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院!玲是知道那个地方的。
她的脸上已有了愤怒:“你为什么要岚哥住进那种地方?”
“情非得已。”
即便是直视着玲的怒火,莫良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那么温和。
玲瞪着他,忽然就朝着村口奔了出去。
气氛有些尴尬,李和图图便借口回去取药离开,其他人也都散了。
只有风流客还是安然不动。
他看着莫良,眸似利剑,似要把莫良刺穿。
“……你明知道卫岚因为你伤害了玲,却还是要玲去照顾他?”
莫良目光闪动,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风流客道:“这不像你的作风。”
莫良就叹气:“因为这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总是比男人要心细的。”
“可他要的——”
要的就只是你!
莫良打断他,道:“岚子会生病,全是我的责任。我本应该尽心尽力照顾他的,但是现在剧情已推动到关键时刻,我必须时时刻刻呆在刘夏身体里,实在是分身乏术。”
换做平常,他完全可以等卫岚痊愈再延展剧情。然而现在这本书的完成度背负着整个填坑组的存亡,上面随时可能给他们“判死刑”,实在不允许他放慢脚步。
他笑了笑,道:“我知道我这么做,无非是利用玲对卫岚的感情。正因为爱慕,所以才会尽心尽力看护。反正我扮演的就是个恶人,再加一个混蛋的头衔也没什么所谓。”
风流客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语气也柔和了下来:“一次性催眠那么多人,很伤神吧?”
莫良道:“还好。”
风流客道:“把卫岚安置在兰香院的理由?”
莫良道:“我怕李延昭会对岚子下毒手,因为他拒绝了李延昭的邀请。我要是李延昭,我也会起杀心。”
风流客道:“你会不会太过谨慎了?以宰相的度量,不至于如此不容人。”
莫良摇摇头,道:“我必须时刻保持谨慎,预想出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并找出最完全的对策。李延昭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不会对卫岚下手,可我不能因为这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而心存侥幸。”
风流客点点头,而莫良继续道:“所以我特意以信件的方式向卫岚传达任务,那些眼线在将信交给卫岚前一定会拆开看的。信上是我借刘夏之口吩咐卫岚到江南办一件事,所以李延昭和张伯庸绝对想不到卫岚还留在京城里。”
信上交代卫岚去江南只是表面内容,下面还写了一小段摩斯密码,翻译出来便是让卫岚出城后再悄悄折返,换上女装在兰香院等他。
这个时代的人不可能看得懂摩斯密码。
风流客点点头:“所以你让玲去照顾,因为她是女人,别人也只当她是院里的姑娘。而院里的姑娘照顾生病的客人再正常不过。而且她又是兰香院的少东家,必要时还可以开挂,自然不用担心有客人骚扰她。”
“再怎么说刘夏也还在兰香院住着,我怎么可能让别人欺负了她?”
“是是是,不愧是良子,设想的十分周到。”
“少拍马屁。赶紧把这个村庄弄好,我马上就要用的。”
风流客耸了耸肩。
要办的事已经办完,莫良正要转身离开,风流客又叫住了他:“曲韫玉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呢?”
按照捶姐姐的大纲,早在刘夏被朝廷问罪之前,曲韫玉就已经同他发生过不止一次关系了。
刘夏和曲韫玉这段感情戏在全书中虽算不上是重点,可对小拳拳捶你胸来说,却是重中之重。
要遵照原作者设定走向。
不得篡改。
这两条是莫良始终无法逾越的。
莫良的头虽没回,但脚步已停下。“你放心,那边我也会处理好的。”
他若是能处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了。
风流客叹了口气:“……良子,我只希望,你不要给自己增添太多负担。”
莫良回他一记笑容,便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别给自己增添太多负担吗?可惜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反正……只要做做样子亲吻曲韫玉的身体就好了吧……?
“反正只要做做样子亲吻曲韫玉的身体就好了。——如果是良子的话,一定会这么想。”
莫良走后,风流客找来老铁,跟他商量这件事。
老铁双手环抱:“……不动真格的捶姐姐那关过不了吧?”
