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看沈可衍,走到床位把病床上的桌子摇起来,而后回到床头,把桌子上的饭菜拿出来,摆到小桌子上。
沈可衍的视线随着他,一直笑看着。
眼见着藤白红透了的脸有要降温的趋势,偏偏老爷子不给面子,来了一句“这孩子就是脸皮薄,夸他两句就脸红。”
藤白的脸一下子又迅速红了一个度,直接将桌子上的饭菜盒子都打开了,往老爷子面前推“爷爷,吃饭吧。”
沈可衍没忍住笑,笑出了声。
他怕藤白更不好意思,笑了两声就生生止住了,扭过头轻咳了一声,才扭过来道“就带了一份饭啊?”
“我让阿白给我带的。”老爷子拆开筷子,“你们小年轻出去吃多方面,还能吃上热乎的,正好吃完阿白你送一下小衍,让他下午回学校好好上课。”
藤白点点头,把方才装饭菜的袋子收拾好放在一边,又把桌子上袋子里的水果拿出来,才朝沈可衍看去。
脸不那么红了。
“走吧。”沈可衍笑着看了他一眼,而后才看向病床上的老爷子,“爷爷我走了。”
“走吧走吧。”老爷子挥挥手,“今天别再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子我半身不遂了。”
“别说这种话爷爷,”沈可衍表情严肃道,“再进一次医院我以后就直接去你家住下了。”
老爷子笑了两声,摆摆手“知道了,你们去吃饭吧,再说下去我饭都凉了。”
沈可衍点点头,没再多说,和藤白走了。
两个人出了病房以后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路沉默到出了住院部,沈可衍才先开的口。
他一边走着一边扭头看藤白“大树爷爷是不是有跟你念叨过我?”
藤白也扭头朝他看来,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经常说吗?”沈可衍又问。
藤白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考,而后才又点了点头。
“所以那份家教的工作就是你在知道我在酒吧打工以后,才给我介绍过去的对不对?”
藤白这一次半天没答应,盯着沈可衍,像是奇怪沈可衍忽然说到这个话题上的。
沈可衍对上他的视线,轻笑了一声“昨天上午穆博安跟我全说了,是你跟他妈妈介绍的我。”
藤白听到沈可衍这话,这才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
这样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藤白会通过大树爷爷给他介绍工作,又为什么明明跟他不熟还跟穆博安说跟他是好朋友。
这种感觉让沈可衍觉得有点奇妙。
照顾了他那么多年,他一直当做亲爷爷看待的老人家,竟然是藤白的亲爷爷。
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改变。
就是隐隐的,感觉好像有那么一根看不见的线,把他和藤白连得更紧密了一些。
他喜欢这种感觉。
两个人随便在医院门口找了家面店吃饭。
吃完后藤白要打车送沈可衍回学校,被沈可衍拒绝了。
“送我去附近的公交车站吧。”沈可衍看着藤白明显不太愿意走的神情。
他拿出手机,查了从这里到学校的公交线路。
有一辆直达的班车,但是公交站比较远,要走一公里多。
其他距离近些的都需要转车,因此沈可衍最后还是选了直达的线路。
他开了线路导航,和藤白说“走吧。”
说完就跟着导航往前走。
这处医院是近段时间刚建的,建在新开发区,道路两边都是还在修的建筑,路上没几个往来的人。
沈可衍往前走了没两步,垂着的那只手就被拉住了。
藤白明显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直接上来就十指相扣,扣完了表情自然地走在他身边。
沈可衍垂眸看了眼两眼拉在一起的手,也没说什么,很快就移开了视线继续跟着导航走。
跟着导航拐了三个路口,剩下的全是直线的道路,他才把手机收起来,抬头往前看。
路边人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人。
偶尔会经过那么几个,不管是男男女女,都会往两人这边看过来一眼。
沈可衍注意到几次,莫名就想起了老爷子方才在病房里说的话。
于是他扭头看藤白“从小到大追你的姑娘都排一马路?”
藤白听到他的话明显怔了一下,也侧过脸看向他,眼底还有些茫然。
沈可衍眼中浮上一点笑意,扭头指了一下面前的路。
两个人刚走过拐角没多远,这条路是一条比较长的直线路,一眼甚至有些看不到尽头。
沈可衍问藤白“是这么长的马路吗?还是比这长?”
