神更是有低游离。
是不是那辆车后座的人干的?
郁响咬起了指甲。
肩上快滑下来的背包被托起来,伴随一声低沉的话声:“他喝了酒。”
郁响的眼睛又亮起来,就要接着跑,被他哥抓住了。
“小响,你脚上的伤还没好全,好好走路。”郁岭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拎着他的衣领,任由他扑腾挣扎,都挣脱不开。
郁响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不要你管,我就要去找瓜瓜!”
“他就在前面。”郁岭说,“你再跑,明天脚伤严重,你就只能在酒店待着,哪都去不了。”
郁响立马就安分了。
.
郁家兄弟合体,出现在了茭白面前。身为一个打工人,他的第一反应是,上次被他们绑走时,他的八个好友一个都没进组,这次已经进了两个,剩下六个也都快了。
茭白无比清楚地认知到一点,任务是他的第一要事,刚进来时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其他的都排在后面。
因为,
活着是一切的根本。没有命,什么就都不会有。
好友上线的提醒来了。
蚂蚁头像亮了起来,活跃度是39.7。
章枕跟礼珏,沈而铵都停在49到49.99之间,等一个破50的机会。
至于岑景末,去年在车里第一次见就是20出头,现在已经不知不觉间嫁接到了28.88。
只有戚以潦的最低。
茭白站着的身子往后一靠,有着旧伤的尾椎压在了后座车窗上面。
老变态啊老变态,给我活跃度啊,让我做完任务先。
做完了,我才能……
茭白冷不防地想起去年在医院,他的灵魂离开身体,趁机和小助手谈判,以玩家身份索要的那个条件,脸色就变得难以形容。
“小助手,我先前提的那条件,有作废的选项不?”
【无。】
茭白:“……”
怎么他妈的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去年他哪知道今年……前方的路上多了个小种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发芽,发芽了能不能长大,长大了开出什么花结什么果,果子是什么味道,有没有毒。好麻烦,太麻烦了。
算了。
茭白的尾椎不再依靠车窗,他慢慢地,一点一点站直,站好了,眼神坚定。
先做任务吧,他要活下去。
“瓜瓜,这是去年小年夜后,我们的第一次再见。”
茭白听着郁响的委屈,看他扁起嘴巴,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又是大电话又是开视频的。”
“那都不算。”郁响抽鼻子,他哥说的没错,瓜瓜确实喝了酒,身上有酒味,他黏黏糊糊地说,“我想抱抱你。”
茭白还没说话,章枕就插一句:“先上车吧。”
郁响用要杀死他的眼神瞪过去。
章枕无视,他看向郁家老大,颇有点英雄相惜的心境,想切磋切磋,交个朋友,可惜他们各有主子,利益不相交时还能像现在这样,点个头打招呼。
一旦双方的主子在利益上起了冲突,他们就是敌人。
商场瞬息万变。
那个圈子里的任何一条链接,都不是恒固的。
章枕问道:“郁先生,你们也去我们住的酒店?”
郁岭点头。
茭白瞥蚂蚁,它支起上半身,细长的腿弯曲着撑地,两只大螯竖在半空。
这让茭白一头雾水,目前的气氛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蚂蚁切入了战斗模式?
郁岭从章枕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茭白用余光看郁岭,发现对方的视线是往他身后去的。他扭了扭头,后座的车窗降下来一截,戚以潦的轮廓露了出来。
前一刻还和谐的氛围变了样。
车门旁的茭白站开点,让郁岭看个够。
郁岭却已经撤回了视线,看向他。
茭白的思维被酒精跟兴奋剂泡发,半天才想起来一个事。郁岭说他年轻时候跟戚以潦打过几次交道,戚以潦了解他的路数。
所以说,戚以潦当过兵?
“你们两个以前认识?” 茭白凑到车窗前明知故问,他想听戚以潦在郁岭的基础上加以扩充。
“算也不算。”戚以潦似乎陷入那段回忆里,眉梢轻动,“叔叔年少时身体不好,被家里送去接受一低特殊训练,在那遇到了郁先生,之后以特助的身份参与了几场任务。”
茭白嘀咕:“你一个经商的,会的还蛮多。” 不过这也是狗血漫里的攻的共性,能文能武。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会的只多不少。”戚以潦拍两下他搭在车窗上的手。
茭白咧咧嘴,屁,他只会是一名出色的医生。
.
后面点的郁响恨铁不成钢地瞪他哥,你怎么不对瓜瓜解释,看看,这波好感让别人抢走了!
郁岭沉而缓地吐了一口气。
茭白没回头,他不知道郁响在鞭策郁岭,只看见两个好友的头像都在变化。
蚂蚁的身子完全直立,腹部有一点稀稀拉拉的,一根根支棱着的小毛,它通体泛褐色,光泽透亮,凶猛。
像是从多场厮杀中活下来的蚁王。
猫的身子压低,头垂下去,破烂的脖子被细铁丝后扯,它的一双金瞳微微眯着,像是在俯视蚂蚁,十分轻蔑。
但它的爪子已经全露了出来,尾巴又平又直。
一猫一蚁犹如两队的将军,隔空对阵,它们身后没有小兵,就它们俩,生死一瞬。
茭白作为唯一的观众,有点尴尬。
待会两方要是待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那他的尴尬会10。
.
