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安道:“若您真如外界传言一般,方才定然不会出手救我性命的,可是您什么也没问便救了我,所以我觉得您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坏。”
温诀道:“很多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江锦安道:“可是爹爹也说过,谣言不可信。”
温诀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可算遇见了个非逻辑怪的人。
若大家都如这孩子一般明白事理,他至于日子这么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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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熙,你现在传消息给越骑校尉,让他速带一千精兵前来乐天镇,不要进城,务必不要惊动任何人,让他们在乐天山下等我,另外,带兵封锁府衙,即刻起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出府中。”
温诀将江锦安带到自己的住处,给他请了大夫检查身体,另外安排了人去城外寻找江锦安藏着的地图,同时还封锁了整个知府府邸,限制住了刘大人的行动。
——按照江锦安的描述,利用难民开采矿山一事,刘大人也有参与其中,且看刘大人方才的表现,想必是已经知道了消息走漏的事情,未免他和外面势力接头,温诀现在必须切断他与外界的联系。
午饭之前,派出去寻找地图的人就回来了,因为这事情来的突然,他们又行事隐秘,所以路上并未受到什么阻碍,温诀午饭也没吃,就拿着地图开始研究起来,然后事先在脑海里规划了一些安排。
要说温诀为什么这么相信江锦安的话,不先确认事情的真实性就打算行动,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他提前看过书啊!
——江锦安在书里是绝对的正派角色,肯定不会是什么来引他们上钩的卧底。
午后的时候,外面突然想起敲门声。
温诀将手里的地图收进袖中,道了声进,下一秒,外面的人便推门走了进来。
来人面容如玉、五官精致,一身淡色华服勾勒出纤长身影,正是七殿下殷弘玉无疑。
“温崇洲,你这是何意?”殷弘玉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开口便说了一句,他的声音有些大,吓的床上正在睡觉的江锦安一下惊坐了起来。
“没事,你继续睡吧!”温诀走到床边,轻轻摸了摸江锦安的头,安抚了两句,这才转身看向殷弘玉,“您是指封锁府衙一事?”
殷弘玉将视线从温诀那只安抚过江锦安脑袋的手上移开,收起心中那一点异样的情绪,然后没好气道:“不然呢?”
午膳也不用,莫非就为了在此照顾这个小乞丐。
哼,还真是好管闲事呢!
温诀道:“案子已经有进展了,我这么做,是为了以防事情生变。”
殷弘玉闻言,面上神情一滞,然后问道:“什么进展?”之前不是还苦无头绪么,难道这么快就寻到了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吗?
温诀说:“您届时便知道了。”
殷弘玉不满道:“你这是连本公子也要瞒着了?”
“我与您本就立场不同。”温诀虽然知道殷弘玉事实上并不是二皇子的人,但殷弘玉不知道他知道这事儿啊,所以此刻用这话回答,可以说是再合理不过的了。
就是吧,这话它合理是合理了,却实在不怎么合情,毕竟人家是皇帝的儿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你这么说,简直不要太放肆啊!
然而这一回,殷弘玉却并未因为温诀的放肆而恼怒,只是说道:“本殿要出去,让你的人放行。”
“眼下情况特殊,殿下有什么事情,还是放上一放吧。”温诀说这话时的语气平平,但却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殷弘玉本来没生气,这下却还是起了火,他当即就要发作,却在对上温诀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时,心里蓦的一紧。
这人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如是想着,殷弘玉的面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温诀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想了想,道:“您若当真有事处理,可同下官说说,下官可以为您代劳。”
温诀是真想帮他一帮的,但是此时此刻,这话落在殷弘玉耳中,就像是温诀对他的试探,一时搅得他心中乱做了一团。
殷弘玉胡乱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话落便转身离开了,急匆匆步伐看起来格外烦躁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到了晚上。
温诀刚觉得有些困意的时候,屋门再次被敲响了。
得到温诀的允许之后,一个黑衣人手里拎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温诀看见这架势,问道:“怎么回事?”这黑衣人是他暗中培养的势力之一,名叫飞弧,在他的一众属下中身手稳居前列,尤其擅长暗器与射击。
飞弧双手作揖朝着温诀躬身道:“回禀主子,这人在后院放出一只信鸽,恰好被属下发现。”
第30章
温诀眉心一跳,当即问道:“信鸽呢?
