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打碎了一碗粥么, 钟未凌真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收拾好后, 钟未凌对谢之钦道:“我已无大碍, 你去跟蒋燃说一声, 我们这就离开吧。”
虽然谢之钦仙门根基全毁,但终究是仙门之人,钟未凌恐怕他再呆在此处, 身体会出意外。
谢之钦嗯了声,出门时,还专门叮嘱谢之钦跟蒋燃告辞时,顺便把望月草要回来。
谢之钦眼神怪怪的,有些躲闪,但最终还是应下了。
谢之钦走了很久,一直没回来,直到黄昏,卧房的门才再次被人推开。
不过不是谢之钦,是沈棠。
也不知是不是钟未凌的错觉,他总觉沈棠进门后,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愧疚。
难道是因为迷药药力失效,没拦住谢之钦,令其提前醒来才愧疚吗?
可若真是如此,直说便可,并没有什么,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自己也不会跟他纠缠不休。
就在钟未凌准备问他,到底何事时,沈棠将手指搭在了他的脉上,紧接着,沈棠眼中的愧疚便被震惊取代了。
沈棠愣怔看了看钟未凌,又探了次脉,眼中震惊依旧。
“何事?”钟未凌不解道。
沈棠咽了下口水,犹豫半天,才有些为难的开口:“魔君今日可觉得有什么异常?”
钟未凌认真道:“没有。”
沈棠追问道:“一点灵力异常都没有?”
他这么一问,钟未凌倒确实察觉了点不同,体内的灵力貌似比之前更充沛了,而且丹府之中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扩张,这股力量对他并没有敌意,反倒很亲切。
钟未凌将状况简要描述给沈棠,沈棠张了张嘴,只是神色奇怪的跟钟未凌道了句恭喜,然后这个话题便无疾而终了。
这反应让钟未凌更加好奇,他到底探出了什么?
但不管钟未凌怎么问,沈棠都巧妙的避开了回答,只是帮他例行检查伤势,然后匆匆走了。
临走前,沈棠搓搓手,最终还是忍不住道:“魔君,你可有发现小师弟有什么异常?”
钟未凌摇头:“他能有什么异常?”钟未凌以为他的伤势又加重了,皱眉担忧道,“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这倒不是,”他身体很舒服,而且,修为又比之前拔高了一大截,只是,沈棠纠结道,“魔君与他同房时,就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奇怪的气息吗?”
钟未凌茫然:“他每天都洗澡,而且都会用药草泡,能有什么奇怪的气息?”
谢蠢蠢可爱干净了,谁跟原主一样,十几天不洗澡。
沈棠一愣,旋即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说他有体臭,我是说魔君有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仙门之力之外的东西?”
钟未凌摇头:“没有,而且,他一个仙门之人,身上除了仙门之力,也不可能有别的了吧。”
沈棠寻思着咋不可能,不仅有,而且比仙门之力还要强盛!
返祖期二十年,本身还是返祖体质,再加上这次仙门根基尽毁,导致体内鬼气扩张,能力更上一层楼,。
跟谢之钦体内的鬼界之力比,他仙门那点元婴大圆满的成就根本不值一提。
见钟未凌“单纯”的一无所知,沈棠只好转身走了。
其实他问钟未凌这个问题,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钟未凌知不知道谢之钦是鬼界之人。
昨日钟未凌尚在昏迷时,他来给钟未凌看诊,道钟未凌约莫再有几个时辰便会醒来,让谢之钦放宽心。
谢之钦嗯了声,突然跟他和其余众人叮嘱,说等钟未凌醒来,千万不要告诉他自己其实是鬼界之人。
但并未告诉他们隐瞒的原因。
谢之钦觉得,钟未凌跟他在一起时,怕鬼的情结已然不能再明显,但还在嘴硬掩饰,应该是觉得这有损他的体面,故而他并没告诉其他人他其实是怕钟未凌知道自己是鬼之后,过于害怕而跑掉,甚至因此讨厌自己。
他不说,沈棠也万万没想到钟未凌是怕鬼的,毕竟当年大家都知道,鬼界跟钟未凌的掩月山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据说钟未凌还动过认鬼界少主,也就是谢之钦为义子的念头。
沈棠以为谢之钦是为了他们云都颜面考虑。
明明是仙魔两道的联姻,最后成了魔君与鬼界少主的大婚,那他们云都算个什么?
