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什么不信,我会没事咒我弟弟死吗!”章枕怒吼。
“章先生,你别误会,我不是出言挑衅,”岑景末解释道,“我是觉得?,你弟弟有过人之处,受老天爷独爱,他越过多少坎,就会得?到多少……”
岑景末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不远处院落里的人影,第一眼没认出是谁,第二眼才知道——那是长了很?多白发的戚以潦,像个丧偶的老头子。
“真?死了啊……”岑景末呢喃了声,阴恻恻地失笑?,“搞什么,茭先生,你这?是……”
章枕一拳把他打倒在地,脚连踢了好几下,每一下都用了十成力,劲风血腥凶狠。章枕心中那股被药物压制的负面情绪借机发泄了出来,他打完毫无还手之力,还阴阳怪气半疯的岑景末,消沉地转身离开,脚步阑珊,背影萧瑟。
岑家的人也和戚家的打在了一起。
岑景末躺在地上急促喘气,胸口艰难起伏,茭白死了。
嗤,他竟然死了。
他怎么会死?
连他都死了,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观赏研究的东西?
岑景末回忆了自己的两辈子,带着护卫们离去,一行?人前脚刚走,沈家的车后脚就到了。
兰墨府的人对沈而铵的态度还可以,他们见老大没露面,就打电话问了问,得?到批准才领沈而铵去后院。
沈而铵在后院待到天黑才离开,他走时,手上有几个口子,都是剪刀剪的。
小剪刀他用了多年,头一次这么不顺,把自己弄得?一手血。
沈而铵站在车边,回?头看茭白生活了最长时间,当作家的兰墨府。
“而铵,人死不能复生,你要珍重。”谭军劝慰道。
沈而铵敛去眼底的悲痛,冷嘲道:“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你也这?样想?”
谭军僵住,他看了眼坐进车里的青年:“而铵,总会过去的。”
沈而铵偏头看窗外,茭白走了,走在他前面。
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已空,风雪往里钻,顷刻间冻成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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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后院的草地被鞋底踩趴,沙沙声一路蔓延至一座新坟前。
墓碑的前面有几只纸蜻蜓,用陈年老旧纸折的,蜻蜓的不同部位沾了血迹,弱小而凄美。
风一吹,蜻蜓全飞了起来。
戚以潦抓着?墓碑,动作缓慢地蹲下来,又一点点坐到地上,他微仰头,吐出一团苦涩的青烟,“我知道埋在这底下的不是你。”
烟雾爬上戚以潦的眉目,他“呵”了声:“你还活着。”
下一刻,戚以潦唇边的弧度褪去,仿佛不曾出现过。他漫不经心地抚摸墓碑,这?些年积攒的所有资源都在调用,却迟迟没有音讯。
这?在他意料之中,因为根本不知道从哪查起。
戚以潦不信他那只活蹦乱跳,坚强无比的小山猫不在了,他也不能信,否则他脚下的路会塌陷。
所以他只要有口气,就会查下去,往后余生都在等一个奇迹。
“小白,”
戚以潦的额头抵着墓碑,唇间烟雾缭绕,他皱紧眉头,嗓音很哑,“我以往每次出题,都引导你解答,你呢,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给我?”
“你藏哪儿了?考没考虑到我的岁数和身体状态?”戚以潦说完,兀自笑着?摇摇头,他单手插进掺白的短发里,指尖蹭过头皮的力道焦躁暴戾,指骨关节都在颤抖。
“早点露个面,让我的人发现你的消息,别让我等太久。”
墓碑前静了良久,响起一声低不可闻的声音。
“叔叔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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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突然出现了一行?字。
《断翅》第二部 ——未完待续。
第118章
一年后
九月初, 学生们开学的日子?。
北城,常岳区廊溪镇,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有?摩的飞过去, 卷起?一片呛人的灰尘,极其?嚣张。
那摩的又返回,骚包花衬衣男摆了个?装逼的姿势,对拎着行李箱走在路边的青年喊:“望望,你这是要去车站?”
陈望, 也?就是茭白抹把脸, 他一个?多小时前才醒, 一睁眼就在屏障卡主人的住处, 用上了对方的身?份。
这一年下来, 他的尾椎, 腿, 后背肋骨,额头?的疤痕……所有?大大小小毛病都经过了修复,就连皮炎都好了。
茭白吃着灰, 久违地站在烈日下, 他咧嘴:“是啊。”
“今儿个?的气温挺高的,你用两?条腿得走到什么时候, ”花衬衣男拍拍摩的后面的座椅,“上来,哥哥送你!”
