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弘玉在桌边坐下后,视线重新落回温诀的身上:“你还真是放得开,这一甩手,就是两年。”
温诀道:“那日你果然没醉。”
“是啊,我没醉……那天发生的事情,我全知道的。”殷弘玉说着,脑海里便又不自觉的浮起温诀抱着昏死过去的殷无咎失控的模样。
那天发生的一切,是温诀的噩梦,可又未尝不是殷弘玉心中无法拔去的一根刺。
他只要一想到,他所爱的这个男人,满心都是另一个人,一颗心就痛到难以自抑。
他印象中的温崇洲,淡情寡性,漠然幽沉,一颗心仿佛铁铸的般。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六千四,发出去,给我抽成了五千五,jj怎么老是这样,好气人
第126章
他印象当中的温崇洲,淡情寡性,漠然幽沉,一颗心仿佛铁铸的般,殷弘玉一直以为,这世界上压根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可以撼动他的,直到那一天他才发现,原来他也会惊慌、会害怕,会伤心痛苦,会为了一个人而情绪失控、歇斯底里!
即便那个人,上一秒还险些将一柄利刃刺进他的胸膛,他的温柔,也只愿为他而展露。
温诀见他沉着脸坐在那里,没有再继续接他的话,他给对方倒了一杯水,然后说:“失陪一下。”
殷弘玉抬头看他,问:“你干什么去?”
温诀道:“我换身衣裳。”他这里衣外衣腰带全坏了,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用手捂着。
殷弘玉见他转身往屏风后去时,手中还握着殷无咎刚刚给他的那盒药膏,眼中神情愈发黯淡了几分。
他在桌边坐了片刻,见温诀还未出来,也起身朝着屏风后走了过去。
但见男人换了身朴素的棉质长袍,前襟未敛,正用右手食指挖了一小团药膏,往腰腹抹去。
“这么点伤,本王以为你不会放在眼里的。”
温诀指尖微顿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于他的突然出现,但却并未抬头,等到将那药膏抹匀了,才淡淡应了句:“的确是不值一提。”
殷弘玉冷哼一声:“你倒是听他的话!”
温诀知道殷弘玉对自己的心思,无意刺激他,所以才没说的太过直白,但就是这样,殷弘玉还是听懂了。
——温决的意思是,这伤他不在意,但殷无咎在意,所以他才重视。
温诀没接他的话。
殷弘玉视线往上,重新回到了男人胸前半隐半现的那道伤疤上,这伤疤,是温诀大婚那日殷无咎刺的。
“对着一道不痛不痒的划痕紧张成那副样子,却又亲手在你的心上捅刀子,你不觉得,这很好笑吗?”
温诀弄了一截纱布将刚上过药的地方裹住,然后将衣裳一层层的拢起,系上了腰带。
“他只是不知道。”他抬起头来,深邃的一双眼淡然、平静,细看又会发现宽和中裹挟着几分不自觉的温柔,虽是看着殷弘玉,但殷弘玉心中却清楚,那温柔,不是给他的!
“是啊,他的确不知道,他若知道了,岂不得疯了么?”殷弘玉语气难掩嘲讽,“亲手养大自己的人,其实是自己的‘仇人‘,任谁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呢?”
他说这话时,言辞并不激烈,但每一句都充满了杀伤力,恍若刀子扎在温诀的心上,同时,也扎在他自己的心上。
殷弘玉盯着温诀那张完美到没有半分死角的脸,眼里痴迷与痛苦交织着,他缓缓的朝着温诀走过去,然后抬起手,想要摸一摸那张脸。
但在即将触碰到时,却被温诀抬手抓住了手。
殷弘玉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然后就使了大力。
原本轻柔的动作变得激烈起来。
以殷弘玉对温崇洲身手的认知,他压根不是对方的对手,正因如此,所以他挣扎时几乎用尽了全力,但叫他没想到的是,竟然一下,就被他挣脱了。
他看着自己恢复自由的手,呆愣了一下,然后一只手按住温诀的肩膀,另一只手整个覆在了温诀的面颊上。
掌心顿时传来一股温暖的、柔软的触感。
那感觉那么真实,却又那么的不真实。
摸都摸了,温诀又不是女人,也只能随他去了。
他的脸,真的好好儿的,甚至连丁点的瑕疵也无!
