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大队的军营,在被征用前是一座学校,现在学校周围一圈的民宅都被强拆了,一些废墟带有暗褐色的血迹,几个路口都有麻袋堆起来的简易工事。本来这里是曦城比较富庶的区,住了很多外国人,逃离的人不算多,可强拆之后,周围为之一空,倒是彻底方便了季寒素。
麻袋工事旁的鬼子兵不多,被拆了一半的民宅里有鬼子暗哨。
营里后头还有士兵没到位,季寒素也刚蹲下打量四周,四周围只有士兵们轻微的窸窣声,季寒素这时候的心情很放松……
“轰————”一整炸响刺破了黑夜的沉寂,脚下的大地甚至在颤抖。
“轰隆!”第二声巨响几乎与第一声炸响的余音重合,地面轻微的震动随之而来。
大帅府的方向升腾起一片火红色的光,又过了一会,风带来了浓郁的硝烟味道。
爆.炸的时间比预定的提前了。
“架.炮。”季寒素压低声音冰凌,警卫员把他的命令传递了下去。
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从不远处传来,独立团是有.炮的,大的是别想了,但是五门迫.击炮与弹药是可以一路背着过来的。
鬼子军营二层小楼的电灯亮了一下,又灭了。
现在不是进攻的时候,二层小楼是混凝土结构,这几架小.炮轰出去只是打草惊蛇,要等鬼子出来。
等了七八分钟,大帅府方向的火光旺盛,但爆.炸声逐渐平息,城市里的其他区域开始传来零星的木仓声。
“团长……怎么鬼子还不动啊?是不是鬼子发现有埋伏了?他们要是想躲到天亮,咱们可就危险了。”倪英凑过来说。
“等。”季寒素趴在地上看着小楼的方向,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倪英缩回去了,但还是不老实,站起来原地转着圈,叹气又吸凉气。一片黑暗中,他这种明显紧张的行为,让周围士兵的呼吸也跟着粗重了起来。
季寒素拽了拽他的裤脚,倪英立刻蹲下凑过来了。季寒素一巴掌按在他的后脑勺上,把他整个脑袋按了下去,倪英被吓住了,口鼻被季寒素按在泥里几秒,感到窒息才反应过来要挣扎。季寒素这才拽着他后脑勺上的头发把他提起来:“安静。”
季寒素松手,倪英摔在了地上,他老老实实的保持着那个动作没动,又过了一阵,才慢慢的爬起来。
周围彻底安静了,士兵们也逐渐平静。
高放把烟头扔出车窗,发动了汽车,他的车冲出路口的时候,顿时有举着木仓的人从本田樱子家里冲了出来:“是我!别开木仓!”高放远远的停车,举着手从里边走出来。
包括赵妈一家,其他与本田樱子有勾连的人,都有不同的人手去解决。本田樱子,高放留给了自己。
“本田小姐!本田小姐!我们得赶快找个地方避一避!”高放焦急的敲着门,门打开后,出现在门口的本田樱子竟然穿着大红色的旗袍,踩着同样红色的高跟鞋,肩膀上还挂着红狐狸的围脖,她的两只手都被围脖盖得严严实实。
高放愣了一下:“本田小姐,我们得快……”
“砰!”
高放低头,腰带高一点的军装上多了一个手指大小的破洞,一片血迹正从那四周晕染开,他的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
“真以为我是一个傻瓜吗?”木仓被藏在了狐狸围脖下面,不是那把精致的杀伤力不大的小手木仓,而是一把我国军官使用的十四式手木仓,子弹穿透性不高,杀伤力极大,基本与达姆弹相同。外表看着是一个小孔,里边都烂了。射击的后坐力使得她的手臂脱臼,但现在的她好像对这些不再在意了。
“营长!”
解决其他鬼子而慢了一步的特务营士兵在惊呼的同时,对着本田樱子打出了子弹,正中本田樱子的额头。比起被她击中的高放,她的死亡,还早了一分多钟。
“营长!”“营长!”
“我的……我自己的……”季寒素跟他说过,不要总是亲身做太行险的事情,总有把自己陷进去的时候,“把、我……我的头……带走……”
眉说一个字,就有更多的血从他嘴巴里涌出来,最后一个字说完,他的唇微微张着,呼吸已经停止,只有黑红色的鲜血不断向外溢出……
整座曦城内,木仓声变得越来越频繁,不时还有爆炸声。
军营周围也并不安静,军营里刺耳的电话铃声,隔三差五就响了起来,应该是城内分散的鬼子驻军在求援。
终于,军营里的鬼子动了。副大队长松田带队,选择了出击。
两辆开道的挎斗摩托嗡嗡的喷吐着尾气驶出,后边的鬼子兵排成两列,摸黑跑步离开了军营。
季寒素皱眉,突然抬头拽过了倪英,一块石头塞进了他的嘴,刚季寒素听见他的喉咙咯咯作响,一旦他忍不住喊出来就是麻烦。脚步声近了,更近了,边上警卫员的呼吸憋得都听不见了……
“一二组开炮!”