“主子放心,信鸽已被属下击杀了。”飞弧说着,一手摸进怀中,取出一个细细的竹筒递给温诀。
温诀从竹筒中取出一封信,更准确来说是一张窄窄的纸条,纸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但就是这八个字,却险些让温诀接下来的行动功亏一篑。
“事已败露,速做转移”
温诀将那纸条捏成一团,看向被飞弧丢垃圾一般丢在地上的中年男子。
这人中等个子,看起来格外的瘦,两颊凹陷而颧骨凸出,下颌留一撮山羊胡,很有辨识度的长相,因而温诀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刘知府手下的那个冯师爷。
冯师爷本来被飞弧抓过来时候就已经觉得自己完蛋了,此刻被温诀那冷冷淡淡的眼神一扫,一颗心瞬间崩溃的彻底,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抖如筛糠,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开口求饶了。
他是有些聪明的,这些年跟在刘大人身边也立过不少“功劳”,温诀再一次见识到了自己这个身份在人们心中的可怕程度。
“还想要活命吗?”温诀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的等着这位师爷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淡淡问了句。
满心绝望的冯师爷闻言,猛一下抬起头来,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的光。
对于这种人,温诀想来看的清楚,利聚而来,利尽而散,一切的行为都不过是为了自己为中心,在他们的心里,忠心这个词,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为了保命同时碍于温诀震慑力的冯师爷,什么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只要他知道的事情,全给刘大人的抖落了个干净。
温诀在冯师爷抬手在证供上摁下一个鲜红的手指印之后,面无表情的让人将他拖了下去。
这事情过了没一个时辰,温诀的房门第三次被敲响。
这一回来的人是小央。
“你伤还未愈,怎么出来了?”温诀道。
小央面色泛着几分苍白,道:“主子,九殿下在中庭闹起来了,打伤了我们不少侍卫,场面现在一团乱,您快看看去吧。”
温诀简直头疼,这位七殿下又在做什么。
温诀跟着小央去中庭的路上,听对方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莫约两刻钟前,殷弘玉打算从中庭一处隐秘的角落翻墙出去,因为被发现,所以就和巡逻的士兵们打了起来,士兵们碍于他的身份不敢下手过重,双方僵持不下,这一闹就闹到了现在,大家实在拿这位纨绔皇子没了办法,只好去唤了温诀过来。
然而等温诀到的时候,出了看到一地抱着胳膊腿儿呻吟痛呼的侍卫门之外,却全然没见着殷弘玉的影子。
“人呢?”温诀问道。”
一个侍卫松开自己被鞭子抽的鲜血淋漓的手臂,单膝跪到地上说:“属下等办事不利,没有拦住七殿下,耿大人如今已追出去了。”
温诀眉心皱了一下,心里那种莫名的不安感又涌上了心头,即刻问道:“那个方向?”
侍卫说:“是出城的方向。”
温诀想了想,当机立断决定先跟过去看看情况,反正这边的事情他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
如是想着,温诀最后对小央简短交代了几句,然后转身出了府衙。
小央想起之前院外有马蹄声,于是让人速去牵一匹马来,然而等他将马带到门口,外面早已没了温诀的身影。
殷弘玉离开的时间不长,而且因为他的坐骑被养在府衙里带不出来,座下的这匹又是临时让人找来的,速度远没有他自己的坐骑快,以至练了不破攻的温诀,没多久便追了上去。
耿长青一心都在追赶殷弘玉上,压根就没注意到后面的温诀,直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长青。”
耿长青猛地转过头来,看见温诀时,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惊道:“主子,你怎么……”
温诀说:“你回去协助小央,这边不用管了,到时候在本将军事先安排好的地点集合。“耿长青来不及说第二句话,身边的人便一阵风似的又蹿出了老远。
温诀很快便追上了殷弘玉,只是却在快要靠近时,他突然改变了注意。
——温诀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让这位七殿下,会在这种时候如此不惜代价也要跑出来!
