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时君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触上了胸口,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下面,是贴着心口放置的那封信,那封让他即将要丢掉性命的信。晏时君缓缓地闭上了眼,眼角滑下了一滴泪珠:“沈迟川,我只是想还你个人情而已,反倒把自己直接搭在这了,真是亏大发了。”
……
此次武林盟以中原武林四大家为首,召集了一众武林高手,打着“匡扶正义,根除魔教”的名头,浩浩荡荡地从中原一路逼到落霄宫下,气势汹汹的架势倒是撑起了不小的牌面。奈何实力太过于拉胯,不过五日,整个武林联盟人数就减到不到一半,再三日过后,联盟直接就崩离瓦解,逃窜殆尽。
“不错,”沈迟川于山巅而立,只着一玄色长衫,迎风猎猎作响,唇角挑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垂眸淡然地看向最后一批不敌而退的武林盟,“好歹这次撑过了七日,比上次好多了。”
说罢,把手里的长剑交给身边的蒙面武者,这把玄铁长剑看似古朴简单,通体玄黑,剑鞘上甚至连半点花纹都无。但是蒙面武者在接过去的那一刹那,眼底闪过一丝敬慕。
不仅是对沈迟川,还有这把剑。
这把剑名为玄临,沈迟川当初就是凭着这把剑在十年前和武林盟的一次交战中,越千人之阵,直取阵心者首级!
那日沈迟川一如今日一般,眼神里盛着经久不化的霜雪,一袭素白衣袍,冷漠无双,却在那清冷圣洁的外表之下,又暗含着隐隐的对嗜血的渴望。
那千人之阵是武林盟最引以为豪的阵法,花费了几十年的操练改进才得出,这千人之阵在当时给还是教主的沐承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就连他自己都差点栽在里面。
谁知沈迟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只手持一把玄铁剑,千人之阵在他手下就如无人之境。玄铁剑所到之处,不留活口。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所有人都看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自山巅走来,残血夕阳,孤鸦悲鸣。俊美的面庞沾了些许的血迹,更衬得他像是地狱来的白衣修罗。
一战成名!
这把剑也如他的主人一样,让人闻之胆寒。
沈迟川从山巅走下,蒙面武者丝毫不敢懈怠地跟在身后,长剑被他双手恭恭敬敬地托着一点都不敢放下。沈迟川看着手下正在清扫战场,轻轻地啧了一声:“武林盟还真是不客气,来做客就算了,还丢了一地的污秽脏了本座的眼。”
众人噤声不言,全都乖乖地清理战场,一直到晚上清理结束才准备打道回府。还未出发多久,只见落霄宫主宫有一人纵马前来,马蹄声急促,似是有要事相禀报。
那人见着沈迟川,连跪拜都不及,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忍着痛禀告道:“教主,不好了,藏书阁起火了!”
……
沈迟川一路轻功飞跃而去,即使如此,等他赶到的时候藏书阁也已经烧了大半。
邢俞急忙禀报救火情况,还未说罢,只听得旁边有一个侍从模样的人拉着几个高阶武者在哭喊着:“救救我家公子吧,他刚才冲进去了!救救他吧!”
高阶武者在忙着救火,根本没空理他,见他不依不饶就直接推了一把。侍从身轻体弱的一推就滚出去了两米远,这一滚就滚在了沈迟川的脚下。
这侍从正是晏三,他求了一路的人都没有一个愿意帮他一把。他一路滚到一个人的脚下,连脸都没看直接就抱着这人的大腿:“求求你了,救救我家公子,他刚才闯进去了,没人救他会没命的!”
邢俞见沈迟川不耐烦,正想把晏三拉开,却在看到他的脸时惊奇地叫道:“晏三?”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盯着晏三道:“你说……你说的公子不会是晏公子吧?”
沈迟川一愣,心间猛地一疼,将地上的晏三直接拽了起来:“你说什么?!!”
……
“晏宸!”
晏时君在即将坠入黑暗前的边缘,一个焦急的声音猛然传进耳朵里,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却还带着些许的沙哑,像是嘶吼了很久嗓子已经受不住的那种嘶哑。
“晏宸你醒醒!晏宸你要是敢死了本座就宰了你那个小侍从!”
就算是救人也是凶巴巴的模样,晏时君在心里笑了笑。
但是这时候的晏时君已经混沌得分不清楚天南地北,他只感觉自己被人托了起来,拦腰抱在怀里。他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只知道他的力气很大,胸膛很坚实,躺在他的怀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晏宸!”
“晏宸你醒醒!”
一声一声的晏宸不断地传进耳朵里,晏时君脑袋沉沉的,心里却还是本能地排斥,他含糊不清地喃喃了一句:“谁是晏宸?老子叫晏时君……”
耳畔是强壮有力的心跳声,强到听得他的心跳都乱了。
但是他没有看到的是,抱着他的那人在听到“晏时君”三个字的身后,愣了一愣。
复又喃喃地重复了一句,似是不确定:“晏时君?”
……
这是晏时君第二次在众人的围观之下醒过来,这不过这次不是在温暖的被窝里,而是露天的星空下。
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就是晏三那张鼻涕一把,眼泪顺着灰扑扑的脸混着泥灰流下来两道泪痕,再旁边还有邢俞焦急万分的脸。
最后,是沈迟川的脸。
此时的晏时君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这午夜的风太寒,还是教主大人的脸太冷……
估计是第二个答案……
第三十一章 公主抱?
见着晏时君醒来,众人都舒了一口气,邢俞额角滴下来一滴冷汗,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上。
晏三像是个孩子一样,惊喜地咧开嘴笑着,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公子,你吓死我了,以后可不能这么冲动了!”