殷弘玉一颗心因为这个认知而欣喜雀跃着,可一方面又觉得难以置信,他指尖动了动,然后微微曲起,用力的捏了捏温诀的脸,在他松手时,男人的脸上出现了个明显的红印儿。
一个五官硬朗、面无表情的男人,长了张这样白玉无瑕的脸,本来就已足够吸睛的了,而此刻,这张不苟言笑的俊美面庞上还被人捏出了一个红通通的指印儿,这种两级反差给人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殷弘玉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道:“你这张脸,从来就没有受伤过……我们全都被你骗了!”
比起严重的烧伤被彻底治愈,殷弘玉的这个脑洞的确更有说服力,所以温诀没有纠正他的想法。
——既然他这么认为,那就让他这么认为好了。
“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未看懂过你。”青年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力与苦涩,“温崇洲,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始终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大皇兄派人前去杀害他那个自小流落民间的九弟,结果被温崇洲阻止了。
那小孩误以为人是温崇洲害死了自己的爷爷,他也不解释什么,面上冷冷淡淡的说着救人不过一时兴致,并不在乎对方日后的死活,可是背地里,他却替那孩子伪造了身份,精心的将其教养成人。
殷弘玉那时候也曾捕捉到过一些蛛丝马迹的,可因为过于不合常理而并未深究,如今知道结果方才惊觉,原来他曾经觉得自己想多了的那些事,竟然都是真实发生的。
而早在十年前,这个男人给自己看到的,就是假象。
可到底是什么,让他耗费十年光阴、费尽心思的去布这样的一个局?
那时候的他,分明也才不过十七岁啊!
为什么……回首过往,温诀自己都觉得无比荒诞,可是他这多年来的情非得已,根本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诉诸于口,最多最多,也只能是一句:“我有我的苦衷。”
毫无说服力!
“什么苦衷?”
温诀道:“别问了,我不会说。”
殷弘玉心里憋屈,恨不得剖开这人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就连那小子也什么都不知道,终是稍微释然了些。
半晌,他有些颓丧的问:“温崇洲,你就不怕我将这一切,公之于众吗?”
温诀沉默了下,道:“怕。”事情一旦败露,他就会彻底失去那个孩子,怎么会没有害怕呢?
轻轻的一个字,说的真诚,似乎还隐有几分服软的意思,而向来冷硬之人不经意间露出的脆弱,是最能打动人心的。
殷弘玉苦笑了一声:“我不会说。”
“谢谢。”不管怎么说,对于他一直没有揭穿自己这件事情,温诀是心存感激的。
距那次事发已经过去两年了,当初他抹去殷无咎的记忆,便耗费了大半的积分,就算当初知道殷弘玉没有醉死,他也没办法再抹去多一个人的记忆了,这两年,殷弘玉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揭穿他,可是他都没有。
殷弘玉道:“就不问问原因吗?”
“王爷对温某的厚爱,温某铭记在心,日后若有何需要,只要温某能做到的,必当尽力。”
“是吗?”殷弘玉道,“那本王现在就提。”
温诀道:“您说说看。”
殷弘玉说:“你打消辅佐那小子的念头,我就替你守住这个秘密。”
殷弘玉见他沉着脸不说话,道:“你在想什么,不会在计划着如何杀本王灭口吧?”
温诀敛起思绪,淡淡道:“王爷多虑了。”
殷弘玉看着他的眼睛:“当真是我多虑了吗?”
温诀:“是。”他确实没有想过要杀了殷弘玉,他刚刚只是在考虑,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没法将这一切说出去,比如将人控制起来,等自己任务完成了再放出来,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殷弘玉见他说的斩钉截铁,面上微微柔软了些,半晌,他扯着唇角故作轻松道:“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罢了,你处心积虑十多年,不就为了让他坐上那个位置么,又怎可能因为我一句话而就此放弃,是吧?”
