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刘夏身体僵硬如铁,一只胳膊就像巨石压身般牢牢搂住曲韫玉,怎么掰都掰不开。
他便想着干脆将刘夏手臂砍了,哪知刚一抬刀,窗外急射来两枚透骨钉,不偏不倚打中这人的后背和右肩。
这暗器淬了毒,毒性很快发作,这人眼看救人不成,唯恐暴露只好自己先逃走。
掷出这两枚透骨钉的人自然就是卫岚,而这个时候的莫良睡得如同死猪一般,在他床上打着鼾。
曲韫玉以为刘夏死了。这同个死人睡一晚上,滋味肯定不好受。想到第二天府里家丁发现刘夏身死,他又为自己命运堪忧。这一晚上当然没法闭眼了。
现在刘夏突然“诈尸”,曲韫玉的表情可想而知。
莫良收了吟诗的雅兴,转而一脸淫.笑道:“大美人儿,昨晚睡得可好?”
眼瞅刘夏这副嬉皮笑脸的嘴脸越来越近,曲韫玉双眼忽然一翻,竟然吓厥过去了。
本来很清净的早晨,被莫良嗷呜一嗓子搅得全府大乱。
福安提着裤子趿拉着鞋,兔子似的蹦跶到了刘夏院,也顾不上自己仪容不整,跪地一礼道:“小爷,出了何事?”
“去、请、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福安便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奔出了刘府大门。
卫岚双手交叉悠然靠在床边,侧眼悠悠道:“看你急成这样,似心痛得很呐。”
莫良白他一眼。有这奚落人的功夫,还不来搭把手救人。
卫岚竟然明白他在想什么,语气更是悠哉悠哉:“只可惜我不通医理呀。”
——你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术》上发表过三篇医学论文!
莫良没想到福安很快回转,可张口却是:“小……小爷,府……府尹大人来了!”
莫良骂道:“我特么让你去找大夫,你把府尹带回来干蛋?!”
福安就很是无辜,喘着气道:“小爷,小……小的是去找大夫的。可这大夫跟着府尹大人,而府尹大人又在咱街门口,他……”
莫良照着福安屁股狠踢了一脚,喝道:“什么特么乱七八糟的!”
福安慌忙解释,原来昨夜发生了命案,一个江湖人死在了刘府外边的巷子里。顺天府的仵作刚好告老还乡,一时无人接替,陆府尹无法,只好请来京城最好的大夫到案发现场查勘验尸。
福安一出街门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他们,再一细说情况,陆府尹自然是先紧着刘夏,命大夫先到国舅府中诊治。
莫良闻言皱眉:“命案?怎么回事?”
福安这会气已缓过来,说话顺畅了不少:“前门巷子里头死了个人。大夫检验,死者后背和右肩上有伤,伤口有剧毒,人是给毒死的。府尹大人便认为是那些江湖人相互斗殴致死。因案发地点距离咱府不远,府尹大人特来知会您一声,怕还有歹人在附近出没,请您多加防范。”
莫良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你先去招待府尹。”又去抓住正在床边诊治的大夫的手腕,忙问:“老头,我家韫玉怎样?”
大夫又切了会脉象,才起身躬身答道:“回国舅爷,这位公子脉象虚弱,体内气机紊乱,脏气不平,心率频快……”
莫良粗暴打断:“你啰啰嗦嗦这些废话,小爷一句都听不懂!你就说,他这是什么病,严不严重,能不能医?不能医,小爷一刀抹了你的脖子。”
卫岚在后面直摇头,真不知道他是入戏太深还是真的关心则乱。
那大夫闻言变色,一改医者处事不慌、慢条斯理的态度,赶忙道:“不重!不重!能医!能医!这位公子只是受了些惊吓,老夫开一帖药,日夜煎服便是。”
言毕赶忙借了笔墨纸张,慌忙写了药方,递到莫良面前。
什么劳什子药方莫良也看不懂,甩手递给回转的福安,命他去操办。
而陆府尹那边莫良也没心情去跟他寒暄,便命家丁打发了。待厨房把药煎好,怕下人怠慢,他亲自端来喂药。
卫岚还在一旁靠着,冷眼瞧着。莫良瞅他:“先解开他穴道吧。”
“不怕他反抗了?”
莫良叹气:“有你在这,还怕什么。”再说瞧他现在这模样,也不像个能发力反抗的主。
药汁见底时,曲韫玉的人也醒了过来。见着刘夏这张脸,先是惊魂未定,后来渐渐平复了些,苦笑着道:“想不到阎王老子竟也不收你……”
莫良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他哪里知道,其实他昨晚上“死”过一遭?