藤白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开口“没有。”
沈可衍眼底的笑意更深“是没有姑娘追你,还是追你的没排这么长的马路?”
藤白被堵得憋了一会,耳后又开始泛红,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不喜欢她们。”
沈可衍看着藤白这副样子,眼底不自觉放软“不喜欢她们喜欢谁啊?”
藤白盯着沈可衍,一时间也没有说话,就盯着,像是要把沈可衍塞进眼底。
沈可衍对上藤白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的灼热目光,感觉喉咙有点干,他轻咽了一下,笑道“这么盯着我干什么,喜欢我啊?”
“喜欢。”藤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开口。
说完以后他又看着沈可衍,很认真地再说了一遍“喜欢你。”
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车站。
偏僻的站点没有人,只有三不五时开过的车。
两个人的手还紧扣在一起。
沈可衍微仰着脑袋看藤白,看藤白浅棕色的瞳孔里,完完全全的只有一个他的倒影。
他好喜欢藤白的眼睛啊。
漂亮,干净,并且很多时候都只装着他。
余光中一辆公交车从远处开来。
沈可衍移开视线看了一眼,是他要坐的那辆。
他收回视线,又一次看向藤白,而后稍微靠近了一点,凑过去在藤白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藤白明显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耳后又开始爬上红,爬得飞快,爬上脸。
呆愣的人反应了好一会,才找到声音似的开口问“朋友之间,可以亲脸吗?”
公交车开进站,沈可衍眼底含笑,抬手揉了两下藤白的脑袋,无奈又纵容地轻声吐出两个字“傻子。”
说完他松开了和藤白拉在一起的手,抬手招了下车。
车门打开,他对藤白说了句“晚上见”,就转身上了车。
藤白站在站台上,看着沈可衍上车,扫码,找到靠窗的座位坐下,而后车开走。
开到没影了以后,他才收回视线,站在原地抬手很轻地碰了一下刚才被沈可衍亲过的地方,唇角微微上扬了起来。
藤白回到医院病房的时候,老爷子已经吃完饭,并且把饭盒一类的全都利索地收拾干净了,扔在了床旁的垃圾桶里。
看到藤白推开门进屋,老爷子开口问“把人送走了?”
藤白点头“送到了公交站。”
老爷子打量着藤白“你怎么没跟我说你跟小衍已经当成朋友了。”
“最近才成的。”藤白走到病床旁,感觉喉咙有点干,看了眼桌子上的水果,开口问老爷子,“爷爷要吃水果吗?”
“削个苹果吧。”老爷子也不跟自己孙子客气。
藤白点点头,从袋子里拿出卖水果时一并买来的削水果刀,拉了床旁的凳子坐下,拿了一个苹果放到手里削。
老爷子看着自家孙子,看了会笑起来“跟小衍做朋友的感觉好吗?”
藤白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点点头“很好。”
老爷子眼底的笑意深了两分,像是很高兴看到自家孙子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单一。
他看着藤白削完一个苹果,递过来给他。
老爷子接过,咬了一口,看着藤白又拿了一个新的放到手上削。
“小衍好像完全不知道我们爷孙之间的关系,你们交朋友这么久了,你没和他提过以前的事?”老爷子忽然问了一句。
藤白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片刻后才摇了摇头,垂眸道“不说好像也没关系了,他现在和我已经是好朋友了。”
老爷子无奈地看着自家孙子“就是你这种性格,才那么多年都交不到朋友,这不就两句话的事情,聊天的时候随口一聊都能说起的话题。”
藤白垂着眼眸盯着手里削到一半的苹果,沉默了好一会,才再一次开口“好像没办法随口提起。”
他捏着水果刀的手紧了又松“他好像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我了。”
第126章
沈可衍坐公交回到学校,刚好赶上临安中午关门的时间。
临安高中的食堂不大,周围物美价廉的美食又多,因此午间并没有强制要求所有学生都在学校食堂就餐。
11:40下课后校门会打开,学生中午有一个小时外出就餐的时间,12:40校门才会重新关上。
沈可衍到学校时12:38,大门口不少匆匆往学校里跑的学生,一个个像是生怕被什么人抓住的样子。
那个什么人正是教导主任。
主任这会正双手背在身后,在门口晃晃悠悠地踱着步,看到三两个慢吞吞进校门的学生,就对人道“走这么慢,赶得上午休吗?”