不过,也正是因为谢之钦的身份完全曝光之后,云都夹在中间,左右都是为他人做嫁衣,不太好,故而蒋燃和沈棠连夜商讨了一番,决定各退一步。
云都不干涉蒋燃认谢之钦为主,也不干涉他以少主归来的名义来激励汤山众人,并压制恶水河对面的黎山鬼族,但同时,在找到合适的时机之前,蒋燃要让整个汤山的人保密,不得对外泄露谢之钦便是他们少主这件事。否则,将会将云都置于尴尬之境。
至于谢之钦,在此之前,若是必须出入鬼界,也需掩面而行,不得暴露身份。
钟未凌在房中等了许久,但却迟迟不见谢之钦回来,一时有些不爽,想出去找,可刚穿好衣服站起,体内那股逐渐扩张的奇怪力量突然波及全身,身体越来越热,灵力在丹府不断聚集,叠加……
刹那间,耀眼红光穿破屋顶,直冲半空的滚滚黑云,并将起撕裂,巨大的轰隆声从鬼界上空碾过,紫色电弧在云层之外闪烁,发出滋滋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刺眼闪电彻底劈开云层,斩落大地,所有鬼界之人为之一震。
紧接着,在雷声与闪电声的交杂中,墨色云层被方才那股冲天红光渗入裂开的缝隙,并在一瞬间,瓢泼暴雨落了下来,每一滴雨水,都裹杂着浓重的血红魔气。
魔雨虽下在汤山附近,可场面过于浩大,尤其是那血色红光,直接照亮了日落后逐渐暗淡的夜空。
哪怕是千里之外,也能清楚的看到这异变天象,并感受到天魔进阶而产生的巨大威慑。
各大仙门与魔族各宗全数被这天象所震惊,仙门慨叹之时,不免开始自危,但又同时庆幸云都已经与魔族联姻。
而此刻的魔族,在片刻沉寂后,所有传音结界全部打开,激动的声音传遍山涧洞府。
“是殿下!殿下突破瓶颈了!”
“天佑我魔族,十七年了,殿下终于突破了!”
传音阵遍布魔族各山各岭,欢呼声久久不歇,甚至有一些宗族万人空巷,所有魔族百姓出门朝着汤山方向虔诚朝拜。
八大在仙魔大战中被灭宗的宗族陵墓上,也飘出了上万道魔气,冲入云霄,随着云层流动,涌向了汤山。
掩月山中,盛开的樱花随风落了满地,黎阙拖着缠满绷带的身体,一瘸一拐的从房中走出,站在长廊之下,抬头看着天际那团冲霄灼红,以及云团外不断激发的耀眼电弧,心中的激动涌上,冲酸了鼻头。
整个异象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
恶水河旁,原本因为谢之钦情绪暴走而被殃及的黎山鬼族刚消停下来,便迎接了这一场足够撼世的魔雨。
“这是哪个魔族之人进阶了吗?”黎山正在修复瞭望台的鬼兵愕然道。
一旁,两名鬼族长老神色奇差的伸出手,充满蛮横之力的魔雨落入掌心,带来的除了雨水寒意,还有一种独属于高阶天魔才有的威慑力。
“是魔君?”戕离长老皱眉道。
“如此强的天魔之力,应该是了。”右蚩冷哼。
“十七年前,他在从魔婴进阶出窍时,受了伤,修为自此卡住,原以为此生无缘进入高阶天魔的境界,也不知他到底得了何等奇遇,竟然直接越过出窍与离识,入了接近上古天魔的合体之境。”戕离咬牙攥拳,恨恨道,“而且还是在汤山完成的进阶,他不是不入汤山么,怎么又回来了?”戕离拳头咯吱咯吱响,“若不是他当年带走谢寒之子,我们早就斩草除根了,也不至于忧患这么些年!”
“他是三十几年不入汤山,可汤山有难处,哪次不是掩月山在后面兜底,他跟蒋燃一直就没闹过矛盾,回不回来,只是时间问题。而且他终究是魔界之人,魔族如今也出了大乱子,够他喝一壶的。故而就算他突破境界,入了合体又能如何,自己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而且他应该不会没察觉,长央宗只是魔族大乱的一个开始吧。”右蚩冷笑了声,“我现在倒是更关心这几日从汤山传出的陌生鬼气,”他眯细眼,脸色极其冷硬,“此等强劲又具有破坏力的鬼气,我还是毕生首见,若是汤山那边真出了个天才,对我们绝非好事。”
“至于谢寒那个孩子,”右蚩不屑道,“不可能成大器,无需在意。”
戕离脸色不好:“你如何笃定?”
