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的感受,我有过类似的经历。”茭白扶着他。
沈而铵的瞳孔缩了缩。
“放松,我还没说完呢。” 茭白带上沈而铵,一步步往距离饭厅最近的一间客房走,“我也挺过来了,不过我是泡了很长时间的冷水,药量也没你那么大。”
茭白表扬道:“你很了不起。”这是真话,沈而铵内心的光如果被欲望一爪拍碎,那他赶过去的时候,就是进行时。
“可我还是……”沈而铵的手握成拳头,血从纱布里渗出来,他病白的面部一闪而过扭曲的
“这说明你是一个正常人,拥有健康的功能。“茭白刚说完,眼前就出现老变态的笼中雀,他的眼角一抽。
“忘了吧。”茭白说,“你越票回事,就越是个事。”
“好比你走路踩到了屎,你把鞋洗了或者扔了,还觉得脚上有屎,生活里都是屎味,这就没必要了。”茭白话糙理不糙。
沈而铵静默了会,问:“那个人,你的邻居,我能报复吗?”
茭白被问住了。
“再等等吧。”茭白说。等我让他进组。
其实最好别报复。
我怕你又被屎糊上。
对付屎,最好的半法,就是离它远远的。
但茭白不能在这时候说。沈而铵需要的不是这个。
“我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就想,让褚家,保护不了,他。”沈而铵没问茭白,为什么要他等等,只说,“他对我,下药,我最终没有,碰他,这件事可以,算了。但他不该在我母亲的……”
沈而铵顿了顿,睫毛轻动:“这是我不能原谅的事。”
后半句沈而铵没有结巴。
他用尽全力拽住不说话的茭白,渗着血丝的眼眸望过来。
那是一个就要做坏事的孩子的不安,他很怕他的朋友觉得他坏,不要他了。
所以他想看看朋友的眼睛,看看那里面还有没有他。
茭白“嗯”了声:“我明白。”
沈而铵笑了。
朋友是理解他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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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而铵在兰墨府住了两天,期间戚以潦和他见过面,询问过他的情况,还说有什么需求就告诉茭白,不需要拘谨。
戚以潦的长辈姿态是无可挑剔的,没得说。
沈而铵第三天就跟茭白告别,他说有事要做。
茭白担心他要搞褚家。
这很冒险。楮东汕和沈寄还是老友,沈寄和沈家都不是沈而铵的靠山。
沈而铵似乎知道茭白所想,他解释不是报复礼珏,是给他母亲迁坟。那里脏了。
茭白对着沈而铵叮嘱了一番,让他务必注意四肢的伤,迁坟的事交给身边人,自己别逞强,有事电话联系。
将沈而铵送走后,茭白就去了地下二楼。
戚以潦书房的那张桌子换了新的,他的意思是,以后“克制”二字两人一起刻。
书房置办了一面放满医学书籍的书架,从书到木架都是全新的。
而且,书房对面还搞了个很大的实验室,设备器材齐全,小白鼠养了一大窝,人体骨架骷髅头等摆了一排。那是茭白上了大学做实验用的。
以上的所有,就是毕业礼物。
茭白推开书房的门进去,戚以潦在里面闭目养神。
老变态又不知道遇到了什么糟心事,需要来这里调整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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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没往戚以潦那去,他从书架上找了本自己勉强能看懂的医学书籍,反着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
戚以潦也没起身。
书房里弥漫着一种难言的和谐。
两人都有各自的领域,互不干扰,却又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敲门声,柳姨送了水果过来。
茭白去开门:“进来啊。”
柳姨站在门口没有动脚步,她将果盘递给茭白,等他接住就往后退了好几步,温婉的脸上表情有点不好看。
茭白想到一种可能,这二楼的书房,柳姨都不能进去?那岂不是说,兰墨府除了戚以潦,就是他能出入?
这么大的特权……
他快速瞥戚以潦的活跃度,还他妈是20左右?!!!
茭白端着一盘桃子回书房,把门摔得哐铛响。
戚以潦在用戒尺挑经书,看完一页就挑到下一页:“谁惹到你了?”
茭白翻了个白眼:“没有。”你的活跃度是死的吗?能不能涨一涨?能不能?