说完了非得看人跑两步,才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外头新进来的学生。
沈可衍进门的时候,主任正在教育两个头发有些过长了的男生,挨个问了班级姓名,让他们下午去把头发剃了,明天上他们班检查。
教育得正起劲,余光里扫到沈可衍,瞬间不管那两个男生了,直接朝沈可衍看去把人叫住。
“沈可衍!”主任洪亮的嗓子穿透力十足,“来来来,咱俩聊聊。”
周围的学生趁着主任注意力全在沈可衍身上这会空档,连忙抓紧脚步捂住自己身上在主任眼里可能不那么合规的地方,赶紧往学校里面跑。
主任叫住沈可衍,自己也往沈可衍那边走,走近了以后他上下打量了沈可衍两眼,笑道“这几天精气神不错啊,我问你老师,都说你上课也睡得比以前少了,上周远足我就见你跟藤白一直走在一块,是不是跟学霸当朋友了,感觉都不一样了?”
沈可衍听到教导主任说藤白,难得同意了那么一回主任的说法。
“能跟藤白那样成绩优异的学生当上好朋友对你来说可是一件难得的好事,你平时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多问问他,他只要愿意给你讲解,对你的帮助肯定很大。”主任说着抬手拍了拍沈可衍的肩膀,“这周四周五就月考了,最近学得怎么样,有信心进步五十名吗?”
沈可衍最近的确比以前要稍微多听了一点课,因为晚上不用兼职,白天不困了,有时候听得进去,就会跟着听一下。
但说有没有进步,他觉得没有。
因为他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出神,并没有特意出神想什么,就是听不懂就干脆不听了,很多时候脑子其实是放空的。
放空对他而言是一个难得舒适的状态。
小的时候他时常想不通,想多了就脑袋疼。
后来要想的事情太多,脑袋更疼,就渐渐什么也不想想了。
主任见他不说话,就又开始苦口婆心“虽然我说给你消掉处分的初衷是为了激励你,但是你如果没有达到要求,我可是绝对不会给你放宽条件的。”
主任跟沈可衍打了两年的交道,清楚沈可衍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他知道沈可衍对很多东西一贯都不太在意,这也是他这两年别人不揪,就揪着沈可衍的主要原因。
主任在学校教书有二十年了,可以说各型各色的孩子都差不多碰到过,他不是碰到每一个学习不好的学生都回去三天两头逮着教育的。
他没有时间,教育了也不一定有效果。
沈可衍高一那次打人的事情出来了以后,他才关注到的这个孩子。
因为事情比较严重,他特地深入了解了一下沈可衍的家庭环境。
那是高一上学期的期中考试,那次沈可衍的考试成绩还在全年级段中游。
后来渐渐开始往下掉,掉到末端,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从高一到高二他找沈可衍聊过很多次,接触久了他发现这孩子并不像最开始他见到那次,打完人后满脸暴戾的难对付模样。
他只是不太爱搭理人,对什么都不太有所谓,周身竖着一道透明的屏障,并没有刻意去抗拒他人接近,但就是容易吓得人不敢靠近。
最开始主任对沈可衍的那份无所谓是十分恨铁不成钢的,因为他觉得可惜。
沈可衍明明可以给自己拼一份可以展望的美好未来,他却放任自己倒退,不愿意去拼。
好几次主任都恼火地想不管沈可衍了,随他去吧。
直到有一次,高二上册临近期末考的时候,有老师跟他反应沈可衍频繁逃课。
一周上五天的课他能逃上两三天。
主任知道了以后蹲在校门口逮人,逮到人时沈可衍正一脸的困倦,眼下的黑眼圈浓得吓人,看着一副好几天没睡过的样子。
那会正好他抓了学校里几个半夜逃出去上网的学生,他以为沈可衍也沉迷上了游戏,当时就把人痛骂了一顿。
沈可衍那会什么也没说,站着听他的骂,等他骂完了以后,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离开。
离开后该逃课照逃课。
才隔了一周,老师又一次把消息捅到他这边来,他当时气炸了,当天下班后家也不回了,等着沈可衍放学跟在他后头,想看看沈可衍到底是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