“谢了。”茭白不客气地坐上摩的,屁股发?烫,他把行李箱举起?来,架在腿上,一手抓着箱子?把手。
摩的扬尘而去。
路坑坑洼洼, 摩的又开得快,那滋味没法说,茭白脸上的肌肉都在颤,脸皮也?麻了,他的眼睛睁不开,屁股裂成蒜瓣似的疼。
花衬衣男一路高歌,茭白一路蛋疼。非比喻,就是字面意思。
到了汽车站,茭白两?腿酸软,胃里翻滚,眼角生理性?的潮湿,他送走邻居,在几个?女孩的偷偷打量中排队买票。
屏障卡的主人陈望头?大肩窄,身?高不到165,长得尖嘴猴腮,眉毛稀疏杂乱,一笑就会露出大片牙花子?,左眼睑上还有?一块紫红色胎记,皮相不好,家境贫寒,他的性?格跟茭白很像,都不服输,不认命,活得热烈而有?倔劲,拼了命地想要通过读书出人头?地,可惜没等来出头?,等到的是生命终结。
当初茭白死遁时,陈望上大二。
茭白想的是,他一年后也?上大二,时间上不会跳跃,可他当时脑子?乱,没考虑到一个?低级问题,他大一,陈望大二,他大二,陈望还能因?故留级?不能。
所以,现?在他是大三生。
茭白醒来的那一刻,屏障卡就开启了,他被动接收了两?年的医学知识,以及一个?通知。
由于陈望去年就猝死了,需要有?人使?用他的身?体?正常活动,所以上面派了个?任务者过来,替他多活了一年,直到茭白苏醒。
茭白没见到陈望的尸体?,也?不清楚是怎么被处理掉的,他只知道,西?城医科大的陈望已经不在人世了。
从今天开始,由他来延续对方的人生轨迹。
他不会把陈望的轨迹延续得太长,他一定会想办法回到原来的圈子?,以自己的身?份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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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份,车站的候车厅里以农民工和学生居多,茭白没等多久就坐上汽车,前往北城的火车站,他不记得戚以潦和章枕的手机号了,妈得,越想记清楚数字,就越模糊。
不知道还有?多少东西?都被干扰了。
车开了,茭白打了个?哈欠,阳光洒在他右边的玻璃窗上,把他下垂的眼尾照成淡金色,他靠在椅背上刷手机,互联网时代,每过去一年,网上都会留下痕迹。
一个?月前,岑家正式宣布破产,太子?爷不知所踪,有?说他早就死了,“生死不明”只是沈氏那刽子?手忽悠大众的说法;也?有?定居意大利的网友说自己上周在某大剧院看?歌剧的时候遇到一个?人,很像他……什么说法都有?,都无从考证。
岑家跟沈家长达大半年的交火,戚家全程没有?参与。
沈家也?没有?趁势对付戚家,而是选择整顿势力,在南城那座城市称王。
传闻小沈董为了一件传家宝还是什么,逼得他那个?失势的父亲东躲西?藏,人到中年有?家不能回,有?儿不如没有?,大家族的亲情令人唏嘘。
还有?谣言他父亲在某老街的菜市场出没过,身?边带着个?孕妇。
戚氏呢,变化也?大。
戚以潦以前身?在商界,却过着退休人士的生活,遇到茭白后的第二年,他垄断了北城的房产业,还是走得闲散风。
去年十月份开始,几乎都在自己的世界范围活动,不太喜欢往外界走的戚以潦突然一改固有?做派,他开始接受媒体?采访,上访谈节目。
茭白的手机屏上是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白了头?发?,面部轮廓清瘦,笑起?来时的眼角细纹比去年要多,眉间的纹路刻上去一般,他看?得眼眶发?烫。
戚以潦出现?在各大镜头?里,是给他看?的。
对拥有?自主意识的戚以潦来说,茭白身?为一个?游走在剧情线外的异类,哪怕真的死了,变成一只孤魂,那也?应该记得回家的路。
要是他因?为一些因?素忘了,戚以潦就通过这样的方式提醒他,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三次,次数多了,总有?一天能让他想起?来家在哪儿。
戚以潦如茭白期盼的那样,靠着一股空荡荡的信念撑下来了,还拉住了章枕。
茭白点开一个?播放量最高的采访,视频里,戚以潦坐在沙发?上,身?着白衬衣黑西?裤,干净而儒雅,只是眉眼间总有?挥之不去的寂寥与躁郁。
主持人看?了又看?手卡,难言紧张跟小心地提问,“您知道自己上过很多热搜,带起?来了黑掺白发?型的热潮吗?”
