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经是久远到仿佛隔了几个世纪的记忆了。
——最近好像一直在梦见过去的那些东西。
还有花丛里同伴的笑脸,本以为早就遗忘得彻底,在梦里却越发的清晰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那种毫无缘由的心慌感。
跟以前某段时间的感觉有点像,到底是什么时候……
“圣女大人想家了吗?”
裴秋月连着问了几声,萧暮雨才回过神。
“嗯?”萧暮雨愣了片刻,“你是在叫我吗?”
看着萧暮雨满脸茫然的模样,裴秋月也觉得有些无奈:“也不会叫别人了吧。”
萧暮雨摸了摸头发,扯着发尾后知后觉地发现头发长长了不少,她本来想说叫名字就好,想了想又不知道圣女有没有名字,说了难免有露馅的风险,索性作罢。
“抱歉,可能是有点困了。”萧暮雨望了眼院子里的枝杈,“最近有点犯懒,脑子不太好使了。”
“圣女大人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萧暮雨摇了摇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补充了一句,“可能是到冬眠期了。”
裴秋月:“……”
萧暮雨揉了下眼睛,身子往旁边歪了歪,就靠着门框半眯了眼,像是真的困了似的。
裴秋月跟她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聊,见状就觉得是送客的意思,打过招呼便起了身。
临走之前,她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的人缩成一团,乍一眼看过去怪可怜的。
想到先前与公主的交流,裴秋月心一软,又多留了两句。
“那花,我也会帮圣女大人留意着的。如果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尽管告诉我,我会尽量帮忙的,不过……”
裴秋月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请你好好地待在公主身边。”
不管圣女大人再怎么可怜,对她来说,公主的愿望始终是第一位的。
至于其他的,只能在别处尽量补偿了。
萧暮雨没有回头,只是抬了下手,大概是在说“我知道了”。
裴秋月便当她默认了,稍稍安下心,转身出门的时候多吩咐了宫女两句好好照顾圣女。
另一侧的门打开又闭合,室内重新恢复寂静。
萧暮雨顺着门框滑下去,在冰凉的地上摊成一团饼,不断升高的体温把地面都捂热了。
但意外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
萧暮雨伸手盖住额头,挡住眼睛,久违地感觉到了炎炎夏日的气息。
风声、虫鸣,鸟儿振翅的声音,还有更远方人类低声的喃语……
堵住耳朵也没有丝毫用处,那些声音无孔不入,像是直接印入脑海,强制性地开始播放。
偶尔还会卡带。
像是梦境里带来的不安具现化成了现实,也像是另一种力量正在成型——
就像当年第一次觉醒异能前的时候。
同样的心慌,整夜睡不着觉,以至于精神恍惚被人偷袭成功。
还有在更久之前开始间歇性出现的高温。
直到死过一次之后才恢复正常。
……不会吧。
萧暮雨捂着脸默默哀嚎起来。
-
萧暮雨醒过来的时候,看到黑漆漆的屋子,一度以为自己烧坏了脑子,或者眼睛。
小院子里的宫女出于各种理由对她都十分纵容,没有她自己的要求,她们也不会主动去碰她,最多加两件被子或者外衣。
但这里分明不是她睡着之前所在的连廊。
身边也没有另一个人的气息,下面的床也冷冰冰硬邦邦的,硌得人骨头疼。
“人呢?”
“在杂役房里。”
“那几个蠢货呢?”
“正聚在一起商量事情。”
“公主呢?”
“沈大人的二公子犯了事,还闹到了裴府,公主被绊住了,一时脱不开身。”
“很好,给我把外面守好了。”
……
女人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进来,之后就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萧暮雨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
大概是错觉吧。
这么想着的萧暮雨转过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周围空间狭窄,隐隐散发着一股霉味。
虽然不知道是在哪里,但明显不是在她之前住的小院里面。
不多时,外面的脚步声就临近了,萧暮雨盯着紧闭的房门,默数了二十秒。
脚步声停住了。
房门被用力推开。
贵妃的脸出现在门后面,她对上萧暮雨的视线,扬扬眉毛,露出一个冷笑:“醒了啊。”
萧暮雨停顿片刻,又躺回去,还转了个身,闭上眼:“……没有。”
一定是她醒来的姿势不对!
