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要不要去看看慕染姑娘?”闻若骞问。
慕染出身镜魔一族,是黎阙从小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慕染与桑铃儿死后,黎阙和闻若骞并没去祭拜过,因为不敢,没脸去见。
这么多年,两人最多也就是在忌日当天,偷偷的去回顾对方生前留下的痕迹,可是,时间流逝,那些存在过的痕迹也在逐渐消失,变得无可回忆。
“你为什么突然要去祭拜?”黎阙沉声问。
闻若骞垂眼,淡淡道:“就是想她了,想去看看。”
黎阙皱眉:“是不是因为姻缘结?”
闻若骞不说话。
黎阙冷声提醒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心魔寄生的魔宗之中为何会出现姻缘结的痕迹,但是,逝者已逝,就算你我不愿意相信,但也必须接受,不要因为个人感情给殿下添麻烦。”
共事这么多年,闻若骞知道黎阙在担心什么。
如今心魔显露,明面上的寄生者已经发现了那么多,那隐藏在暗处的,必然也不在少数。
他们所面临的局势并不好。
而且,心魔是循着人心阴暗之处循迹而生,只要内心出现明显弱点,都有可能被心魔趁虚而入。
他们作为钟未凌最信任的人,就算所有人都出事,他们也绝对不能出事。
“我知道,我还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和摇摆不定。”闻若骞瞥了黎阙一眼,冷声道,“我这次去,还有一件事,我必须确认一下,那个用姻缘结之力的人,到底是谁。”
坟冢之中,埋着桑铃儿的魔骨,魔骨与主人生前气息相通,通过魔骨进行追踪,兴许能找到留下姻缘结痕迹的人。
“最好如此。”黎阙道,“如果因为你的个人之事,对殿下造成不利,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同样的话,奉送给你。”闻若骞挑眉说完,拂手从随身空间中拿出一瓶药丹,递给黎阙,“这是我从医修那里拿回来的药,让殿下每日晨起服一粒,应该会对体寒症状有所改善。”
“应该?”黎阙皱眉,“所以是不确定到底有没有用了?”
闻若骞并不打算撒谎:“没错。这段时间,我几乎召集了魔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医修,翻遍古籍,也只从天魔史书中稍微查到了点有关男子怀孕的案例,但那些都是上古的纯种天魔,并没有出现怀孕三月后,身体开始变寒变虚的情况,所以,按照配方调制出来的药不一定有用。”
原本按照正常的女子怀孕规律来看,三个月后,除了会感觉到胎动,并且逐渐开始显怀之外,其余方面应该不会有很大的异常。
可是,自从钟未凌从云都回来之后开始,身体却越来越凉。
正常情况下,钟未凌这种已经修炼到大合体期的天魔,薄衣单衫在暴雪天也不一定能感觉冷,可是,如今天气并不算凉,他却时不时便会四肢冷僵。
试图用咒术给自己保暖,但效果一般,如今出门都必须穿狐裘才行。
黎阙皱了下眉,踌躇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道:“听说鬼界之人怀孕的时候,貌似身体是会变凉的。”
这点闻若骞自然知道,但是:“殿下又不是鬼界之人,这与殿下有关系吗?”
黎阙挠了挠鬓角,犹豫道:“可是,鬼界之人怀孕身体变凉并不是因为孕者是鬼界之人,而是腹中胎儿所蕴生的鬼气是至阴至寒的属性,而且,据说若是孩子的生父修为越高,那么胎儿鬼气的阴寒程度也会越高。”
“我知道,而且鬼界史上有不少变异鬼胎,因为母体承受能力太差,而胎儿鬼气过于浓郁,母体直接被冻死的例子。”闻若骞下意识接完,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你到底想说什么?”
闻若骞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旋即怒道:“黎阙,你该不会怀疑咱们殿下腹中的孩子是蒋燃的吧?!”
“我告诉你,这绝对不可能,殿下不喜欢蒋燃,他们绝对不可能!”闻若骞努力维护着钟未凌的清白。
黎阙被他的脑回路吓到了,一时有些懵逼:“我什么时候说殿下跟蒋燃有什么了?”
闻若骞茫然:“那你突然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作甚?”
黎阙摆摆手,示意他凑近:“前段时间汤山与云都交集甚密,三天两头就会聚在一起商议什么,我将此事禀报殿下,殿下的反应很是奇怪,还特别笃定的让我放心,说他们两方绝对没有密谋什么。”
“于是你就偷偷去查了?”闻若骞鄙夷的看了黎阙一眼,看见黎阙点头后,嫌弃道,“你就不怕殿下知道找你事儿吗?”