曲韫玉生得这场大病,人竟然温顺了许多。肯老实喝药了,肯老实同莫良一桌吃饭了,晚上也肯老实同莫良睡一被窝了。
莫良摸摸头脑,嘿!真他妈的奇了。
到了晚上,卫岚本打算点住曲韫玉的穴道,莫良却说不必。
卫岚瞪他一眼,哼道:“你倒是对他信任得很。”
“你瞧他,虚弱成这样,刚才连筷子都握不稳,还得我喂,哪里提得动刀剑匕首,半夜刺杀我呀。”
卫岚看着他,久久才说了一句:“随你吧。”
“你先回屋,等我把他哄睡了就过来找你。”
“不必过来了。你便留在刘夏身体里,陪曲韫玉睡吧。”
说完竟用了监修特有职权,将莫良定在了刘夏身上,让他没法子自主出来。
正巧这时巡夜的家丁们路过,卫岚往他们所在的回廊方向瞥了一眼,一闪身便回了自己东厢。
莫良只得坐回床沿儿上叹气,回身看住虽闭着眼却不知睡没睡着的曲韫玉,一边掀被上床,一边心道:“你晚上可别磨牙放屁吧唧嘴啊。”
三更时分。
隐身的卫岚轻轻掀开盖着莫良的被角,又小心解开他的前襟。
胸前果然有个手掌大的乌青。卫岚再一号脉,果不出他所料,刘夏身体中了这一掌五脏俱裂、经脉寸断。若不是凭莫良这个灵界人附体跟这吊着,刘夏的身躯根本没办法维持正常活人的模样。
卫岚阻住莫良不让他出来,就是怕刘夏身体“尸变”导致这副躯壳无法使用。
灵界倒是有一种药水可以治疗,只不过申请下来需要一定时间。在这段时间内,莫良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刘夏身体里。
莫良与卫岚一起睡的时候,总爱往卫岚怀里拱,就好像寒冬腊月的猴子要找个团抱一样。这厢跟曲韫玉同床,他倒是泾渭分明。背朝曲韫玉,中间还有一条很明显的线。他也不怕灌进冷风去。
卫岚将莫良的被角掖紧,又定定看住已熟睡的曲韫玉,撇着嘴喃喃:“真是便宜了你小子……”
这个“子”字还没出口,卫岚忽然脸色一变,接着左手双指一夹,接住了自窗外射来的一柄飞刀。
刀尖上插着张字条,卫岚快速取下,又奔到庭院,却已不见对方踪迹。
字条上一行遒劲小字,说是明日巳时约在城外七里亭相见。
七里亭外,草木葳蕤,一碧千里。
古道旁停靠一辆马车,装饰豪华。
凉亭围起了幔帐,隐约可见亭内坐着一人,似在打谱。亭下只侍立着一个老仆,和一个剑客。
老仆卫岚认得,正是那日在大亨楼上,柳清风带来的“家仆”。剑客却瞧着眼生。但自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便知他身手不凡。
剑客见卫岚走过来,将台阶让出,拱手一礼道:“我家主人便在上面等你,请。”
卫岚看了那老仆一眼,只见那老仆虽恭敬侍立在台阶下,回视卫岚时却是不卑不亢。
他拱手一礼回敬剑客,掀帘而入。亭内是一位老人,似与老仆年纪相当,但气度却是不凡,眉宇间有股浩然雍容之气。
老者一扬手,“坐。”
卫岚便在他对面坐下,低眸看向棋盘。
“你猜这局棋第一子落在哪里?”老者自棋盘上移开视线,定定看住卫岚双眼。
卫岚微笑道:“莫非是天元?”
老者也笑道:“还就是天元。”
卫岚道:“您约我来,不会只是为了下棋吧?”
老者的笑意更深,道:“你可知老夫是谁?”
卫岚佯装不知,道:“反正绝不是一般人物。”
老者哼笑了声,道:“老夫是当朝宰相。”
卫岚道:“哦?不知相爷找在下有何贵干?”
李延昭道:“‘如果朝廷没有王法,那江湖则替天行道。’老夫很想知道,江湖怎样替天行道?”
老仆与剑客一同看向卫岚。相爷不以“本相”自称,那是因为他赏识这个年轻人,不想以高者自居。
卫岚一字一字道:“除暴安良。”
李延昭紧紧追问:“如何除法?”
卫岚道:“杀之而后快!”
李延昭忽然笑了,笑着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为刘夏卖命,可也是为的替天行道?”
