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是年方十五岁的福慧公主司马兰。
高德怀心头暗暗叫苦,哪里不清楚福慧公主这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他呢,至于公主到底在这里等他做什么,高德怀都是一清二楚。
偏偏福慧公主身份不凡,是皇后萧薇所出,也是太子的胞姐。
司马潜子嗣并不算少,但女儿就这么唯一一个,因此司马兰深受司马潜喜爱,光从她的封号“福慧”可见一般。
这宫中的人,高德怀不敢得罪的不多,这位是一个。
高德怀立刻躬身施礼道:“奴才见过公主。”
司马兰倒也不和他打马虎眼,开门见山地问道:“高公公免礼,你可是刚从平南侯府回来?”
高德怀只好道:“回禀公主,奴才确实前去侯府宣旨,陛下还等着奴才复命呢。”
司马兰细眉一挑,娇喝道:“公公陪本宫说说话有什么?父皇也不会怪罪你,公公只需要告诉我,如今,他……怎么样了?“这个他,根本不必猜,都知道是谁。
高德怀犹豫了一下,这才捡着小事寥寥说了,至于陆远铭和他男妻的关系,高德怀哪里敢直说?
好在司马兰丝毫没有询问的想法,只是在得知如今陆远铭的状况后,便蹙了蹙眉头道:“他现在身体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吗?若不是身边无人,岂会如此?可惜父皇不准我随意出宫,不然我就可以去找他了……”
“公主慎言啊!”
这一刻,高德怀恨不得自己没长这双耳朵,公主还待字闺中,这话怎么能说得,况且如今陆远铭身边也不是没有人照顾……
司马兰不耐烦地看了高德怀一眼,她并不介意高德怀知道,反正父皇也清楚自己的心思,但父皇却……
司马兰最终冷哼道:“罢了,反正再过一段日子就好了,高公公你走吧。”
高德怀这才如蒙大赦,踏入了澄心殿,不多时,便来到了司马潜的面前。
司马潜正在批阅奏折,忽然抬起头道:“怎么?刚才兰儿找你了?”
高德怀脸色瞬间一紧,忙道:“陛下明鉴……”
还未告罪完,司马潜面色淡淡地摆了摆手道:“罢了,朕的女儿自己还不清楚吗?朕交代你的事情呢?”
高德怀松了口气低声道:“禀告陛下,如今平南侯陆远铭确实是……”
等高德怀一走,楚宵便让下人将那箱子打开,只见里面堆满了整整齐齐的金条。
皇帝所说的赐予千金,其实并不止,因为袭爵时,还有相应的赏赐,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少。
说起来,楚宵自从那日从陆彦手中拿过侯府之权后,楚宵这才知道平南侯府真实的账务上到底是一个怎样夸张的数字。
而侯府偌大的库房只是冰山一角。
陆彦在外还购买了许多偏院存放这一切,当然在移送顺天府之前,楚宵就让人将这些珠宝和财富换了一个地方藏着。
所以在外人面前看来,皇帝赐予千金乃是重赏,但其实无论是楚宵还是陆远铭都是看不上的。
不过漂亮的金子看起来总是让人心情愉悦,楚宵拿起来几条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下。
听到房间内的动静,却迟迟不见人影,陆远铭几乎能够想象到少年扑在金堆上,笑的眼睛都看不见的画面。
陆远铭心中不由得“嘁”了一声,想起对方之前还一副紧贴着自己的样子,没想到转眼就被这些身外之物所诱惑。
陆远铭不知怎么的,忍不住凉凉开口道:“跟着你家爷,以后难道还能少你的?”
陆远铭说完之后, 才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是那么地奇怪,就好像故意在调戏对方一样。
但实际上,陆远铭并非这个意思, 他刚才只是想让楚宵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自己的身上。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陆远铭并没有多想。
此时他虽然觉得心头有些别扭, 不过想到平常都是这人戏弄他, 他戏弄一下这人,又怎么样呢?
陆远铭想通之后,反倒屏息凝神, 等待着楚宵的回应。
而听到“你家爷”三个字,楚宵则微微挑了挑眉。
这是什么称呼?