“我假装没有去查过就行了,而且我现在已经告诉了你,那么从现在开始,知道这件事的便是我们两个人,我们现在是一条绳的上的蚂蚱,如果殿下生气拿我是问,有你作陪,我也死而无憾了。”黎阙展扇舒畅道。
闻若骞:“……”
昨日,便是蒋燃去云都那日,黎阙让一名手下偷偷躲进蒋燃的影子里,跟进了云都。
不仅听见了蒋燃与风迹和谢之钦的所有对话。
兹事体大,影魔属下不敢用传音阵将此事告知黎阙,但当时黎阙又已经与桑铃儿前去堕洲,准备偷袭,他也不敢此刻去惊扰黎阙,故而等黎阙完事儿回来,他才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将自己所见所闻说出。
看着闻若骞那震惊到僵硬的脸,黎阙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你觉得这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闻若骞想都不想,便道:“当然是惊吓!”
“特么我根本无法想象,谢之钦那么一个仙风道骨的人,竟然是鬼界少主?”闻若骞下意识失声,连忙捂嘴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别人之后,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此事若是暴露,确实对仙门十分不利,可是难道就打算这么一直瞒着吗?”
黎阙道:“我觉得殿下心里八成确实想这么一直瞒着,只是,”黎阙顿了顿,晃了晃手里的小药瓶,“殿下的体寒症状这半月来逐渐严重,这就代表胎儿的鬼族血脉开始苏醒,鬼气凝结,到时候只怕不太能瞒的下去了。”
闻若骞不解:“可我还是想不明白,谢之钦一个鬼界之人,如何在仙门剑道上进阶到大合体的?”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是,”黎阙沉声道,“我比较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闻若骞好奇:“什么事?”
黎阙道:“听蒋燃说,谢仙师貌似已经到鬼王境上重境了,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闻若骞一愣,脸色也不太好,许久,才道:“事情还没坏到那个地步,到时候应该会有转机的,但是,小心防着点就是了。若是一旦发生了最不想看到的事,我们也好有个防备,毕竟我们现在还有心魔这个棘手的东西,若是谢仙师再失控,与我们为敌,殿下不一定受得了,我们魔族兴许会万劫不复。”
黎阙嗯了声,将丹药收好,虽然最终也没有跟闻若骞一起去,但是,黄昏之时,他一个人去了骨陵。
骨陵在掩月山后山的附属山峰中,厚重的石门打开,两侧放置的全是白玉做的灵位。
魔族之人死后,能留下本体的不多,除非是天生体修,或者本身修为很高的人,其余大部分都只有一个寄挂着生前最后一缕魔气的灵位。
黎阙走到最深处,找到了慕染的灵柩,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但是,就在他准备离开这里时,却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是慕染的香气……
目光落在依旧安静的灵柩上,黎阙忍下后背凉意,手中的折扇默默露出了利刃。
但转身之际,却只看到了一道如镜花水月般的残影,且转瞬即逝。
尔后,黎阙立刻打开了掩月山所有结界,但是据魔兵所言,并没发现任何可疑之人出现。
与此同时,云都。
钟未凌察觉到无端剑异动之后,便知晓掩月山有事发生,无奈对风迹道:“若是谢之钦回来,请务必让他去找本座,或者如果有他的消息,也请务必告诉本座。”
转身之际,钟未凌突然想起件事,扭头道:“谢之钦幼年之时,每逢出现杀戮之意,可还有什么别的异样?”
风迹不解:“你问这个作甚?”
钟未凌并没打算隐瞒,将心魔本源的记忆与谢之钦十七岁前的记忆基本重合之事告诉了风迹。
毕竟若是心魔现世,仙门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风迹和沈棠闻言,脸色都十分差劲,尤其是风迹。
“你怀疑心魔是从他那里最先滋生的?”风迹失笑,“这绝对不可能,他不到五岁便有暴虐的倾向,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也没经历过什么,怎么可能会有心魔!”
