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星的话,县太爷脸上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他们方才一心认定是赵老爷指使手底下的人做的,随后又被赵老爷的那一番话给带偏了,如今想来却是该问他本人才是。
县太爷犀利的看向下面堵着嘴的男人,语气严肃的问道:“你为何要雇凶伤人,本官劝你一五一十的说来。若是有半句假话,你该知道后果的!”
男人吱吱呜呜的点着头,官差随即取下了他嘴巴里塞着的布。
名叫费邢的男人先是隐晦的看了自己东家赵老爷一眼,见他目光阴恻恻的盯着自己,连带着旁边的赵夫人盯着自己的眼神也冷冷冰冰的,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联想到平日里赵老爷他们的做事手段,费邢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当背叛他们的那人,只是当他张口想要承认是自己自作主张雇凶伤人的时候,旁边突然又响起了一个声音。
“费邢,费管事,我希望你能说实话。雇凶伤人本是重罪,替他人欺瞒官老爷,更是罪上加罪,你倒是要想清楚了。”
费邢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消瘦的男人冷冷清清的站在那里,那双似乎洞察了一切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里面甚至带上了几分讥讽的神色。明明是个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的破落户,不知怎得如今给了他莫大的压力。
费邢突然想起来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了,赵老爷在知道那些去袭击顾琅的混混消失了之后,出于安全起见让他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在费邢带着赵老爷给的安家费悠闲的坐着马车出城的时候,他突然就被一群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黑衣人给抓住了,他们甚至都没有询问他为什么要买凶伤人,直接就确定了他就是负责雇佣那些混混的人。
费邢看着顾琅那双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睛,突然浑身一哆嗦。他觉得顾琅或许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一直没有说,他只是眼看着他们像个丑角一样的在这里表演着,直到他们表演到最高潮的时候,给与他们重重的一击。
费邢觉得自己浑身的白毛汗都要竖起来了,他觉得自己要是替赵老爷顶下罪来,那自己的结果或许比背叛赵老爷还要凄惨。
“大胆!”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呵斥,费邢扭过头去只见县太爷一脸怒容的看着自己。
“大堂之上你竟然敢公然走神,你还有没有将本官放在眼里,本官劝你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不然休怪本官大刑伺候了!”
费邢又抖了一下,随即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中,哆哆嗦嗦的开了口,“我招,大人我都招。这些混混是我去找的,也是我让他们去袭击顾琅的,但是这些全都是老爷指使我的。他还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务必要把这件事给办好了。”
费邢即便是哆嗦着,但是在空旷的大殿之中,他的声音也足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清。
原本志得意满,以为自己很快就脱身的赵老爷,在费邢说完这话的一瞬间便愣住了。
赵夫人更是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暴怒,指着费邢大神吼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家老爷何曾亏待过你,你竟然要联合外人来陷害老爷。
若是你家里有困难直说便是,老爷念在多年的情分上定然会对你施加援手,你何须用此等下作的手段颠倒黑白,谋取那不义之财,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赵夫人一张口就将事情全部推在了费邢身上,顺带着还诬陷了顾琅和他是同流合污的同伙。
费邢看着满脸怒容的赵夫人,再对上县太爷狐疑的目光,此时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不,我不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在费邢为自己辩驳的同时,赵老爷也迅速反应了过来,他扭头看向上方的县太爷,义正言辞的道:“大人,我赵某绝对没有做过他口中说的那档子事,这些全是他诬陷我的话。大人,你一定要明辨是非还我一个公道啊!”
赵老爷言之凿凿,说的一派正义凛然。
远处围观的人群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脸上的表情也由一开始的看戏变成了同情,毕竟谁遇到这样的下属,谁都会觉得头疼。
县太爷听着那些不算小的议论声,顶着那些看热闹的视线,眼见下方两方人各执一词只觉得头疼,他扭头想要同旁边的师爷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耳边突然响起来了一阵笑声。
那笑声在这个焦灼的大堂之上显得格外的突兀,硬生生的衬托出了几分诡异。
众人纷纷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声音的主人却是今日的苦主,那一直被人认为是破落户,近日才为自己昭雪证明自己是个举人老爷的顾琅。
只见顾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捂着脸笑出了声,随即在众人投来的目光之中停了下来,慢慢的收敛起自己脸上的笑容,看着赵老爷缓缓地道:
“赵源,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能言善辩,连带着你娶得夫人也是这般能诡辩。你当真是以为,你当初做的那些事,如今没有人证和物证能够给你定罪,任由你胡编乱造了吗?”