“不知道。”戚以潦笑得随和,谈吐优雅慵懒,“压力大了,或者年纪到了,头?发?就白了,这是常见现?象,是很头?痛也?无力的事,并非什么潮流。”
“是的。”主持人见他笑了,松口气道,“您如今在网络上的讨论度太高,大家都在猜,您什么时候结婚。”
戚以潦叠起?长腿,手指缝隙交错着放在腹部,他垂眸轻抚袖口,半晌颔首:“不急,再等等。”
等我给他染头?发?,等我给他养老。茭白前一秒这么想,下一秒旁边就传来惊呼。
“小伙子?,你没事吧?”大伯好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团卫生纸,扯一截递过去,“怎么还哭上了?”
茭白一愣,哭了吗?他摸摸脸,垂眼看?指尖上的液体?,行吧,适当的流泪,有?益于身?心健康。
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茭白就开始哭,他没有?嚎啕大哭影响车里乘客,只是安静地流泪。水迹很快就淹了下巴,打湿了衣领。
大伯见状,赶紧又多拽了一截纸,后来干脆把一整团都塞到了他怀里:“你这小伙子?怎么越哭越凶了,是不是舍不得离开家啊,寒假不就能回去了吗,实在是想家想得厉害,不还能打电话开视频?现?在的时代多方便。”
茭白道了谢,他拿起?卫生纸,抖出来扯好的几块,抓了其?中一块擦眼泪:“没事,我高兴。”
大伯以为他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就安慰了几句。
茭白不是为了自尊扯谎,他是真的高兴——如果他做任务前是第一世,任务期间是第二世,那么现?在就是第三世。
他最艰难最操蛋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在乎的人也?都在等他,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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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多,茭白乘坐的火车抵达西?城,终点站。
茭白拖着老旧的行李箱走进人流,轮子?吭吭哧哧响,他笑容满面,脚步加快,越来越快,精神?饱满激动,和周围疲乏的乘客格格不入。
西?城,我又回来了!
茭白大步朝扶梯方向走去,褂子?口袋里的手机在响,他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天上星”。
天上的星星,女朋友???
茭白没接,直接挂了,他没有?陈望的记忆,得靠屏障卡来识别对方的人际圈。
这会儿“天上星”不在他面前,屏障卡没反应。
茭白抱着“最好不是女朋友”“我不想处理别人感情问题”的心态前往出站口,他掏出陈望的身?份证,检验通过,外面接人的队伍里突然传来喊声。
“陈望。”
那和软又清冷的声音就像一瓢山泉,冲散了出站口的燥热,嘈杂声都减弱了不少。
茭白边走边看?喊他的人,简单的t恤加休闲裤,棒球帽,口罩,看?不到脸,眼睛也?垂着,身?材修长,气质独特。
就在茭白距离对方只有?几步远时,屏障卡忽然一亮。
燃烨:二十七岁,性?别男,喜好男,明元庙德高望重的大师,修行多年,与道有?缘,去年年底被一姻缘劫缠身?,沾染红尘气,他是陈望的表哥。
茭白:“……”
我草,他真没想到,自己重生后见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这位!
表兄弟的画风差得也?太大了吧。茭白朝着燃烨那迈步,表哥亲自来接,两?人关系有?这么好吗?
屏障卡上出现?一行字:多年没接触过,仅有?的两?次联系,都是通过亲戚的视频。
茭白的脚步停住,呵呵,这就邪乎了,该不会是燃烨算到什么天机,知道表弟已经死了,身?份被人用了,特意来查个?究竟,驱鬼斩邪吧?
如果是这样,
那就太好了!!!
老子?就怕没人起?疑心。
燃烨走了过来。
茭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表哥,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接人,碰巧看?见了你。”燃烨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
茭白“哦”了声,左右看?看?:“那你接的人呢,出来了没有??”
燃烨没回答,只说:“我送你去学校。”
“谢谢表哥!”茭白受宠若惊的样子?,他的脚步慢半拍,快速回拨通话记录第一位的“天上星”,走在前面的燃烨手机没响。
“天上星”不是燃烨。
茭白挂掉电话,砸了咂嘴,所以说,燃烨真的是来接人,意料之外地看?见了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