然而随着路程的变换,温诀的心境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温诀发现殷弘玉所去的地方,正是自己安置王大爷与王二狗的方向。
这也就算了,最叫温诀心惊的是,在他们快要赶到山上时候,远处蹿起了一片冲天的火光。
温诀想到书中的描述,脑海里一瞬炸开了锅,他再也顾不上隐藏自己的身形,一举追上殷弘玉,寻了个机会跳上了对方的马。
殷弘玉原本也是一门心思都在远处的火灾上,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身后还跟了个人,当身后突然传来热度时,那种诡异程度可想而知。
饶是他胆子大,也被骇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深吸了口气,正准备回过头去,耳畔便传来一个声音:“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那声音低沉嘶哑,恍若鬼魅,但是落在殷弘玉耳中,却叫他狠狠松了口气。
不过这种放松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殷弘玉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要去做的事情,是绝计不能叫温诀知道的,可是眼下这情况,显然已经瞒不住了。
殷弘玉不知道说什么,所以纠结半晌,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沉默中,殷弘玉突然感觉一个硬.物抵.在了自己的腰间,他低头一看,那是一把冰凉的匕首。
“你……”殷弘玉心里顿时一凉,“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做了什么?”
殷弘玉听着他冰冷的声音,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也凉了下来。
温诀半晌等不到回答,手中的匕首便加重了几分力道。
殷弘玉道:“温崇洲,谋害皇嗣,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温诀道:“荒山野岭,只要我不说,你觉得还会有谁知道?”
殷弘玉一直知道温诀没把自己这个皇子放在眼里,但是此时,这人却连敬称都不用了。
他心里突然感到十分气愤,脱口便道:“为了那个小乞丐,你要取本殿的命,温崇洲,那小子到底哪里值得你如此?”
“你果然知道了?”
“我……”殷弘玉瞬间百口莫辩,而温诀也没给他辩解的机会,继续追问道,“你做了什么?”
事到临头,殷弘玉心知再也瞒不住了,于是如实道,“二皇兄知道了那孩子的身份,已经派了杀手过去,看眼下情形,只怕是已经……”
他说着,感觉身后之人周身的气息迅速冷凝了下来,殷弘玉下意识就像解释些什么,但是下一秒,他便觉得身后一空。
殷弘玉看着男人犹如一阵风似的掠向远处,迅速消失不见,心里只觉得一阵纠结与酸胀。
越是靠近,温诀就越发的心凉,因为他发现远处那起了火的地方,正是他给王二狗和他爷爷安排的住所。
温诀心脏不好,从小就被医生和父亲告诫着要控制情绪,不可以激动,时间一长,就很少有什么事情能激起他心中的波澜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因为什么事情而紧张成那样,心跳在胸腔里“咚咚咚”的跳个不停,好似打鼓的一般。
如此持续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的指尖开始发麻,同时胸腔剧痛,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没事的,不会又是的!”温诀定下来,扶住一颗大树,反复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一口气往那起火的小院掠去。
莫约半刻钟后,温诀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他刚准备推开院门,那山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然后王二狗瘦小的身子,一下撞在了他的腿上。
小孩被惯性弹的往后退了一步,站定后下意识抬头,看清来人模样时,一张本就难看的小脸,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温诀尚未明白过来他这反应的由来,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划破了长空。
王二狗听见那声音,单薄的身子一顿,半晌,僵硬的回过头去。
“爷爷——”看清院中画面的一瞬间,他不由惊呼出声,下一秒,他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
漫天火光中,院子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王大爷一身狼狈的趴在这些残肢断臂之间,鲜血从他的身上躺下来,在褐色的地面上淌成了无数条蜿蜒的小溪,然后渐渐汇聚成在一起,绵延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