右蚩抱臂嗤笑:“你难道忘了谢寒是什么体质吗?拥有返祖之体的变异鬼王一旦出现,其后代也必然是返祖之体,虽然随着时间推移,有可能在数代之后再次变异回去,可第一代,必然还是返祖之体。”右蚩顿了顿,不屑道,“一旦体质返祖意味着什么你又不是不知,能有五年返祖期就不错了,你我虽不是皇族,可却有整整十年的返祖期,纵然他是前鬼王之子又能如何,他跟我们根本没法比。大不了再像三十五年前那样,杀了便是。”
“说的也是。”戕离顿了顿,有些担忧道,“和玉去汤山打探情况,也不知如何了。”
……
距异象产生四个时辰后,整个汤山的人和鬼除了痴呆,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这进阶场面,大的有点夸张,而且,特么谁一下子从中阶魔婴直接跳到高阶顶端的合体之境的?
蒋燃看着床上正在昏迷的谢之钦,小声嘟哝道:“你们俩这是不让人活了吗?”
谢之钦额头还在不断出虚汗,整个人都处于一个极其不稳定的状态,而那边,沈棠正在跟风迹通过传音阵吵架。
“大师兄你讲不讲道理,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能是这个反应吗?”沈棠愕然道,“啥?让我过去看看?你当我是你捡来的吗?我是你师弟!你亲师弟!现在钟未凌房间周围全是魔气团,附近的小鬼直接被当场震晕了过去,你让我去送死吗?”
“师兄!我不想骂你,但我忍不住了,你个老东西,小师弟还在床上躺着,体内仙鬼之力正在互相挤压缠斗,你能不能少说点屁话?”沈棠差点摔东西,“根基废了?没错,他根基是废了,可鬼知道怎么突然就自己长好了!不跟你说了,他又难受了。”
没等风迹继续往下问,沈棠便率先掐断了传音阵。
“风迹真是越来越啰嗦了。”蒋燃不耐烦的瞪了沈棠一眼,“你赶紧给我家少主看看,他这样子快难受死了!”
沈棠连忙过来,探了探脉,安抚道:“你放心,身体没事,只是两股相克的灵力在体内交缠对筋脉产生了冲撞,等醒来就会逐渐好转。”
说着,沈棠凝聚灵力,注入谢之钦体内,企图引导那股仙门之力平和下来。
可根本不行,他原以为谢之钦一直清心寡欲,与人为善,灵力应该也是春风化雨的温柔派,鬼知道如此蛮横,跟他体内的鬼气不相上下。
不仅没引导成功,最后沈棠自己还被波及了。
“我修行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顽固不化的灵力。”沈棠没办法,只能尽量帮谢之钦减轻痛苦。
无意识间,谢之钦一直叫着钟未凌的名字,蒋燃就不明白了,钟未凌到底给谢之钦吃了什么迷魂乱魄的药,竟然让谢之钦如此为他痴迷。
与此同时,客房中。
灵力进阶完毕,钟未凌身体瞬间失去支撑,松垮单膝跪在地上,晶莹的汗水顺着喉结滚动的动作,流入衣襟。
连喘了几口气后,钟未凌才缓缓站起,拂手一挥,一团血红色的魔气便缭绕指尖,顺了顺气之后,整个人才缓过来。
虽然能力突然提升,他很开心,可是,怎么突然就提升了?
算了,先找谢之钦再说。
钟未凌眼神一凛,原本在外漂浮的魔气尽归己身,房间之外的魔气团也随之消失。
钟未凌小心翼翼开门,见门外空空如也,一只鬼都没有,松了口气。
可就在他刚转身关上门,身后就传来一道柔软的男声。
没错,是柔软,那种非常糯里糯气的柔软,说白了,就是娘。
“这不是魔君么,好巧。”
钟未凌转身,看着细白到完全不像男人的男人,皱眉:“你谁啊?”
是人是鬼?
男人倒也不奇怪他不认识自己,笑道:“在下黎山七长老,和玉。”
钟未凌哦了声,冷声道:“没听过。”
倒不是他无礼,而是这家伙看他是什么眼神?鄙视?
艹了,竟然有人敢鄙视本座?
“你们黎山不是早就叛门而出了么,又回来作甚?想念故土,过来缅怀的?”论起鄙视和不屑,还有那高傲到让人气的抠脚趾的态度,钟未凌就没输过,而且一米八三的天然身高优势,完全提供了绝佳的蔑视视角,“还是知道自己当年做的不对,过来认错的?”
虽然钟未凌没有亲身经历当年的鬼界内乱,但是前后听不少人说起过。
谢寒是弱,但治理鬼界的才能有目共睹,而且有容人之量,作为鬼王,他确实不怎样,但绝对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但鬼界七大长老却一直以其能力弱小为借口,不停在众人面前扫谢寒的颜面,并逼着谢寒放低身价,去求他们放弃那些霸占的多余修炼资源,分给那些弱小的鬼。
最后,明明答应谢寒等小少主出生之后,测定血脉再做定夺,可却提前下了杀手,杀了谢寒夫妇,谢寒所有亲卫,除了蒋燃,全部死在了那场突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