温诀这些年来暗地里一直在给殷无咎铺路放权,这事儿做的很隐蔽,不知情的人很难察觉,但是殷弘玉这个知情的有心人,能能看出来却并不奇怪,被他看出自己的意图,温诀也并不意外。
面对殷弘玉的质问,温诀的沉默已经说明了问题。
“他真的值得你这样的付出吗?”殷弘玉轻轻的问。
温诀道:“值得。”
殷弘玉也陷入了沉默,良久,他端起桌上那杯凉透的水,一口喝了下去。”温崇洲,你给我的承诺,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了。”殷弘玉留着这一句,然后站起身往门口的方向大步走去。
其实他心里还有许多话想问的,想问他是否在意过自己;想问他比起那个人,自己到底差在哪儿;想问他……若没有那个孩子,他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殷弘玉甚至想,若十年前他没有将那个孩子的行踪泄露给殷弘厉,那个老人没有死,温崇洲就不会收养他,可能就不会在后来,对他产生那样的感情了。
殷弘玉自己对温诀有情,所以他能看出来,殷无咎看温诀的眼神,与自己一般无二。
唯一的区别是,殷无咎得到了男人的回应,而他,永远也没有希望了。
没有希望,那这些话即便问出来,又有何意义呢?
他始终记得那一天的情形,那个少年在得知温崇洲的身份时,大受打击之下选择了自杀,他不在意自己这个从无交集的九弟的死活,说难听点,甚至有时候他是希望他死的;可是他死了,温崇洲会疯,而他知道,自己不想看着他疯掉。
所以,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617:54:49~2020-12-1816:0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为温冷番添砖加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净1瓶;
第127章
送走了殷弘玉,夜色已深。
温诀也不知殷无咎是否睡了,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他敲门的力道用的很轻,这样殷无咎醒着能听见,若睡着了,也不会被他吵醒。
不过事实是,在温诀收回手的下—秒,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温诀见屋内黑漆漆的,问道:“怎么不开灯?”
“忘,忘了!”殷无咎像是情绪有些激动似的,说话不太利索。
“这也能忘了?”
温诀并无责怪的道了句,然后拉起少年的手往房内走去。
他这动作做得十分自然,但是殷无咎却因此而愣了愣,他的眼珠子不安的动了动,然后接着温诀刚才随口的问题,笨拙的回了句:“我方才太困,就睡了。”
他刚刚开门开的那样快,脚上鞋袜也穿的好好的,加之手还冰凉—片,—看就不是刚睡醒的样子,倒像是一只在门内等着温诀过来的。
温诀—下就看出这是借口,但也没戳破,进屋之后寻到烛台点燃,然后带着殷无咎去了床边。
看着床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他终是忍不住地叹了口气:“你刚刚,在担心什么?”
“没有。”殷无咎的否认几乎脱口而出,殊不知这样反而欲盖弥彰。
“师父与宁王确是旧识,但只是些利益上的牵扯,仅此而已。”其实他本不想在殷无咎面前提起殷弘玉的,但是因为怕殷无咎多想,才这么解释了—句。
这—句话说的真假掺半,但温诀为了安抚殷无咎的情绪,已经顾不得是不是谎言了,而事实上,殷无咎也果然因为他给出的解释,心情变得明朗了起来。
温诀让殷无咎躺下睡觉,然后抖开被子给他盖好了,又说了几句话,就打算出去了。
本来他先前说会过来,也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要找殷无咎夜谈的。
然而在他转身离去时,却被殷无咎拽住了衣袖。
“师父,就宿在这里,好吗?”殷无咎道
温诀犹豫片刻,答应了下来。
殷无咎眼睛顿时一亮,他动作很快的往床里挪了挪,然后掀开被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师父您睡这里。”
少年热切的邀请弄得温诀心头不由发热起来,但是迎上那双澄澈纯粹的双眼,他发热的脑子顿时冷静了些。
——他只是单纯的想和自己睡在一起而已……自己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师父,您怎么了?”
温诀收回思绪,顿了顿,转而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殷无咎差点以为他改变主意了,然而发现他只是走到衣柜边,打开柜子抱了床备用的棉被过来。
殷无咎躺床上看着他,下意识想说—床被子够盖,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件事情来,又将话咽了回去。
——上—次与师父同榻而眠的时候,自己紧张了半夜,迟迟无法入睡,又怕打搅到师父,连翻个身都不敢……今日若再同盖—条被子,只怕是别想睡了!
思及此,殷无咎又小心的往床内挪了些,简直恨不能睡到墙上去了。
铺被熄灯后,温诀也躺了下来。
房内—时变得寂静起来,黑暗中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