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当街杀人。”时弋身子往一旁移动了一步,湛蓝色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绪。
他如今说这话也能平静自若了,因为,他有这个能力了。
与当初在夜巷里被压制得毫无反手之力的狼狈模样,完全不一样了。
无人可能欺压他。
阮祁愣了一瞬,低低地笑起来,“那可真是太有趣了。”
时弋略一皱眉,刚要迈步而出——
阮祁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轻佻无赖:“那等你回到帝星,还能活着等到我来,不如我把刀递到你手上,任你杀,如何?”
时弋顿了一瞬,脑海中有千万般思虑浮现而出,最后皆被他暂时的压存在了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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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星上街道并不像帝星多而繁荣,只是稍走了几步,就到了头。
时弋挑挑拣拣了一路,最终也只是拿了盒牛奶,和一袋小甜品。
牛奶没有霍滦给他的好喝,有一点涩,而那一袋小甜品,像是挤满了甜味剂,一口咬下去,差点腻得舌头都没了味觉
时弋只是吃了一两口,就没有再动过了。
原路返回,阮祁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
时弋捏着手里不太好吃的牛奶和甜品,散步似的往回走,还未走到地方,远远地就听见机械碰撞东西的声音,还有一人的厉声吼叫——
“你是什么人!谁允许你动这里面的机甲了!你给我从里面出来!”
卫楼前几日赖着卫颂得知了祁哥如何招惹了时弋的那点破事,左思右想当时如果不是他带时弋非要去那个地方拿零件,时弋也不会又被带到下面,又被他敬爱的祁哥算计了一招。
他心中总是有愧,正巧得知时弋的机甲没人驾驶调试,他将自己的赛车零件拆了些,选了最好的几样,抱着歉意,过来道歉,顺便毛遂自荐主动担任驾驶调试的事情。
结果刚赶到这里,正打算叫时弋帮他把门外设置的陷阱解开,却一打眼就见损坏冒着清烟的陷阱板,和直接踏上机甲肩臂,正要进入驾驶舱的一人。
他登时怒了,甩掉手里的东西,还未追到那人面前,就眼睁睁见着他十分熟练地钻入了驾驶舱,前后间隙不过一秒,机甲就动了。
时舟手掌压在冰凉紧密贴合掌心的引擎杆,稍稍运作了几下他偶然看见的机甲,焰色的双眸挑起一抹兴致。
正想驾驶机甲活动活动身子,突然就窜出一个不知好歹的人,手里捏着一把劣质的超粒子枪,对着他质问。
时舟垂敛下眸子,接受帝国贵族教育的他,最是厌烦像卫楼这样聒噪的人,他粗看了几眼操作位上的按键,摁压下引擎柱,飞快地朝着卫楼的方位而去,同时机械手臂陡然张开,升起一柄机械大刀。
他一眼就看穿卫楼不成气候的走位和,没什么准头的抬握姿势,随便做了个假动作就骗得卫楼慌忙开了枪。
微光闪过,完全歪入另一旁的破墙上。
时舟唇尾冷漠地挑起,微微推进推进器,半空中的机甲陡然急转,手里斩握着一把机械大刀直直地朝像卫楼挑去——
“铮——”
时弋单手拎起卫楼的衣襟,侧站着身子,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留给时舟。清瘦修长的手臂微微抻出暗纹繁复的袖口一点,手掌微微曲开用力,苍白的手背上便清晰可见淡青色的血管。
掌心之中翻涌起不可见的飓风,只一瞬,就挡住了挑斩下来的机械大刀。
忽而飓风化为道道风刃,推绞着机械大刀不受握力的向上抬去,直到抬到一个机甲都要掀翻的地步,时舟才立刻收神,驾驶着机甲跳开而去。
而他的目光依旧惊愕、怔忡地落在身形单薄的少年身上。
内心激荡起一股连他也不能理解的情绪,如钝刀一寸一寸地磨蹭,却又迟迟不能斩乱麻。
他应该是要死的
时舟静静地想,随即操纵着机甲,再次扬起那一把机械大刀——
却见时弋不躲不闪,微微抬起的手臂还未放下,但一直没有瞥过来的眸子却在这一刻望了过来。
借由驾驶舱内光子屏的放大,时舟能轻而易举地看清少年湛蓝澈润双眸之中,明明晃晃的疏离和他从未见过的戒备。
时舟还未从心口莫名发堵的情绪里理出一点头绪来,又听见底下那人说:“强夺他人所爱,未免太不厚道了。”
强夺他人所爱。
时舟回想起那一叠覆满心血的稿子,和置之不要的极其重要的机械心徽。
时弋曾说他期待成人礼,不是贪图宴会上的盛大奢华和万众瞩目——他只是想要在特殊的那一天,对等的送出他有的一切祝福。
可惜,祝福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强夺他人所爱。
时弋要的不过是,最为稀松平常的东西。
“这位先生?”