风流客就叹了口气:“当然了,意志已经出来警示了,不可能让他含混过去的。但是曲韫玉一直不肯屈服的话,良子那性格也不可能真的强迫他。”
老铁偏头沉思,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某个想法,一弹指道:“我有办法让曲韫玉心甘情愿!总之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见老铁笑的奸诈,风流客睁大了双眼:“喂,你……该不会——”
第23章
玲一路狂奔,也不知冲撞了兰香院多少姑娘和杂役们。
在莫良的暗示下,他们只道这是少东家,自然不敢得罪。顶多把自己比作为受暴风雨摧残的一朵羸弱小花,偶尔就应该接受这种“历练”。
而且比起他们这辈子所积攒的苦,这一点点冲撞,实在算不了什么。
此时的卫岚也正像一朵饱受暴风雨摧残的小花,羸弱得惹人心疼。
玲一进门,就看见卫岚苍白的脸,心仿佛都要揪了出来。
卫岚听见响动,缓缓睁开眼,轻轻唤了一声:“莫……”
他并没有唤出莫良的名字,因为他已看清推门而进的人是玲,笑容一时僵在了脸上。
卫岚那一瞬的失望并没有逃过玲的眼睛。她鼻子一酸,却还是垂着头,轻轻关上门,慢慢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卫岚的笑脸虽温暖如春风,但玲总觉得这笑容里总是缺了些什么。
玲也笑笑,笑得很勉强:“我听说你生病了,就等不及想来看看你。”她坐在床边,伸手摸上卫岚的额头,“还很难受么?”
卫岚轻轻摇头,稍微避开了她的触摸,微微笑道:“能麻烦你帮我倒点水吗?我的身体实在没什么力气。”
玲点点头,走到桌边,执起茶杯。
茶杯很别致,上面绘制的图案也都是些男女春宵一刻的画面。
隔壁的房间里,偶尔也会传来男欢女爱的声音。
玲的小脸气得通红,奋力将茶杯一摔,回到床前,恨恨道:“这里哪里是病人呆的地方?走,我带你回去!”
她作势要扶卫岚起来,卫岚却轻轻拂开了她的手。
他这一拂虽绵软无力,但想表达的拒绝之意却是说不出的坚决。
卫岚笑得温柔:“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再说,你扶不动我的,还是等莫良回来再说吧。”
“岚哥!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卫岚淡淡笑道:“我来书中这么久,又怎么会不知道名满京城的兰香院是什么地方。”
“你……你竟然住得下?这里这么脏,你怎么住得下!”
卫岚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玲,你觉得风尘中的女子就很脏,是吗?可你有没有想过,她们又何尝愿意流落在这风尘中,终日看男人脸色过活呢?如果我不是稍微幸运了些,生在了一个富裕的家庭,说不定我为了生存,也会选择‘里拉’这条路。”
玲当然知道里拉!
里拉作为灵界下城区最大的一家娼倌而驰名。那里不仅有娇艳动人的花魁,还有风情万种的男倌。她虽没去过,却听同事说起过。
玲尖声道:“你又何必在这里妄自菲薄?我知道你就算穷途末路了也不会选择里拉这条路的!而且你那么优秀,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穷途末路!”她攥紧双拳,脸上全是愤懑,“……是莫良吧?是他让你住进这儿的是不是?这地方怎么可能有助于病人修养!他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卫岚看着她,看了很久,才轻轻叹出一口气:“不关良子的事。你知道即便是我的父母也无法强迫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所以我住进这里,完全是我自愿。而且住进这里,还能看到很多有趣的事。”
想起昨日莫良在他撩拨下动情的样子,卫岚就忍不住想笑。
玲见卫岚忽然笑得那么甜蜜,心里的酸涩更像沸腾的岩浆不断上涌喷发。
她垂下头,黯然道:“我劝不动你,可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劝得动你。”
她说完这句话,便低着头跑了出去。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外面还传来姑娘们被撞倒的惊呼声。
卫岚一脸歉然地看着大门,唯有重重叹了口气。
小姑娘对他的情意,他不是看不出,但他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就唯有伤害。尽管他本意并不想伤害她,可一个人的感情得不到回应时,剩下的就都是伤害。
无论如何,他都已经伤害了她。
现在,她被气走,这样也好。她最好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眼前,因为卫岚实在不想再伤害她了。