虽说楚宵早已接受这个世界有男妻一事,恰巧自己还是嫁给陆远铭的“男妻”, 但楚宵怎么可能当真。
而楚宵心知肚明的是, 陆远铭更不能当真,毕竟这件事本来对方是被逼迫娶的自己, 陆远铭一开始的抗拒也是如此明显。
况且楚宵从系统那里得知了陆远铭的半生经历以及性格。
陆远铭自从十三岁领兵出征,南征北战多年,几乎大半的时间都耗在战场上。
直到十八岁那年,新朝建立,他也因为立下了无数军功,加之家世、人才样样拔萃,成为整个京城都眼红的乘龙快婿。
但即使如此,陆远铭也没有议婚的想法。
他继续守卫疆土,建功立业,好像古时所有人都十分看重的“成家”,对他来说并不是所谓的必经之事,他如同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一块顽石。
所以楚宵很清楚陆远铭对于这场婚事更不会放在心上, 既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达成一致,楚宵认为没必要再提。
这时楚宵心头不由得生出一丝异样的涟漪,不过他也知道陆远铭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等他回过头去,只见陆远铭紧抿着唇角,脸上的神情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但仔细看,会发现他其实是有些紧张地倾听着他的声音,眉宇间有一种不易让人觉察的寂寞。
他像往常一样,在黑暗中,静静等候着自己的到来。
这一刻,仿佛不再是那个久经杀伐的少年将军,只是一个想要糖果的孩子。
楚宵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轻笑,他也打趣道:“爷对我真好,那我以后就一心一意地跟着爷了。”
陆远铭不是没有听到那声短促而轻快的笑意,明知道对方这是对自己那句话的回应,这小色鬼怎么可能……
但想到了之前的种种,陆远铭心头莫名一动,好像有一道从未开启的情窍就此打开了一点。
还没等陆远铭想更多,这时,楚宵已经将金条放了回去,然后将箱子盖上。
楚宵干脆利落地拍拍手,对着陆远铭道:“侯爷,如今我看了账目,发现侯府银钱不少,空置在库房里快放不下了,不知侯爷可想过用作他途?”
陆远铭冷不防听到这个,想起刚才楚宵抱着金条不放的样子,陆远铭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是想索要钱财的意思,但很快这种想法就被陆远铭否决了,这几日和楚宵接触下来,他对楚宵越了解,就会越惊讶。
而这个时候,楚宵说的这番话,绝不是那种鄙薄的含义。
陆远铭思索了一下道:“新朝建立之后,连续开了不少银山铜矿,这些银钱放着不用,价值下跌确实可惜。只是将这些银钱换做田地,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
其实大部分官员或者侯爵有了钱财之后,都会疯狂地圈地,毕竟田地是最为稳定的一种财富形式,每个地方都有相应的豪族大姓,评判标准便是以所有的田地、佃户多少来划分的。
陆远铭对于敛财并没有什么欲.望,况且他现在拥有的钱财用够三代都没有问题。
而他也没有功夫考虑这个,最重要的还是报仇,所以像这样高调的方式,陆远铭不能做。
楚宵则兴味十足地说道:“侯爷,我可不是说买地,而是我想用这些钱经商你觉得怎么样?”
经商?
陆远铭诧异地挑了挑眉。
不怪陆远铭如此惊讶,要知道从古以来,士农工商,其中商为下品。
这其中的原因是很多的,首先商业是不稳定的,而商人也是最辛苦的一类职业,需要走南闯北,运输货物,漫长的旅途本就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尤其是在乱世之中,商人几乎是就是任人宰割的肥羊,从商的人越发的少。如今新朝建立不久,但京城远远不如旧朝的时候繁荣。
其次,对于商业国家收税一向不少,因为政策一直以重农抑商为主,所以一般人经商多是权宜之计,挣够不少钱后,就立刻买卖乡间土地,化为一方豪绅,这才是经验之谈。
可现在楚宵提出的经商,明显不是这个用意。
当然,陆远铭也对经商不陌生,毕竟二叔陆彦也是商人,但陆彦所谓的经商便是依靠特权,在京城买下多个地段或者门面,以此收租,也是变相的一种占地方式。
如今陆远铭已经没了兵权,空有一个爵位,再不能为楚宵提供这样的依靠了。
想到这里,陆远铭心中划过一丝郁闷和烦躁。
就在陆远铭思考着如何向楚宵解释的时候,楚宵细细谈道:“侯爷,我想经营几门生意,如今我们有地段有门面,也不需要自己掏租,只要找对了门道,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至于具体什么生意,等我细细考察之后再做决定。若是经营的好,在京中还可以开几个分店,未来再建立一个银庄,你觉得如何?”