好在郁家兄弟坐的戚家保镖的车,他们和茭白等人前后去的酒店。郁家兄弟开了个房间,在四楼。
郁响都没去四楼,他一直在茭白的一楼房间里待着,直到后半夜才走。
要不是郁岭来喊他,并给了他什么威胁警告,再加上茭白很差的心情写在了脸上,他怕是要撒泼打滚地留下来过夜。
茭白送走郁家兄弟,躺在地毯上不动,兴奋剂稀释了很多,他无精打采,甚至抑郁。
这是副作用。
茭白看着头顶的吊灯,脸色恹恹的,他有仇报仇,有恩还恩。一笔笔纠葛都在本子上,都是要还或者讨回来的。仇跟恩都是双倍,三倍的讨还。
但他抽了沈老狗两耳光,讨了一笔账也就这样。
果然,对付屎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
沈寄比他舅妈恶心多了。
他对付舅妈的时候,是“你让我受一份罪,我还你一份”的拉锯战,一来一回。那方法放在沈寄头上,就没意思。
太费时间。
毕竟上辈子他只要对舅妈讨债就行,不着急,慢慢来,而他这辈子让他受罪的人不止一个,他哪有那闲工夫慢慢磨。
茭白侧身卧着,手脚蜷缩了起来。
他本来还想着找机会讨下跪的账呢,现在他改变主意了,还是等沈寄走上漫画的结局再说吧。
到那时候,哪天天气晴朗,他心情好,说不定可以亲自上门,搬个小凳子坐一边,给沈寄读南城的局势,读沈氏的风光。
这也有个问题,
那时他说不定都忘了沈寄是哪个了,谁他妈会记一坨屎那么长时间。
茭白好像真的闻到了臭味,他一阵反胃。
沈寄那个老黄瓜,竟然连老东西的死都算到他头上。
什么不离开南城来这找他,就不会连他妈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还要报复他,搞死他。笑死个人,自己舔着脸来北城的,被老子骂成那样都要来,更是砸戚以潦院子,叫一伙地痞拦戚以潦的路,又是带人又是带枪闯酒吧,搞那么大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南沈西戚对上了。还怪老子,简直是个叼跟脑子错位的奇葩。
老子就他妈无辜。
沈寄对他的仇恨,就跟齐子挚那傻比把齐霜的死,齐家的倒塌全都当成他的错一模一样。
茭白心里的负面情绪冲到了嗓子眼,他做了几个深呼吸。
那两个都是死人了。烧个纸吧。
茭白给章枕打电话。不一会,火盆跟纸钱就被送到了他面前,他将纸钱抖开,一张张地烧完,这才舒服了点。
活人不跟死人计较。
茭白蹲在火盆前,跳跃的火光照出他眼底的阴郁。
“白白,你这是……”章枕守半天了,忍不住问,“给谁烧纸呢。”
“两个阴间人。”茭白对着火盆搓搓手,大夏天的,他骨子里都泛冷,“哥,戚沈两家的利益牵扯深不深?”
章枕摇头:“不深。”
见茭白还在等后续,他就多说了两句:“上一代深,这一代主要是给外界看的,三哥也习惯了。”
“两家这十年没什么合作的项目,戚家不需要依仗沈家,三哥更不会留把柄给沈寄找。”章枕以为茭白担心戚家被沈家打垮,安抚着说,“放心吧。”
茭白笑了下,那就好。
其实想想也对。
《断翅》里,沈而铵篡位,沈氏出事,戚家就没受什么影响,只是没和沈而铵争。
.
茭白没怎么睡,天就亮了。
郁响拉着郁岭来喊他吃早饭,还嚷嚷着白天去北城哪玩,要他当导游。
茭白坐在酒店餐厅,嘴里咬着半个蒸饺,声音模糊:“我来这一直下雨,就昨天才放晴,没出去玩过。”
“那正好,我们一起去!”郁响兴高采烈。
茭白瞄边上的戚以潦。
戚以潦吃得差不多了,他拿纸巾擦了擦唇,又把茭白桌前的碎鸡蛋壳西瓜汁之类清理掉,末了笑道:“小白,叔叔要回西城处理一低事,你就留在这跟他们玩。”
茭白挑眉:“行。”
戚以潦拉开椅子起身,他抬起一条手臂,几根手指捏住年轻人翘起来的头发,往下顺了顺:“玩够了就回来。”
茭白被蒸饺噎到了一样,咳了几声,他挥了挥手,不耐烦的样子:“走吧走吧。”
完了又小声说:“小心点,注意安全,该退就退,不要恋战,电话联系。”
戚以潦失笑:“啰嗦的小孩子……”
“不讨人喜欢是吧,知道知道。”茭白接了一句。
戚以潦顿了下,大手在年轻人的发顶揉了揉,带走他的一点温度与味道。
茭白目送戚以潦离开,期间对匆匆赶到餐厅门口的章枕来了番眼神交流,等他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桌上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