卫岚道:“正是。”
李延昭道:“这又怎么说?”
卫岚道:“只有跟在刘夏身边,才能掌握他的所有罪证。”
李延昭道:“老夫原以为,江湖人一向洒脱不羁,行事不拘常理,想要杀人便杀,根本无需遵守律法。”
卫岚道:“江湖或许是不需要,但朝廷需要。江湖自然可以为天下百姓杀掉贪官奸佞,但谁能保证许多年后贪官污吏不再滋生?治标需治本,唯有朝廷整顿朝纲,从内部改革,才能彻底肃清贪官污吏,为天下百姓还来一片青天。”
李延昭的笑容里便又添了几分欣赏。
“你单刀赴会,不怕老夫设下陷阱么?”
卫岚笑道:“相爷只带两人出门,护卫不会太少了些么?”
二人相视而笑。
李延昭道:“阁下如何称呼?”
卫岚道:“在下卫良。卫青的卫,张良的良。”
李延昭缕缕胡须,道:“那么卫公子,你可愿投到老夫门下,协助老夫整顿吏治,一齐建设这大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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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良,为良。所以篮子会怎么回答宰相,大家应该猜到了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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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本章顺天府尹姓陆,而第一章里他是姓张。其实他不是张伯庸的亲族,为了区分,特将顺天府尹更姓为陆。现已更正第一章姓氏问题。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莫良离开刘夏身体时间不长,按常理身体不会僵硬到动不了的地步才对-_-||但为了剧情需要,各位就当是卫岚给他下了定身好了
※趿ta拉 北方方言,意指穿鞋只套着脚尖没有套上后帮
第18章
曲韫玉坐在后园池塘边的岩石上,望着下面辉映着阳光的碧波池水下正嬉戏吃食的几尾锦鲤,微微出着神。
他与刘夏朝夕相对,已有三天。
这三天来,刘夏虽然时不时就会拉拉他的手,搂搂他的腰,晚上还会为他宽衣并同床而眠,但也就仅止于此。
刘夏虽扬言要睡他,但是直到今天也并未付出实践。
也全赖他生得这场大病,身体虚弱不堪,还时不时咳中带痰,瞬息了不少情趣。
刘夏为他请来的老中医,什么自称海南白求恩的,倒是给他抓了不少珍贵药材,开了不少治病良方。按理说,总该日益渐好的。
其实,是曲韫玉他自己从中作梗,将这个老中医抓回来的药另添了几味药进去,愣是把自己身体越折腾越虚。
以前在绀碧楼时,他曾听一位贵公子提起过,有那么几味药材,虽是补药,但只要参在一起,可是会对身体造成极大损伤。
曲韫玉不怕,只要能吊着这条命,只要能止住刘夏想强要他的念想,他就什么都不怕。
从月洞门跑过来一个小婢女,只有十二三岁,刚被父母卖到国舅府中不久,还未沾染上府中一众家仆的恶习,还是一副属于孩子的天真懵懂样。
她不晓得男娈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位公子是主子心尖儿上的人,所以服侍起来很是用心。
“曲公子,奴婢将鱼食给您取来了。公子还有什么吩咐么?”
曲韫玉看着她笑盈盈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
弄垮自己身体的几味补药,他都是吩咐这个小婢女下的。一旦被那个老中医发现他身子日渐虚弱的原因,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这个女孩。
刘夏的家仆都不是好东西,但是对这个女孩,曲韫玉心里还是有罪恶感的。
“……你下去吧,这里没你事了。”
“是。那奴婢去为公子煎药了。”
曲韫玉本想嘱咐她,一旦有人问起她那几味药的事,千万要说什么都不知道,却碍于藏在不远处的假山后,暗中窥视他的管家福安,而什么都不敢说。
除了书房和库房两处重地,莫良允许曲韫玉于府中随意走动,并吩咐下人,伺候他就要像伺候主子一样。
曲韫玉自然很领这个情。
可是只要刘夏一不在府中,福安就会暗中跟着他,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无论是吃饭的时候,看书的时候,在庭院散步的时候,总能在屏风后、书架旁、大树底发现他的踪影。就连他在上茅房蹲坑的时候,福安都要扒着墙头看着他。
——阴魂不散!
曲韫玉抓起瓷碗中的鱼食,想丢到池塘中泄愤。奈何手臂使不上力气,鱼食顺着垂下的手臂滑落于池中,洋洋洒洒,洋洋洒洒。
刘夏那几尾锦鲤倒是享用尽欢。
曲韫玉苦笑,一口气提得太猛,成了咳嗽。
这一咳,心中郁结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