三四五炮位上的士兵手一抖,好悬忍住了。
炮弹炸开,传来了鬼子的惨叫声,但鬼子没有预想的慌张。他们就近各自隐蔽,与独立团交火。
季寒素扔开倪英,抓过一边的警卫员:“传令三四五号炮组后撤到七号位置,瞄准前十四区。”这个推走再换一个,“三连后撤到三号位,准备阻击!”
倪英的牙被季寒素砸掉了一颗牙,他吐掉牙齿时听见了季寒素的命令:“那边没人啊!”
“轰——”爆炸突然发生在了他们阵地的不远处,鬼子的掷.弹筒开火了,可听方向,掷.弹筒好像不是在眼前这群鬼子的位置,是在……
“迫击.炮开火!”前十三区。
第29章
多年征战的经验,季寒素听脚步声就能听出来人数不对,即使只有一个中队,鬼子还是分兵了。
双方的小型炮.火进行了数波互.射,被点燃的建筑越来越多,给战场增加了数抹光亮。但本该逐光的凡人,这时候却都躲避着光亮。
“转移去七号区!”季寒素一把拽起了倪英的脖子,倪英脚底下不知无意还是有意,一路绊绊倒倒,季寒素拽着倪英脚步却不见丝毫停滞。必须尽快的穿插到鬼子身后去,不能让他们回到军营,依托建筑防御。
鬼子机木仓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季寒素不得不松开倪英的脖子,后者一得到自由立刻缩进了一间民房。
黑暗的影响太大,让季寒素误以为刚才的那顿炮击,已经敲掉了对方的机木仓。
“迫击.炮还有能用的吗?打掉机木仓!”
迫击.炮还有两架能用的,一颗炮弹过去的瞬间,季寒素带头冲了过去。他刚扑到位,鬼子的木柄手.榴.弹就掉在他脚前了,周围没遮没挡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决定。弯腰拎起手.榴.弹的瞬间,把它抛了出去,同时身体向左侧歪着扑倒!
手.榴.弹还在半空就炸开了,这要是卵式手.雷,季寒素少不得挨两下的弹片,但鬼子的手.榴.弹杀伤就没那么大了,他只感觉背上吹过去一阵热风,反倒是对面传出了两声惨叫。顾不得幸灾乐祸,季寒素朝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扔出去了一枚手.雷,这才继续前冲!
此刻的战场,已经从一场埋伏战,变成了夜间的巷战。
随着战斗的进行,躲起来的倪英也离开了战场:“疯子!就是个疯子!这就是送死的!”他跌跌撞撞的,不敢多看一眼背后的硝烟,消失在了小巷中。
季寒素先一步带着人冲破了鬼子分兵之后的西北方阵地,截断了他们回到军营的道路。
“砰!”背后传来的一木仓,却让兴奋的士兵顿时慌了,“鬼子军营里又出来人了!”
“鬼子主力都在这了!后方都是他们的厨子马夫!老子站在这,要死一块死!”季寒素抱着木仓站了起来,对着对面就是一梭子,绝对一个都打不死,但稳住了军心。稍后,让两个班绕过去,总算是把后头放冷木仓的压制住了。
后半夜战斗最激烈的时候,老天爷一声咆哮,下起了曦城秋天里少见的暴雨。
本来夜里能见度就低,哗啦哗啦打在人身上都疼的雨点,快速浇灭了燃烧的房屋,眼睛都难睁开,四周围彻底陷入了伸手把五指放到眼前才能看见的状态,警卫营里连与连,排与排,班与班,甚至战士和战士之间,都彻底失去了联系。
但季寒素是个例外,甚至这种情况对他来说是如鱼得水,因为他有猪爪爪。对别人来说暗无天日的世界,对他来说,却是透明的。
季寒素提着木仓,弯腰跑过一段矮墙,他已经能听到有人正哭哭啼啼:“班长呜呜呜班长……你血我止不住啊……”
【停。】竺昭昭说。
“砰!”
