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伯听到这些话一急,慌慌张张想从窗边离开,一不小心碰倒了在旁边放着的木桶。
这个木桶里放着的是他的排泄物,倒下来流了一地,整间屋子都变得臭烘烘的。
摔倒的林大伯费了好大的劲才爬起来,衣服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
屋子外,林老头想不起来自己把钥匙给放在哪里了,也不想去想。
孙子作弊被揭发成了流犯,儿子被孙子连累即将成为流犯,这对曾经是他骄傲的儿孙成了人人唾弃的烦人,林老头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
官兵眉头一皱:“不要拖延时间妨碍公务!”
就在这时,被闹得说不着的林老么一把推开屋门:“吵什么吵,大中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林老头,你是不是——”
林老么的话骤然停了下来,他眼睛死死地盯着牵着大马、穿着盔甲的官兵。
门口三个人都没想到林老么会突然出现,场面一下安静了下来。
林老么反应过来立马后退一步,大门一关,“嘭”地一声打破了沉默。
官兵得到的命令是抓人,不是看这户人家的人之间有什么恩怨瓜葛,他皱了皱眉头紧盯着林大伯的屋子:“马上把人带出来。”
“是,官爷,马上马上。”里正拉过林老头,“林三叔,你快把钥匙拿出来打开林全福的屋子。”
见林老头没什么反应,里正硬着头皮继续劝他:“唉,这件事大家都不想看到,林祥宝当初做下那件事……”
里正说着说着,林老头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里正赶紧将他扶住,一个劲掐他的人中:“林三叔,你这是咋的了!”
官兵回过头一看,眉头皱得更紧了,来只蚊子都能夹死。
莫名其妙的任务,莫名其妙的人家,莫名其妙地昏倒,让官兵彻底失去了耐心:“扶进屋去,找大夫看看,我直接过去把林全福带走。”
官兵说完一脚踹开林家院子的木门,径直走到里正说的林全福的屋子,抽出他随身的佩刀将门劈开一道口子,三两下就将整个木门带锁的地方给砍下来。
这架势看得里正后脑勺一凉,扶着林老头的手都差点软下来。
门一打开,里面各种混杂的味道飘散出来,熏得刚走近的里正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林老头又给摔一遍。
站在门口的官兵似乎没有闻到这个味道,他将佩刀插回刀鞘,面不改色地走进去,锁定躲在角落的林大伯,将他带出屋子。
长期没有出现在阳光下,林大伯眼睛不适地眨了眨,官兵拿出一根粗绳将他的手绑住,嫌弃地看了两眼林大伯身上的痕迹,再次抽出刀。
刀面光滑,反射的光照在林大伯的眼睛上,刺激得他眼睛一阵痛,跪倒在地嚎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刀起刀落,林大伯身上一大块布料被官兵削下来,他牵着绳子的另一头:“站起来。”
里正已经扶着林老头颤颤巍巍地进屋,听着外面的动静侧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官兵将刀收起,林大伯身边飘落一片颜色更深的布料。
林大伯还沉浸在自己要被一刀结果的恐惧中,他没听到官兵说的话,不敢睁眼,不敢站起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站起来,跟我走!”官兵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直接用绳子把林大伯扯起来,将绳子的另一头拴在马背上。
林大伯发现自己还活着,回头求救般地看了眼里正,突然鼓起一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官爷,我是瘸腿,什么活都干不了,你带我去服徭役是浪费朝廷的粮食,我阿爹他身子骨很好,他也是林祥宝的血亲,不如你把他带走,他会木匠手艺,能干更多活。”
官差听了林大伯的话惊讶地回过头,这是一个人、一个儿子能说出口的话?