戚以潦忽然说:“年轻人要有耐心。”
茭白的后脑勺蓦地一麻,汗下来了,这他妈的,他刚吐槽完,戚以潦就来了这么一句,接得还真是……
“小助手,这漫画世界,只有我一个玩家?”茭白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问了个问题,问完他都愣住了。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往这上面怀疑。
【玩家茭白对规则产生质疑,第一次警告!】
茭白:“……”
算了,搞这玻璃心助手,还不如搞戚以潦。他走到书桌边,随意地问:“你刚才说耐心什么的,几个意思?”
“我是说,书看不懂就慢慢看,一句一句看。”戚以潦的目光从经书上移开,睨了他一眼,“怎么?你以为?”
茭白呵呵,我什么都没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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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是兰墨府自产的,个头大,水淋淋。
茭白一口咬下去,甜甜的汁水从唇齿间溢出来,打湿了他线条模糊的唇瓣。
年轻人懒洋洋地伸舌舔了舔唇,继续啃大烂桃。
大概是吃得开心,放在拖鞋上的圆润脚趾都微微蜷缩了起来。
戚以潦低眸看经书,戒尺漫不经心地在页面上划动,像是在划什么别的东西。
身旁多了一股桃肉鲜嫩的香味,年轻人从那边靠了过来,凑头看桌上摊开的经书。
“三哥,你多久没翻页了。”茭白边吃桃子边说,“很难懂吗,这一页,我看看。”
全是外星文。
茭白也是搞不明白,怎么有些经书跟画画似的,都不是人能看懂的东西。
“桃子好吃?”戚以潦将戒尺丢到经书上面。
“好吃啊。”茭白给他一个。
戚以潦摇头:“等开春,你去后院种几棵桃树。”
“不是已经很多了吗?”茭白说。
“自己种的树,看着它慢慢发芽,抽枝,长大,开花结果,不觉得有成就感?”戚以潦笑。
茭白没被说动,他不是个容易被生活感染的人。
有一滴桃汁从年轻人的唇边掉下来,戚以潦放在腿上的手一伸,指尖微湿。
他嗅了嗅。
甜味新鲜,不糜烂。
“怎么吃个桃子,弄一手水。”戚以潦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明天我要去外地出差,你跟着?”
茭白擦指缝的动作一顿:“我跟着干嘛?”
“阿枕也在那边,到时候让他带去四处转转。”戚以潦捻了捻指腹,“学校那边暂时也没什么事。”
“高考完了,总不能天天闷在屋里,你的皮炎坚持泡药浴,尽量避开日头裂的时候就行。”戚以潦把他淌到小臂上的汁水擦掉。
茭白想了想,没准这趟出差能遇到章枕过50的契机:“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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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的一处别墅里,楮东汕把第二瓶酒喝空,他凝望着床上的小人,下定某个决心一样,拨了一个号码:“老沈,你什么时候回国?”
沈寄那头是白天,忙着带老太太出院:“明天。”
楮东汕摩挲着空酒杯,问道:“飞机降哪?”
“西城。”沈寄说。
楮东汕笑起来:“那好啊。”
沈寄让陈一铭推老太太,他落后一步:“你怎么了?”
“没什么。”楮东汕英俊的眉眼上扬,“聚的时候叫上老戚,这半年我们三都没喝一杯了,你们两个太忙。”
“老太太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寄直接飞去西城,是要接小狗回南城,他跟阿潦碰面是一定的。到时候希望小狗听点话,一切都能愉快,别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意外。
楮东汕跟老友聊了几句就匆匆挂掉,他快步去床前,激动地看着苏醒的小孩。
礼珏的声音很哑:“二少……”
“还能认出我就好。”楮东汕探他的额头,没那么烫了,“你这回可是把我吓坏了。”
礼珏病怏怏的小脸上写满了内疚。
楮东汕给他倒了杯水,一点点喂他喝:“这几天你一会醒,一会昏迷,一直说梦话,梦里还哭,这罪算是你自己要来的。”
礼珏无精打采。
“你知道沈而铵是什么人吗?”楮东汕用纸巾擦掉他嘴边的水迹。
礼珏茫然地看着他。
“他是沈氏的少爷。”楮东汕说。
礼珏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沈……沈家……”
“你平时不看财经报纸,不关注新闻,不知道也正常。”楮东汕嗤了声,“他跟他老子长得越来越像了。”
礼珏发着呆,他还没消化沈而铵的家世。
“你真是胡来。”楮东汕的语气严厉,眼里却只有心疼跟后怕,“如果他有继承权,你那晚的做法,等于得罪了整个沈家。”
他抚了抚小孩纤瘦而虚弱的背脊:“就那么喜欢那小子?”