在时舟思绪之中,时弋后半句话,缓缓地响起。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更大的风力像是蜷成了凝固的拳头,狠狠地朝着他砸了过去!
裹杂着飓风的风拳一砸上机甲就倾斜出来,狂风卷裂在机甲外身上,只留下道道刮痕,却没有太大的影响。
时弋微低下头,在手腕的终端上迅速记下一笔:机甲机身防御能力——良好。
第25章 上将的小猫25 你不配
起初,时弋并不能确定擅自驾驶机甲的人是谁,他本是打开个人终端启动外程序,断了机甲的活动。
机甲尚出于调试阶段,时弋是万万不可能给机甲存储多少的能量,并且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贸然进入驾驶,他给机甲设置了一个外程序,只需要在终端上运行便可阻遏机甲的一切行动。
可他没想到时舟出手竟然那样快,只是低头的一瞬息,机甲熟稔地切换长刀,刃箭离弦,骗卫楼开偏了一枪,攻势就要落到卫楼身前。
时舟想杀他。
而他认出了时舟驾驶机甲时,习惯的操作——
将机械手臂的炮弹模式转为近战攻击的冷兵器类。时舟,喜欢用长刀、冷冰机械,像个毛头小子肆意纠缠打架般,近身、近距离的对抗。
时弋几乎是转瞬之间就打定了主意,以风裹挟周身,踏裂虚空般,一呼吸间就闪身在了卫楼和长刀攻势前。
他只微微抬起手臂,腕骨从暗纹繁复的净白袖口里露出一截,手指缱绻用力,以更大的风刀偏刃阻隔了长刀的攻势,逼得时舟后退。
后续的发展,便完全符合时弋的预想了。
在抬手防御、攻击躲闪的瞬息之间,时弋面色如常,冷静自若地低头在终端上迅速地记上机甲在这种大开大合的中所有的缺陷和优势。
[推进器速度:良好]
[攻击形态切换:稍有反应凝滞,应是设计的程序时用的处理系统位数过低,处理命令缓慢]
[引擎轰鸣状况:良好,无怪音]
时弋稍稍侧头躬身,身子堪堪擦着热浪腾升的机械臂,惊险万分。
经他手设计而出的机甲,在所有方面确实达到一种无懈可击的地步。饶是时弋了解机甲所有攻击的范畴和威力,但机甲在时舟娴熟地操作之下,攻势刁钻,威力全然不可小觑。
更何况,时舟擅用假势骗人,在这般骗走位之下,时弋身无寸铁,依旧无可避免的受了些伤。
频繁抬起的手臂上的袖子被刮得七零八碎,碎口的地方,隐有血线流出,晕染了净白的袖子,衬得上面的暗纹隐现。
时弋偏皱了一下眉,小臂和腰侧上大大小小的细碎伤口,让他着实有些苦恼了,若再继续下去,他怕晚上很不好交代。
急速地在平地前止住脚步,时弋不偏不倚地立在时舟的攻击范围内,垂眸将手腕上的终端打开,微色的小型光子屏矗立在空气中。
时舟迟疑时弋陡然停下的动作,但只是一瞬,他便操纵着机甲破空而去,撇去械臂长刀,深严寒光的拳,将一路驰过的空气震得哗啦作响。
任谁都能感觉得到,那一记拳里,蕴藏了多大的力度。
砸到机甲身上,怕是都会让机身凹陷下去,更何况这是要挥到身无寸铁的人身上。
“时弋!”一早就被时弋扔出范围内的卫楼一直没走,沉于时弋狡黠如猫的身姿中,直到这一刻才陡然惊神。
他刚刚应该要去叫人的。
时弋恍若未闻,感觉到破风在逐渐刮过来的时候,缓缓地拾起目光,彻蓝的琥珀透明眸子里,只有无边的沉静和漠然。
仿佛面前的种种,都不入他的眼。
他完全置身事外,无一人一物可惊得起他半点的波澜。
时舟只来得及这样想,神思错乱之间,他忽然想要制住攻击。
但他不能。
破风刮在少年挺直如松,半分没有后退的身上,扬起少年额前缀落的浅金色碎发,墨黑反色的机械冷光,将那双彻蓝朗润的眸子映照得更加的陌然生寒。
时弋关闭了终端,冷眼抬目上视面前的庞然机甲。
生龙活虎的机甲偃息,张扬的冷拳破空而来却只落在时弋鼻梁的咫尺之间,骤然停住。
时舟愣了一瞬,诧异之间正想着他于错乱时升起的念头怎么成真了,陡然听见时弋清冷凉淡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
“先前留下的还不够,”时弋伸手整理了一下耳畔遗落下来几绺发丝,压在耳后,声音澈亮却不带丝毫的情绪,如同只会冰冷诉说事实的机器,“怎么还要大老远跑来,占夺我的东西?”