里正在门口气得直接往院子里吐一口唾沫:“呸!不要脸!官爷您尽管把他带走,这种人就不配活在世上。”
官兵的视力还不错,他余光看到屋子里躺着的人动了动手,心情有些复杂。
林大伯不知道林老头可能已经醒了,他越说越起劲:“我腿前段时间摔了还没长好,在路上走得很慢,肯定会拖累您的,我阿爹他虽然腿脚也不好使,但是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走得比我快……”
官兵没说话,他冷冷地看了眼林大伯,直接上马离开。
林大伯手上的绳子和马鞍连接在一起的,马一动他就被迫跟着往前走。
短短几句话,过来带人的官兵对林全福的感官降到了地底下,就像这个村子里正说的那样,他就不配活在世上。
官兵毫不犹豫地拍了拍马屁股,让马走快一些,不管后面的林全福能不能跟上。
见着官兵把林全福弄走,里正松了口气,他转身回去看被气晕了的林老头。
林老头这会儿已经醒了,他幽幽地看着门外:“一切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没有把孩子教好,他也不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
显然,他听到了刚才林大伯的话,好在他对林大伯早就死心了,失望的次数太多,已经让他不想再继续失望下去了。
第426章 林虎子的想法
里正站在旁边有点尴尬:“林三叔,要不我去把三叔么叫过来,然后我去找胡郎中?”
林老头摇了摇头:“不用,叫他过来他是不会过来的,你先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里正看他神色清明,想着应该不会出事,勉强说了两句安慰的话就离开了。
等里正走了之后,林老么才探头探脑地进屋,他看着林老头心有余悸地问他:“全福走了?”
“嗯,和官爷一起走的。”林老头看着林老么,“全福被官爷带走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阻止一下?”
“那怎么可能!”林老么差点跳起来,“看着官爷站在门口我腿都软了,哪里敢出去和他说话。”
林老头看着他那个样子,没有继续说官爷和林大伯的事情:“我感觉头晕,老么子你去喊请胡郎中过来给我看看吧。”
“刚才我都听到了里正问你要不要喊胡郎中你说不用,再说头晕不就是刚才被林全福那个孽子气到了,过两天就没事了,没必要叫胡郎中来看乱花钱,我进屋睡觉,没有别的事不要喊我。”林老么说完自顾自离开。
他才不想出去,他怕出去了又看到那个黑面官爷站在自己门口,再来一次他也要学着林老头那样晕过去才行。
另一边,里正从林家主屋出来,感慨着往自家走去,刚离开了那一片老房子,其它村民就一窝蜂围了过来。
“里正,刚才那个官爷是过来找林全福的吗?”
“他用绳子把林全福绑走了,林全福跟在他马屁股后面一瘸一拐地跑,他们这是去哪里?”
“以后官爷不会再来了吧?”
……
看着大家担忧的样子,里正把这件事前因后果给大家说清楚:“官爷过来是因为林祥宝逃脱了看管又被抓起来了,为了惩罚,他们要把林祥宝的血亲带过去一起服徭役。”
看着大家还想说什么的样子,里正劝道:“这件事和咱们村里其他人家没有关系,大家散了吧,也不要去林三叔他们家看热闹,刚才林三叔被气晕了一次,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了。”
大家听了里正的话纷纷表示自己不会过去,他们是多想不开才要过去面对那两个人。
“他们那个屋子又脏又臭,让我们过去我还不乐意嘞。”
“过去就要看林老么的脸色,他那个人整天阴沉沉地看人,就像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两银子一样,我才不想过去。”
“那一片现在就他们一户还有人在住,走过去阴森森的,有热闹我也不想去看。”
“书里都说了养不教,父之过,林老头没有养好林全福,林全福也没有养好林祥宝,最终好好一个家弄得乱七八糟。”
“好在林家早就分家了,连户籍、族谱都分开了,这次事情连累不到虎子和林举人他们。”
……
现在林老头和林老么大儿子一家和离的和离、流放的流放,三儿子一家去了隔了不知道多远的蜀都郡,只有二儿子一家还留在江宁县,得亏林虎子心好,不然林老头和林老么就真的没有人照顾,只有饿死在自己院子里了。
林大伯这件事在村里没有响起多大的水花,林大伯平日里都是被林老头给关在家里的,他走了对村里人没有丝毫影响,大家还觉得自己村子少了这个耗子屎连空气都清新不少。
林家是最后知道消息的,村里人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刻意避开了林家人,只是总有说漏嘴的时候。
林虎子听了大家说自己大哥被官爷带走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曾经在他眼中高高在上的大哥最后落得了跟林大宝一样的下场?