晏时君此时的目光却在沈迟川的脸上,他阴寒着脸,唇角紧抿,绷直的下颌线让晏时君清楚地明白,他在生气。
晏时君半个身子都窝在沈迟川的怀里,对方搭在他肩上的长指还在微微颤抖,如雷一般的心跳隔着衣料清晰地传到晏时君的耳里。谁都不会想到,一人一剑单挑中原武林的魔头沈迟川,居然还会害怕。
就是怀里这个灰扑扑的浑身被烫得一片片红斑的人,甚至在沈迟川的眼里连好看都算不上的人,居然出乎意料地让他感觉到害怕。
心一抽一抽的,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出卖了他的情绪。
“谁让你进去的?”沈迟川的声音带着从未听过的嘶哑,揽着晏时君肩膀的手青筋迸跳,都是胸腔里那股出不来的情绪在作祟,让他恨不得硬生生地将晏时君的肩膀捏碎了融在自己的骨血之中,“里面是有什么东西能让你这么不要命!你知不知道本座要是晚来一刻你就死在里面了?你把自己的命就看得这么不重要吗?”
沈迟川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脖颈处的青筋暴起,晏时君被吓得一颤,邢俞见情况不对,暗暗地拽着晏三离开了,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四目相对。
晏时君委屈地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喉咙里难以抑制的呛人的感觉直涌而上,一连咳了个天翻地覆:“刚……咳咳咳咳!!”
沈迟川虽说是嘴上凶,但是扶着他后背的手轻轻地揉了揉,晏时君被按着穴道舒缓了半点,这才堪堪能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只是……”晏时君长睫颤了颤,委屈得想哭。
他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把那封信抽出来,熟悉的信封已经皱得不成了样子,就这么蓦然出现在沈迟川的眼前。
“我只是去找了这个……”
晏时君垂眼:“我以为……它对你应该很重要,所以我才……”
才专门为了你,冲进了火海。
最后一句话晏时君没有说出来,他总感觉对沈迟川说“为了你”这三个字,太别扭。
晏时君的手里捏着那封已经被火烧焦了一个角,他有些手忙脚乱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烧坏了一点,我……你做什么!”
沈迟川却看都没看那封被烧焦了一角的信,直接就扒开了晏时君的衣服——他的衣服不知道被什么时候迸出来的火星给溅到,已经烧出来了一个洞,火星透过这个洞不小心燎到了里面的信封,也烧到了他的皮肤。
晏时君的胸口雪白的皮肤已经被烫红了一片,中心的皮肉已经烧灼地泛起了黑色,看得令人触目惊心。
他一直都只顾着护着怀里的信封,却忘了自己早就被烫到。
晏时君抬眼看过去,从他这个角度,由下而上地看着他,沈迟川发上的绑带松了些,额前有几撮凌乱的长发垂下,半只俊秀的桃花眼隐匿在发丝之下,看不清表情。但是晏时君却本能地感觉到他刚才身上的戾气却在一刻之间消散不见,沈迟川直直地盯着晏时君的心口,眼底幽幽如身后无边的夜幕。
晏时君被盯了半晌,盯得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将衣服揽了揽,打断了沈迟川的目光。
“教主,我……喂!”
晏时君惊呼,沈迟川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把他横抱起来,晏时君身为一个铁杆汉子活了十九年第一次被人公主抱啊喂!
老子可是直男啊!老子不要面子的啊!
周围起了几声低呼,不用看也知道到底有多少双目光会投过来,被人当众公主抱的滋味简直太不好受,晏时君连忙捂住脸,恳求声音从指缝里流出来:“教主,我就是烫了几下,腿又没事,就不劳您费力抱着了,就把我放下来吧。”
沈迟川紧绷的唇角几不可闻地勾了勾:“你要是腿有事本座反倒放心了。”
晏时君:“为什么?”
教主大人幽幽道:“省得你到处乱跑,添乱。”
晏时君:“……”
你以为我想冲进去啊!还不是为了你?你丫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是不是!
晏时君在心里暗暗骂了一顿沈迟川,面上还是讨好地笑道:“教主,藏书阁还烧着呢,您不得回去主持一把大局?”
藏书阁里面这么多珍贵秘籍和术法记载,是落霄宫几百年的心血,中原武林垂涎三尺都得不到的东西,晏时君就不信沈迟川还能淡定地抱着他走下去。
谁知道某教主大人连脚步都没放慢半点,只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本座并不关心。”
晏时君:“……”
您可真是任性。
晏时君见劝说无果,索性放弃,把脸捂着面朝沈迟川的胸口,以防被别人认出来,幽幽地叹了口气,不冷不热地说道:“不关心不关心,这世界上有能让教主大人关心的吗?”
沈迟川的脚步居然顿了一顿,垂眼看了看怀里一脸无奈的晏时君,沉吟了一瞬:“有。”
“啊?”晏时君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晏时君刚才随口说的一句问话,顿时来了兴致,居然还有胆子在教主大人的怀里挪了一个放松的姿势,唯一不变的就是捂在脸上的手,“是什么人居然有这个福气能让教主大人关心,小的有没有这个资格知道此人是谁啊?”
沈迟川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没有。”
意思是说,你没有这个资格知道。
晏时君:果然,教主大人还是话题终结者界的to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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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晏三眼睁睁地看着晏时君被沈迟川打横抱起来,一路走远。自己想要上去,将公子从沈迟川这个魔头的手里救出来,却无一例外地都被邢俞给拦住了。
直到沈迟川的背影从拐角处消失,邢俞才将晏三从手底下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