“本座也觉得他自己不可能主动滋生心魔,可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本座不得不问清楚。”钟未凌冷声道。
风迹看了钟未凌一眼,放弃道:“除了性格突然出现极大的反转之外,并未存在其他异常。”
说完,风迹又补充道:“但我还是觉得,心魔不可能是从他那里出来的。”
钟未凌淡淡说了句但愿如此,便转身告辞了。
按照正常的发展,五岁幼童确实不会滋生心魔,可是,钟未凌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谢之钦幼年之时,世界还在连清的掌控之中。
虽然因为自己逐渐苏醒,连清无法掌控所有,但大部分还是可以控制的。
而当时的谢之钦对于连清来说,只是一个笔下人物,虽然谢之钦一直在脱离设定,可是,谢之钦一直没有完全觉醒。
所以,当年谢之钦鬼界血脉尚未觉醒之前出现的性格反差,兴许只是连清的一个设定。毕竟在死境发现的那本书里,谢之钦就是一个从小便残忍暴虐甚至病态的一个反派人设。
如果是后期,也就是仙魔大战前后,整个书世界已经苏醒,开始出现自我逻辑修复,那时候如果给谢之钦加这个设定,肯定是无法成功的,因为逻辑不通。
可是,最开始,也就是谢之钦幼年之时,完全可以。
但这终归只是猜测,暂时不能确认。
钟未凌回到掩月山,问清事情原委之后,不仅加固了掩月山的所有结界,并且通知所有下属魔族,全部加强戒备。
如果说,闻若骞发现疑似是已经死去的桑铃儿留下的姻缘结是巧合,而黎阙闻到慕染的香气也是巧合,那么两个巧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相继出现,这就绝对不是巧合。
日落之后,亡者回归……到底是真正的亡者,还是有人在背后作妖?
钟未凌一边思忖,一边往寝殿去。
入夜之后,他身体更冷了。
推门而入,原本准备好好睡一觉,但刚进门,便看见了窗前案几上的一只小木偶,木偶是谢之钦的模样,但是雕刻的憨憨的,完全没有本人那股仙气。
钟未凌看见那木偶,眼睛瞬间一亮。
木偶下边放着一张字条,上面是谢之钦的笔迹。
——“阿凌,对不起,我没脸见你。给我一段时间,等我把你的后顾之忧解除,我就回来找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这只木偶上寄存着我的一缕神识,虽然不完整,但若是阿凌烦闷,可以同他聊天纾解。”
拿起木偶的瞬间,小木偶呼扇着双臂,顺着钟未凌的手臂一路爬到了钟未凌怀里。
钟未凌:“……”
神识确实不完整,但是色心分毫不差。
钟未凌垂眼看着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的小木偶,嘴角抽搐两下,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阴郁了一整天的眉眼首次舒展。
钟未凌十分嫌弃的把小木偶从怀里掏出来,按在茶几上,凶道:“你家主子别的没教你,撒娇黏人的招数倒是全传授给你了。”
谢木偶茫然抬头,无辜道:“我没主人。”
钟未凌冲谢木偶的脑门弹了一下:“谢之钦不是你主人吗?”
谢木偶更迷茫了:“我就是谢之钦。”
“好吧。”钟未凌懒得跟他多说,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碰到谢木偶时,自己身上的阴寒之气减弱了不少。
跟白日谢之钦突然出现时的感觉一样,好像自己身上的寒气别压制了似得。
钟未凌垂眼看着自己的小腹,皱眉:“小东西你就这么怕你谢爹爹吗?”
刚说完,谢木偶顺着钟未凌的衣襟滑了下来,站在钟未凌大腿上,恶狠狠的抬脚,最后轻轻踹了钟未凌的小腹一下。
钟未凌:“???”
谢木偶:“我讨厌他。”
钟未凌:“……”
这让人窒息的行为,岂止是神识不全,简直缺心眼儿。
“你再踹他一下,信不信我把你扔到外面的小池塘泡一晚上?”钟未凌试图教育谢木偶。
谢木偶跟谢之钦一个尿性,泡池塘自然是不行的。
谢木偶跳到地上,顺着床幔爬到了床上,敏捷的缩进被窝,尔后无辜道:“我错了。”
钟未凌一边脱衣服,一边挑眉接道:“但错了也不会改,对吗?”
谢木偶弱弱道:“阿凌你怎么知道?”
钟未凌呵呵了声,掀开被子上床:“因为你把什么都写在脸上啊,笨蛋。”
谢之钦对于外人,是喜怒不形于色,一直都是面若春风般温柔,但对钟未凌,温柔还在,可是表情却比对于外人丰富了许多,以至于钟未凌现在只是看看他的眼神,或者听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心里作什么妖。
钟未凌躺在床上,侧身看着身边的谢木偶,笑问:“你说你这么小,我晚上要是一翻身,把你给压死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