“阿爹,你在想什么,今天吃饭都走了三次神了。”林承祖发现了林虎子不对劲,他看着林虎子奇奇怪怪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林虎子不是个能藏住事情的人,他想着自己被大儿子看出来了有心事,干脆吃过了饭后悄悄把这件事告诉大儿子。
林承祖这段时间白天都在外面忙,没有关注村里的动静,骤然从林虎子的嘴里得知林大伯出了这么一件事,心里说不清是高兴还是解气,总归有点复杂。
这件事得影响并不大,不至于让林虎子想这么多,林承祖觉得应该还有别的事:“大伯已经被带走了,阿爹你还在想什么?”
“我、我其实……”林虎子张了张嘴,最后把话咽了下去,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说。
林承祖看自己阿爹这个纠结的模样,脑子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直接问:“阿爹,你是不是想说大伯一家都不在了,我们要不要把阿爷和老么接过来一起照顾?”
“没有没有。”林虎子睁大了眼,他使劲摆手想表示自己没有这样想过。
然而他的眼睛却不敢看着林承祖,这是他心虚时的表现,说明他刚才真的那样想过。
“没有最好,我们一家人都不会同意让阿爷和老么过来的,大不了以后让人去主屋那边次数多一些,多送点东西过去,不可能和他们住一起的。”林承祖懒得拆穿他,“对了,夏哥儿说他明天要回村,阿爹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事要给夏哥儿说。”
林虎子垂头丧气地说:“嗯嗯,我知道了。”
林承祖这会儿看着林虎子就没好气:“阿爹还有其它的事情没有,没有我就去做事了。”
“还有一件事。”林虎子没忍住还是想多说一句,“我听村里人说你阿爷在你大伯被带走那天晕倒了,没有请郎中过去给他看,要不咱们请个郎中过去给你阿爷看看?”
“行,我等会儿给阿么说。”林承祖点点头,这种小事可以答应。
“这样就好,我就不担心了。”林虎子看上去有些难过,“承祖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林承祖听了林虎子的话真的就走了,他手上的事不少,不想听林虎子说那边的话影响心情。
李秀从林承祖口中得知这件事之后,立马着手让人去请胡郎中到林家主屋,他没有听过来串门的夫郎说主屋出了这么大一件事。
林大伯和林大宝都被流放去了边境服徭役,能不能回来是个未知数,很有可能死在赶路途中,也有可能在劳作的过程中突然生病死了,如果他们爷俩都死了,大房那一房就算断了。
想到这里李秀脑子一个激灵,大房那边断了后,公爹会不会从二房这边挑一个人过继过去续香火?
不行,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李秀从凳子上噌地站起来,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本来只准备派个人去主屋看看,李秀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主屋那边休想打自己孩子的主意。
李秀把两个小孩留在家让钱氏仔细照看着,自己去找胡郎中,和胡郎中一起去林家主屋。
在去林家主屋的路上,胡郎中感慨万分地同李秀聊起林家主屋的事:“林夫郎,这件事我之前就听说了,林老头他们没有喊我去看的意思,我就没有去趟这趟浑水,没想到你会主动过来找我过去看他们。”
李秀勉强笑了笑:“自家长辈,得多上点心。”
胡郎中更感慨了:“多亏有你们在,不然林老头他们现在无依无靠的,哪能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李秀边听边点头,注意到胡郎中说了一个词——无依无靠,他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胡郎中说笑了,照顾家里的老人是我们这些小辈应该做的事情,有我们在阿爹他们就有人照顾。”
“该不该做和有没有做区别老大了,就是你们心好。”胡郎中哈哈一笑。
不敢再和胡郎中继续说这个话题,李秀赶紧问起别的事情。
胡郎中和李秀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林家主屋,一阵风吹过,胡郎中搓了搓手臂:“好一阵子没过来了,这边给我一种荒了的感觉。”
李秀对这还算清楚,串门的夫郎会给他说这些:“还好,这边的屋子虽然暂时没人住,不过大家把这些屋子当仓库,有人经常过来,没有真的彻底荒下去。”
李秀和胡郎中站在林家主屋门口,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小厮对着屋里大声喊:“太老爷,老夫郎,你们在家吗?”
屋子里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小厮又喊了一句,还是没有人。
李秀皱了皱眉:“照理说这个时间阿爹和阿么他们应该在家啊?”
小厮继续在门口喊了两声,屋子里还是没有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