第19章
剧情的力量是强大的。
萧暮雨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不管剧情怎么拐弯,贵妃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执着都不曾变过。
虽然之前也担心过这一点,但……毕竟有公主在。
或许正是因为公主的缘故,才让贵妃对她如此怨恨。
萧暮雨宛若咸鱼一般躺在僵硬的床板上,一边努力回忆着剧情,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就算用之前闹事的几个妃子来做挡箭牌,也瞒不了公主多久,到时她去一审就知。
贵妃刚直接把她绑到这儿来,显然是做好了跟公主决裂的心理准备。
能让她如此大费周章、不惜代价也要弄死自己,已经是恨她恨到极致了。
为什么这么恨她?
最早是因为圣女在祭典上冲撞了贵妃。
……当初是因何而起的?
好像只是因为一件饰品,与先皇后生前赠予贵妃的遗物相似,贵妃见了当即甩了脸色呵斥她当场摘下,却被木讷的圣女拒绝,由此为导|火|索就起了冲突。
之后的事就是萧暮雨所经历的那样了。
在此之前贵妃恼怒却尚且留有余地,为什么在这时候又突然发疯一样针对她?
是因为老皇帝的命令吗?
还是说……不能接受公主真的要娶她?
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搞了个相当恶趣味的设定。
萧暮雨再次开始觉得头疼。
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这时候插科打诨装傻充愣都没什么用处,更何况她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贵妃走到近前,尖锐的声音就在她耳边炸裂开来。
“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蛊|惑了公主?!”
“飞雪那么乖的孩子,竟然为了你忤逆陛下的意见——你万死不得恕其罪。”
“飞雪身在局中不自知,我便替她除了你这妖女。”
……
好吵。
好烦。
能不能安静一点。
“砰——”
刀刃闪过的寒光划过萧暮雨的眼角,她蜷缩起身子,刀刃落下的时候恰钉在她的耳边,一缕断发随着微风飘扬。
她眯起眼睛,看向门口。
此刻大概是清晨,外面的光一点点亮起来。
但很快就被挡住了。
视野一点点暗沉下去,最后映入意识里的一声是贵妃身边的宫女发出来的。
“贵妃娘娘!”宫女呆愣了一下,慌张地跑到门旁,扶起踉跄着撞在门上的贵妃,“您没事吧!”
“滚!”贵妃低吼了一声,一把甩开宫女的手。
“啊!”宫女没有防备,一头撞到门框上,不由惨叫了一声。
贵妃不为所动,扶着门框站起身,冷眼瞧着躺在破木板上的女人。
长了一副楚楚可怜的脸,眉眼一弯便露出点可怜巴巴的模样来。
漂亮柔弱得能让所有人为之心动。
飞雪就是这么被骗的吧。
那孩子,本来就是最心软不过的人。
就像她的母亲一样。
贵妃这么想着,随手擦了擦唇角被咬到的伤口,抹去的血渍沾到了手里另一把刀柄上。
刚刚被对方踢开,不过就是她情绪激动难以自制,一时大意才被推出来。
贵妃并不觉得自己会抵不过这个草包圣女的“妖法”。
只要杀了她,飞雪就能恢复正常了。
既然如此,那么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不要紧。
哪怕公主从此怨恨上她。
不过那么温柔心软的孩子,大概也舍不得真的恨她吧。
毕竟她保护了那孩子这么多年。
她怎么舍得呢。
贵妃眼神有些迷离,握着刀的手却越来越紧。
只要杀了她——
贵妃举起手中的刀,对着躺在木板上的人用力地挥下。
“铛——”
被打飞的匕首追落到地上,贵妃手腕被震得发麻,被另一人丢出去的刀刃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而后急促的风声转瞬即逝,飞出去的刀刃稳稳地插|入了木门之中。
刚刚爬起来的宫女又被头顶刀刃的余震惊得两腿瘫软,又跌坐回地上。
她哆嗦着手捂住嘴,越过贵妃僵在半空的手,看向坐在木板上的人。
“圣、圣女大人……”
她结结巴巴地叫着,一半是不敢置信,一半是提醒贵妃回神。
好确认自己不是在什么可怕的梦境里。
圣女原本是这样的人吗?