她是个天真纯良的女孩,虽然性子有一点刁钻蛮横,但她本质却是一个好姑娘。
看到现在的她,就好像看见小时候的莫良一样。
小时候的莫良比玲还要刁钻古怪,捉弄起大人来就像如来掌中的孙猴子一样,让大人们很是头疼。
他的脑子里永远有离奇的点子,跟他在一起总是那么新鲜刺激。就连大人都不敢去的危险场所,他都敢一探究竟,而且竟然还能全身而退。
他就像一颗原石,深深吸引着卫岚。
而经过这些年的打磨,这颗原石已成为一颗璀璨的宝石,耀眼得让卫岚无法挪开目光。
若说这颗宝石唯一的缺点,就是对情爱之事太过迟钝。
卫岚实在想不通,他这样的性格,怎么偏偏对“情”这般懵懂羞涩。
明明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可在他看来却好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心里抵触得很。
这让卫岚很是头疼,所以他才一直心存顾忌,不敢太过直接。就怕把这个小猴子吓到,跟他从此断绝。
玲并不了解,就算莫良没让他假扮女人呆在这兰香院,他也是要来的。
这里这么多姿色妖娆的女人,又是情场高手,天天围着他的宝贝莫良转,卫岚哪里放得下心?
能和他的宝贝莫良亲热的就只有他一个人,这一点卫岚是绝对当仁不让的。
想起他的莫良,卫岚心中一阵苦涩,抬眼看向端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的刘夏。
天刚亮卫岚就醒来了,却发现莫良已不在房间里。
他病得很不是时候。现在剧情正是进展到十分关键的时刻,莫良本就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分给卫岚温存的。
如果自己成为了莫良的负担,那简直比锥心还要令他痛苦。
“良子……”
卫岚缩成一团,双手抱住手肘,陷入自责泥沼。
门却在这时开了,卫岚讶异抬头,就看见一脸关切的莫良,抿着唇向自己靠近。
他的手很暖,轻触着自己额头,声音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对不起啊,我这么自私。”
卫岚睁大了双眼,惊喜与疑惑不断交互。
莫良凝视着卫岚,眸色满载着爱恋:“你明明生着病,我却还要你住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我现在就带你回灵界,不管怎样先养好你的病再说。”
莫良去扶卫岚起来,卫岚却忽然横手一挡,碍住了莫良的手。
卫岚道:“在全书未填完前你是不能私自回灵界的,你不必担心我,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在这里养着也是一样。”
莫良道:“怎么可能一样?书里哪有灵界医疗先进?听话,让我送你回去,你唯有尽快康复,我才能放心填坑。”
“可是……”
“你不听我话吗!”
卫岚一愕。
莫良忽然扶住卫岚双肩,近乎爆发道:“你不是喜欢我吗!”
卫岚怔住,愣了好久,脸上表情也是千变万化,最后汇成痴恋:“是,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深深爱恋着你。”
莫良身体猛地一颤,眸中缱绻着痛苦。他闭上眼,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柔和:“你既然喜欢我,那你就该乖乖听我的话。……来,跟我回去。”
他弯下腰,扶卫岚坐起来。卫岚任他搀扶,直至坐起,唇瓣忽然贴住他耳边,很轻很轻送出一句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话:“可你不是良子。虽然你用幻术变成他的模样,但你身上的栀子花香却是瞒不住的……玲。”
被拆穿的瞬间,对卫岚的幻术也倏然失效。
玲猛地一怔,踉跄后退两步,低垂下头,遮挡住自己的表情,不让卫岚看见自己脸上呈现的苦涩与难堪。
“……很少有人能注意到我身上淡淡的栀子香,你却注意到了,我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感到悲伤……”
“玲……”卫岚轻轻叹了一口气,“傻姑娘,就算栀子香没有出卖你,你也瞒不过我的。我和良子相识这么久,是不是他本人我怎么会分辨不出?”
“所以你刚刚那番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吗?……就是……就是为了让我对你死心……”
“玲……”卫岚歉然地闭上眼,“对不起。”
玲忍着哭腔,缓缓道:“其实你不说,我也早看出来你对莫良……你不正也是为了他,才把我换到二组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