“喜欢。”礼珏红着脸攥紧了被子,他想到少年在旅馆的挣扎痛吼,还有那一片血色,唇就颤了颤,声音里带着崩溃绝望的哭腔,“喜欢也没用了,他恨死我了,我跟他这辈子都……呜……”
“那就算了吧,是他没福分。”楮东汕摸了摸小孩的头发,“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了,我会,”他低咳了声,改口道,“你的奶奶会担心。”
礼珏听他提起奶奶,就开始哭,哭得喘不过来气:“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奶奶,我最近去医院都没有好好陪她,总是晃神,她怪我了,肯定怪我了……”
“怎么会,那是你的奶奶,只会担心你。”楮东汕好一顿轻哄安抚,你在那小旅馆受的苦,我会替你讨回来。
楮东汕让小孩好好躺着,轻手轻脚地出去,他打电话叫医生过来。
刚通完电话准备回房间,手机就响了。家里打的。
楮东汕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放下来,去客厅接:“爸,什么事啊,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睡个屁睡,你老子要被你气死了,给我滚回来!”老爷子在那头骂,拐杖敲得砰砰响,“带上你在海边捡的垃圾!”
第69章
楮东汕是自己回去的, 他让人护送礼珏走。
可他没想到,他进家门的时候,礼珏已经站在他家客厅, 单薄的身子被两个人一左一右钳制着,像审问犯人。
楮东汕得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鞋都没换就往里冲:“小珏!”
礼珏茫然地喊:“二少……”
楮东汕大力踹开两个下人,一把将小孩拉到自己跟前:“他们对你动手了吗?”
礼珏轻轻摇头。
楮东汕紧绷着的神经末梢才缓下来。
“二少,你抓疼我了。”礼珏的眼睫脆弱地颤着。
“抱歉。”楮东汕的力道撤了点,手却舍不得松开, 掌心里的触感光滑细腻, 比他接触过的任何一样玉器都要好,他难以自制地摩挲了两下,柔声道,“我先送你回去。”
礼珏欲言又止,晶莹的泪珠在眼中打转。
“没事,我家这边我自己能处理。”楮东汕心软得一塌糊涂。
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看了半天, 看不下去地敲拐杖:“拉开!把他们拉开!”
一时间, 吊灯下上演了一出棒打鸳鸯直播。
小的哭,大的吼, 一团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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楮东汕年轻时候是西城最有名的二世祖, 什么好玩就玩什么, 前年在温泉山庄为一个男孩动心,最终流泪又流血,轰轰烈烈地沦为一个笑话。他以为自己后半生都要消沉下去, 没想到今年年初会遭逢一朵小白花。
到他这个年纪,什么都尝过了,栽在单纯干净的小孩身上是很容易的事。
楮东汕觉得经历了背叛和堕落, 现在的自己配不上一份干干净净的感情,他不求什么长相思守,两情相悦,只求小孩平平安安。
现在却连这个都不让他如愿,一个两个的,都来插一脚。
楮东汕双拳难敌四手,枪也没带在身上,更是要抓着礼珏,他打趴了一波,又来一波,攻势渐渐就弱下来。
礼珏被人强行从他身边拉开,踉跄着摔倒在地。
“二少!”礼珏惊惶。
楮东汕被按着过不去,他红了眼:“爸,您大晚上的来这么一出,是想干什么?”
“干什么?”老爷子血压上来了,“这不得问你自己?”
楮东汕擦掉嘴边的血迹:“说明白点。”
“说明白?这件事你老子都整不明白!”老爷子拄着拐杖起来,“去年你一声招呼都没打,直接把你那什么小男友带回来,搞得家里鸡飞狗跳,我说那孩子不老实,你不听,你说你是认真的,一辈子都没那么认真过,你还扬言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老爷子戳小儿子脊梁骨,字字如刀,专门往他最痛的地方扎。不破不立,老爷子还是对小儿子抱有希望。
“结果呢,没多久你发现他给你戴了一年绿帽子,这事传开了,公司的股价下跌,大哥熬了多少个通宵你也不管,你颓废,酗酒,赛车,乱玩,要不是我把你关起来,你连毒品都碰上了!”
老爷子的厉态有些疲了:“今年你又重演那一套,东汕,你怎么就不能学你大哥,做人做事脚踏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