随意地坐在木板边的人分明就是圣女的模样,脸上笑意盈盈,只少了些往日见到贵妃和公主时的怯懦谨慎,周身也不见任何压迫之感。
若非身处此时此地,忽略掉那张过分分明的脸,与平常人家中的天真少女没什么两样。
贵妃咬着牙看她:“你终于现出本来面貌了!你这个妖女!说,你处心积虑接近公主到底有什么目的?!”
萧暮雨翘着二郎腿,手撑在身侧,微微仰着身子看她,满脸的困惑:“您在说什么呢,可是公主殿下非要与我成亲,若是您有办法让她打消念头,我会感谢你和你家八代祖宗的。”
“住口!”贵妃被激怒了,提高了音量讽刺道,“若非你这妖女使用了妖法,公主怎会看上你这种下贱草包。”
她举起另一把刀朝萧暮雨刺去。
萧暮雨偏了个身,避开了刀刃,侧身时露出半截手腕,上面两道血痕刺目不已。
那是她挣脱绳子时留下的伤口。
显然是本人,而不是临时被掉包的傀儡之类的东西。
“唉,我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啊,贵妃娘娘您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仗势欺人可不是良好的品德。”
贵妃冷笑一声:“收起你那套蛊|惑人心的手段,对我没有用处,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又一刀挥下去。
萧暮雨自木板上一跃而下,脚步一转就绕到了贵妃身后。
脚步轻盈灵巧得像是在跳舞。
“真是太遗憾了。”萧暮雨的声音几乎是贴着贵妃的耳朵传进去的。
“什么?!”贵妃猛地朝身后一挥刀。
“为你感到惋惜而已。毕竟你跟我一样,没有修炼的能力,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能修炼的世界上就是个受到同情的小可怜啊,就算自幼习武,现在连我一个小小的草包花瓶都杀不了,很难受吧。”
“哦对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公主殿下日后将是先祖斩断通天道的两百年来第一个飞升的天才。”
“她最终必然会丢下你。”
“当然,你本来就活不到那时候。”
无法修炼的普通人是有生老病死的。
他们的寿命本就比修炼者短得多。
贵妃握紧了手里的刀,刀刃划破手掌也不自知,全然一副被戳中痛处的模样,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绝不会是那个草包圣女说出来的话。
哪怕只是为了扰乱她的心神,但她竟然刺不中一个小小的圣女。
圣女可是没有丝毫修炼能力的,更从无习过武的传闻。
不过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神殿吉祥物而已。
怎么可能……
“你没有听说过吗,‘圣女有通神之能’。”
“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神!”
贵妃转身,将刀刃刺出去,却仍旧扑了个空,扎进了木门之中。
萧暮雨背靠着她,摸了摸下巴,沉思了片刻,在身后人动起来的刹那她转过身,掐住贵妃的下巴将她按回门上。
“咚”的一声闷响,贵妃撞上门框,动弹不得,却仍旧满脸怒意地瞪视着她。
“不要一副我才是反派的样子嘛,明明是你要杀我诶。”萧暮雨喃喃自语道,“很抱歉让你这么痛苦,但是既然你要杀我,也不能怪我正当防卫了对吧。”
语气温和柔软,带着些许的歉疚之意。
但漆黑的眼底却全无温情之意,宛如不见底的深渊。
既无情绪波动,也映不进半个人影,目中空无一物,像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孤高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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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的宫殿之外。
公主带着裴秋月疾步前来,守卫们有些心惊地对视一眼,还是大着胆子拦下她们。
“公主殿下,贵妃娘娘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滚。”公主冷眼扫过去。
守卫们仍有迟疑,公主直接一挥袖,几人只觉一阵厉风迎面而来,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撞到了墙壁和柱子上。
一条路被清空,后面人见状再不敢拦,一个个低着头退开,生怕触到公主殿下的霉头。
公主脚步匆匆,径直走向宫殿某处。
裴秋月心下不解,不知道为何公主像是知道目的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