时舟嗓间一涩,唇张半分,却忘了说什么。
“大哥。”时弋嗓音寒陌如冰。
时舟手掌骤然脱力,从引擎柱上滑落。
“成人礼快到了,我很期待。”
眼前景象转换,时舟见到时弋半身血,稳稳当当地矗立在辉光万耀的宴会厅中央,他递出了那一叠洁白干净不然纤尘的稿纸和保护妥当的机械心徽。
他同另一个人说,“成人礼康乐。”
眼神淡漠,不见任何的恨和咒怨,让人愕然这句祝福,竟然是真的。
眼前场景接连转换。
时舟同满沐荣光归来的时白在走廊碰见,而时白恰从时弋之前居住的房间里,关了门出来。
时白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从学院制服的胸口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叠放整齐的稿纸。
“这是?”时舟也是修过机甲设计课程的,一眼就看出稿纸上某些改动简直精巧到了极点,而他也一眼瞧出,稿纸设改的机甲正是他常用的那架机甲。
正当他惊讶于时白另一层的能力,和慰心看起来不亲近的弟弟给他亲自设改机甲的时候,时白接下来的话让他所有的惊喜都压堵在了胸口。
“大概是时弋在成人礼那天,想要送给你的礼物吧。”时白凉凉地道,“可惜,变成了还债。”
“成人礼快到了,我很期待。”
期待那天得到祝福的时候,将覆满心血的祝福同等的送出。
可那天少年半身染血,不论何时都盛着夺目光芒的眸子,变得冰冷寂然。
他抬手将覆满不知多少时间、多少心血的稿纸,放入了一个他压根不识的时白手里,从始至终,拒绝和他曾经熟悉的时舟任何的接触。
满心欢喜的祝福,在惊心动魄的阴谋之中,变成了浸血的还债。
驾驶舱在夜色混沌,时舟思绪错杂中缓缓弹出。
时弋站靠在机甲肩颈部位,微微垂眸向下看。
场景颠倒——
时舟后身冷汗如瀑,坐在驾驶位上,而时弋淡漠着眸子,冷冷的站在机甲外,不带丝毫情绪地看着他。
那场训练赛后,时舟好似也是这样看着时弋的。
他头一次知道,他眼底的凉薄不耐原来这样的清晰可见。
要不然他怎么能在这样的夜色里看清楚时弋做出同样的动作时,时弋眼底的冷漠。
可叹原先时弋什么都清楚,却装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我自认我该还的东西,都已还清了。”时弋站靠在机甲身上,淡淡地道,“劳烦从我的机甲里出来。”
“你不配。”
第26章 上将的小猫26 你不配两连击……
“你不配。”
少年清亮冷漠的声音响彻在时舟的耳畔。
刹那间,那些激荡起他内心愧疚的画面破碎。
他一把扯开驾驶位上的黑色护带,冷哼一声,站立在驾驶位上,怒目看向时弋。
时家在帝国是何等高贵、无限荣誉的贵族,他作为时家的大少爷,更是享尽无边赞誉,还从未有人冷眉冷眼,轻蔑地对着他说,他不配。
这对他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侮辱蔑视。
他确实是在成人礼那件事上误会了时弋,但那点误会不过是让他愧疚半分,他自认为,没有任何对不起时弋的。
时家救他的命,给他物质上所有的满足,不过是让他替时白一阵子,倒还算是便宜时弋的了。
“时弋,你的命可是时家救回来的。”时舟矗立在机甲的驾驶位上,一手压着椅臂,明明处于下方,却做出了一副比时弋高傲的动作,“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在时野手底下活下来了,但你早该死了。”
早该在成人礼那天死去,或者早该在时家救他命的那一刻死去。
时弋微敛下眸子,语气淡淡的,“时弋早就死了,你不知道吗?”
“还有,你是听不明白话?我让你从驾驶位上离开,你不配待在这里。”
时弋手臂微抬,指尖在空气之中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一股不可抵抗的狂风怼着时舟的身躯,将人往驾驶位下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