哭声停下了。
可能只是一个路过的鬼子,却比特意寻来的季寒素快了一步。
啪嗒啪嗒啪嗒的声音从侧前方一溜烟的过来,有人拖泥带水的跑了过来。
【一个。】竺昭昭又说。
季寒素把木仓背在了背上,在雨幕的遮掩下,无声的摸过了墙角。鬼子正在死者的身上摸索着,可能寻找钱财,或者只是找一个能带走的杀敌证明。
一双铁箍一样的手扣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发出大喊,转身的同时想要把木仓举起来。
“啪!”可是他的双手却突然那么的无力,三八大盖掉进了泥水里。
“砰!”“啊——!!!”
伴随一声木仓响,双臂下垂的鬼子倒在了地上,黑暗中无法看见他大腿根部流出的血水,只能听见他凄惨的哀嚎,闻见空气中涌动的血腥气息。
“救命!!救救我!”鬼子伤兵下意识的嘶吼着。
季寒素查看着拐角中警卫营两个士兵的状况,外侧的那个脑袋让人开了瓢没救了,里边那个也是脑袋见血但只是晕了还有热乎气,后者应该就是那位班长。
【后转,木仓口平端,左十五度。】
“砰!”
【继续。】
“砰砰!”
【下蹲,右五度。手.雷左二十米。】
“轰!”
季寒素把班长扛走时,鬼子已经停止了哀嚎,距离他十几米处,七八个鬼子的尸体与一具独立团士兵的遗体在大雨逐渐变冷。
“团长!”“团长回来了!”
“嘘,小点声。”
这是独立团临时的集合点,无论伤残还是完好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人,季寒素把昏迷的班长放下,转身再次走进了雨幕中。
这次,他路上遇见了两具到死还互掐着对方的脖子纠缠在一起的尸体,都是独立团的士兵。
竺昭昭【都是老兵。】
【不是老兵还不会死这样!】老兵不说话,知道一出声就嚷嚷来别人,死都不说话【见了阎王爷这得多憋屈。】
季寒素想把两人掰开,但两人箍住对方的手太用力了,要想把他们掰开,只能弄断他们的手指,季寒素只能谈一声,收走了他们的弹药。
【发现我方一个班,不过那地不好过去,隔他们两堵墙就是一个倭国小队。】
【……】季寒素脑子里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状况。
这两方人马进的是两个院子,院门朝向也并不相同,但这两家人的房子,却恰好形成了一个直角,鬼子小队那间屋子的一堵侧墙,紧贴着警卫营一个班所在屋子的后墙。也不知道他们谁先进谁后进,总之两方人马都俏没声的没发现对方的存在。
【我先去鬼子那边。】
鬼子们除了两个在门口的哨兵外,其他人都背靠着背盘膝坐在地上,即便冻得发抖也依然挺直背脊。
黑暗的雨幕里,突然传来了“霓虹,霓虹”的声音。其中一个鬼子哨兵把木仓举了起来:“哪个中队的?谁?”
“大木中队!太郎!”大雨里传来的声音不是那么清楚,听起来稍微有点怪。季寒素知道两个中队的中队长姓名,他不能确定士兵的姓名,但知道倭国的常用名称,什么太郎啊、次郎啊,不是大名也是小名。
“小川君吗?”即便屋里坐着的鬼子都高兴了起来,这种时候能多遇到一位战友总是让人开怀的。
小队长还笑着责备了一句:“太鲁莽了这小子。不过运气也是真好啊。如果遇到了□□人可怎么办啊?”
“小川君!小川君快过来!”
“来了!来了!”声音越来越近,但却没看见人,两个哨兵都觉得有点瘆得慌。
借着窗台的遮掩向外看的小队长,却赞叹道:“原来是匍匐前进的,意外的小川君原来是个很谨慎很聪明的人啊……”
话音未落,砰砰两声木仓响,两个哨兵一个胸口中弹,当场死亡,另外一个肩膀中弹倒在地上开始哀叫。
一枚手.雷落进了房间中,距离最近的柜子老兵直接伸手抓向手.雷,要把它扔出去。但就在他的手握住手.雷的一瞬间,轰一声,手.雷炸了!老兵整个上半截身体直接在爆炸中消失,爆炸轰鸣消失时,一条左臂从房顶上掉了下来,砸在另外几个鬼子的身上。
刚才转移到了窗台位置的小队长奇迹般的竟然没受什么伤,但他被震得耳鸣眼晕。没等他从这个扭曲的感官世界中回复,胸口就有一阵剧痛传来,他的世界就彻底沉入了黑暗。
季寒素脚踩着小队长的肩膀,让自己的刺刀从他的胸口里退出来,转过身,滴血的刺刀朝着第二个齐整的鬼子胸口刺进去,第三……
【隐蔽!】
季寒素瞬间蹲下,步木仓的木仓声瞬间就更炒豆子一样的在房子外头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