第123章 尘埃落定
顾琅这番话一出口,全场安静了一瞬。
赵老爷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了起来,只是在他的余光看到旁人向他投来的目光之后,他便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当即收敛了可能露馅的神态,看着面前的顾琅冷声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顾琅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当着众人的面朗声道:“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应该才是最清楚不过。你以为我当年年幼,记不得那么多的东西,但是你怎么就没有想过,我长大之后会有能力调查当初的那些事实真相?”
赵老爷的脸色就越发的难看了起来,以他谨慎的性子,怎么可能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在顾琅回来之后,他便派人去将他调查了一番,最后得到的结论就是他只是一个不足为惧的病秧子,成不了什么大气。只是谁曾想到就是这一时的大意,造成了他如今的困境。
顾琅看着赵老爷眼中的懊恼,知晓他定是想到了什么,只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兴趣再继续深究。
顾琅扭头看向在场的众人,朗声道:“各位,你们当中有些人觉得是这奴仆自作主张,派人来打伤我们。只是我们与这个奴仆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精力这般做?”
顾琅的话一出口,那群看热闹的人群众便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般接口道:“可是以你和赵老爷的身家地位,你们更不可能有交集,你怎么能证明就是赵老爷指使的他做的这一切?”
顾琅的唇角就勾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愉悦的笑容,他看向那个提问的人,见他正气凛然的说完之后缩了缩脖子躲到了众人身后,似乎是很害怕对上顾琅一般。
顾琅却是轻轻地笑了起来,语气中多了几分讽刺,“对啊,你说的对,我现在的家世背景和赵老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甚至我整个人都比不上赵老爷一根手指头。
可是在十多年前,我顾家才是这城中的首富,而赵老爷却没有今日这般的风光,只是一个带着全家老小背井离乡,需要我顾家接济才勉强生存下来的小贩而已。”
顾琅的话一出口,全场哗然,显然他的这番话给众人带来了极大的冲击。顾琅看着他们将信将疑的目光,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强盛了,他继续说道:“当年赵源一家逃难来此,家中老幼皆是一副凄惨模样。我母亲那时候刚从庙里烧香回来,路过他们之时看到了他们的惨状,顿时就动了恻隐之心,不仅给他们安排了住处,还给了他们银钱安家落户。”
听到这里,那些看热闹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吸了一口凉气,突然嚷道:“对啊,我也听我爹说起过,当年赵家可是外来户,初来这里的时候还和我家做了邻居。”
他旁边的人听到他的话,嗤笑了一声,不屑一顾的道:“你怕是做梦吧!你家住的那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赵家怎么可能和你家是邻居?”
“你家才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家那里那里不好了?这些都是我爹说的,我爹不可能骗我的。”男人很不服气,不由的顶了回去。
他旁边的人更加不服就这个问题开始争吵了起来,“你爹怎么了,谁不知道你爹有没有吹牛。”
他们引起的骚动只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一瞬,随即他们便被顾琅接下来的讲述吸引回了注意力。
“我父亲对母亲向来纵容,见她救了你们还给了你们安置费,什么都没有说,只要我母亲高兴就好。可是你后来竟然借着答谢的由头,时不时的出现在我爹面前,最后竟然靠着那张颠倒黑白、能言善辩的嘴,成了我顾家府上的常客,更因此获得了我父亲的青睐。”
陈星一直在旁边安静的听着,自从顾琅刚才开口起,他便觉得今日的顾琅有那里不太对劲。此时看着他脸上带着笑,眼里却像是裹着一层冰霜,连同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越发的冰冷起来,便知他接下来要说的事,绝非那么简单。
陈星犹豫了一下,随即轻轻地牵住了顾琅的手,在他呆愣的片刻晃了晃他们相连的那只手,无言的告诉他自己会在他身边,一直支持着他的。
正如陈星所想的那般,随着顾琅的讲述,顾琅觉得自己已经压制不住心里的暴戾,他等了今天已经等了很久,久到他自从幼时离开这县城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等着这一天了。
在陈星的手触碰到他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下,发热的脑子也稍稍冷静了一下,随即他逐渐恢复成了往日里那般平静的模样。
“我的父亲借钱给他开店,将自己的人脉介绍给他铺路,当他是知己好友。可是,他却联合当时的县太爷,伪造了一场山匪下山的意外,将我顾家满门斩杀殆尽!这一切,岂是狼心狗肺四个字可以形容!”