陆远铭还是第一次听到楚宵说起这些新奇的想法。
只是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陆远铭有心想提醒一下楚宵,以对方这样的年纪,之前又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情,等真的接手就会明白,这不论是与人打交道还是买卖货物都有一门学问在里头。
至于银庄更是容易亏损的一项,毕竟历来,印发银钱数目都是国家所定,若是遇到更改货币的时候,银庄最容易受到冲击了,而且不是影响力足够大的商行所开,几乎没有人会愿意把银钱存放在银庄。
不过陆远铭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能够感觉到楚宵对此兴致勃勃,这是他的想法,也是他的兴趣,他没必要干涉这些。
况且,就算是亏钱又如何?
即使拿着金子给他打着响声玩,就是玩一辈子,也是花不光的。
想到这里,陆远铭便随意一颔首道:“无所谓,你喜欢就好。”
见陆远铭如此干脆地同意,楚宵双眼清亮地盯着陆远铭,嘴角笑容扩大了一点。
可惜的是,陆远铭看不见自己,他也很难和对方分享此刻心头的感受,楚宵心头不由得有些遗憾。
忽然想到什么,楚宵语气雀跃地开口道:“侯爷,我能不能抱你一下,一下就好!”
想抱他?这小色鬼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陆远铭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少年的长手揽住了肩膀,紧接着他的整个人都被少年紧紧拥在了怀中。
在这样的一片黑暗中,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少年带着温暖热度的身体,所有感官都在疯狂地涌入能够感知到的一切信息,他甚至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对方身体相贴时印下的曲线,而鼻尖萦绕的是他曾经闻到过的清冷香气。
陆远铭想要躲避对方的气息,却发现早已无处不在,避无可避,于是最终只是别过头。
与此同时,他的心跳从未如此激烈地鼓动,耳尖莫名滚烫起来。
第53章 拯救侯府世子
虽然前不久司马潜就下达了要彻查陆通父子军情一事的旨意, 但远不如想象地那么快,甚至到现在,还在第一步耗着。
因为当时司马潜只是下达了命令, 并未敲定主事的人选,而是让各位大臣明日写奏折上来, 推举适合的人作为钦差大臣, 处理此事。
这时,所有人回去一想,哪里不知道这个位置的重要性。
钦差大臣虽是临时官职, 专门帮皇帝处理特殊事务的,但谁得了这个位置,就一跃成了三品大员, 若是办的好, 还能得皇帝青眼。
而此事又关系重大,非同凡响, 这涉及的可是曾经的大将军陆通的一条人命,两万英魂……若是这背后真有什么隐情,可想而知,到底牵扯着怎么样可怕的干系。
毕竟有不少人私底下悄悄流传,此事和首相萧安有关,因为当时消息传来的时候,便是萧安最先出来表态的。
可想而知,接下这个差事无异于在悬崖上走路,一个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深渊,但与之相对的是,风险与利益并存, 其中又有多少数不尽的好处呢?
如今张合那一方要彻查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位置,包括张合的派系,更是势在必得。
这既然是皇帝给的权力,何不利用这个权力多扳倒另一个派系的人呢?
而另一方,萧安那边也更加清楚此事的厉害,若是真和萧安有关,那绝不能失去这个位置,即使无关,那也得拿稳了。
谁都知道这会对自己那一派带来多大的好处!
如此一来,反倒显得萧安好像真的做贼心虚,可他又不得不这样做。
于是便引来张合那一派纷纷以此来攻歼,到最后两方的争执越发激烈。
原本朝中这无形的两党势力,往常只是在暗地里斗一下,从未到明面上来,可这一石如同激起了千层浪,打破了曾经的平衡。
而除此之外,也有想要借此机会抓住萧安把柄,甚至扳倒萧安,或者在其中捞一把好处的人,这本就不平静的湖水,瞬间被下面的暗流涌动搅浑。
一开始的彻查军情到了如今,早已衍变出各种意味来。
而这几日的早朝都在商讨此事,不过总是商量不出一个结果,每每唇枪舌战,吵作一团,哪里像是朝堂,不知道还以为是菜市场呢。
虽说以前也有这样的时候,但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频繁。
到最后都是以司马潜无可奈何地喝止作为结束,今日司马潜突然头疼不已,也发了大怒,要求明日便决出最后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