顾琅的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像是一个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最后有人像是突然醒悟了过来,看着那场中面色难看的赵老爷,突然喃喃道:“难怪了,我爹说赵家是突然就发家的,还和前任的县太爷关系那么好,原来这就是原因啊!”
“这赵老爷还真狠啊!别人救了他一家,他竟然害了别人全家,说是畜生也不为过啊!”
“畜生你喂久了别人也是认主的,这赵老爷一家根本就是畜生也不如啊!”
顾琅将这多年来埋藏在心里的秘密一一的吐露了出来,看着此时脸色变化莫测的赵老爷,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他的面前,仗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姿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道:
“赵源,不知你拿着那些钱,夜晚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害怕,会不会去想我九泉之下死不瞑目的父亲、母亲,他们待你如挚友,你竟然这般的害他们。若是他们泉下有知,恐怕会后悔当初救了你们一家的性命!”
赵老爷此时已经不复一开始的淡定,特别是在听完顾琅讲述完当初做的那一系列的缺德事之后,他脸上的血色更是一点点的消散了下去,此时面对顾琅的质问更是无力招架。
随即很快,赵老爷便感觉到他的胳膊上一阵刺痛,他扭头看过去只见赵夫人正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眼神锐利带着几分狠决。
“老爷,我知道你这么多年都在为当初没有救下顾家的人而愧疚,可是你不能就这样任由他泼脏水啊!我们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你回府,老夫人更是在我出府的时候告诉我,让我安安全全的带你回去。”
赵老爷一听,原本因为愧疚而生出的几分动摇之色,此时悉数散去,他扭头看向面前的顾琅,脸上又恢复成了平日里运筹帷幄的表情,“口说无凭,我当初虽是受过顾老爷的几分照顾,可也容不得你这般的肆意诋毁。”
顾琅看了一眼恢复如常的赵老爷,再看看他旁边抓着赵老爷胳膊的赵夫人,轻轻地嗤笑了一声。他往后退了几步来到大堂中央,朗声道:“你说的对,口说无凭。既然说你做过了,自然需要拿出证据来。”
闻言,赵老爷松了一口气,当初做那些事情的人,他和县太爷都处理了干净,如今县太爷也已经西去,那这世上就再无可以指认他的人。即便是顾琅知道了当初的真相有怎么样,他口说无凭,空口白话不会有人相信他说的话。
想到这里,赵老爷一直紧绷的心情逐渐放松了下来,连带着看着顾琅的眼神也不再是刚才那般的警惕,而是充满了说不出的嘲弄之色。
只是当赵老爷的视线落在顾琅的脸上时,发现他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的露出懊恼之色,相反还带着点点的嘲弄,那双眼睛里的讽刺明晃晃的盯着自己,仿佛他就是一个可笑的笑话。
赵老爷觉得有那里不太对劲,可是还没有等到他察觉到那里不对劲,就听到衙门口又传来了一阵骚动。
前来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一下子分成了两边,紧接着从那条分明的过道上走进来一个步路蹒跚的人来。那人杵着一副拐杖,衣服破烂,脸上满是疤痕,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看起来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
那人迎着众人的视线来到了大堂之上,先是朝着上方的县太爷行了一礼,紧接着自我介绍道:“大人,我叫长庚,十几年前,我曾是顾家老爷身边的小厮。”
“你!”赵老爷听到这个名字,指着他脸上全是惊恐之色,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长庚听到他的话,扭过头来朝着他呵呵一笑,那张被毁了容的脸笑起来更像是地府中爬出来的恶鬼,那沙哑的嗓音更是平添了几分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