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波尔裘还没死,因为,卫岚不允许。
死太便宜他了。他要波尔裘把莫良承受的痛苦,以及他想施加在莫良身上的痛苦全都以十倍代价偿还。
波尔裘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瑛姬在这二十一年里已见识过不少场面了,可当她看到这一幕时,还是被恐惧笼罩,忍不住惊呼出来。
原本背对着她的,卫岚冰冷的余光就扫了过来。
她马上捂住了嘴,却抑制不住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身体。
周围有一股空气的流动,却不是夜风,而是来自这个人肃杀的杀气。
被他冷漠凝视的一瞬间,瑛姬仿佛连心跳都戛然停止。
她第一次见卫岚时,就知道,他们是一类人。
因为他们身上都有着嗜血的气息。
那是只有犯下杀孽的人才独有的气息。
——尽管莫公子看起来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但现在,瑛姬发现她错了。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仿佛瑛姬以前做的,根本就是小孩子的游戏。
波尔裘痛苦着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干脆杀了我!”
他宁愿死,也不愿再忍受这种折磨。
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瑛姬道:“已……已经够了吧,卫公子?莫公子绝对不想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的!”
她会追上来,本来也是因为和波尔裘有点仇怨,想要来折磨他的。
但是现在看到波尔裘这副生不如死的样子,她竟开始同情他了。
——一个完全没有抵抗之力的,无能的小丑。
她现在,多多少少能够了解到当初莫良原谅她时的心情了。
“——闭嘴。”卫岚冷冷道。
然后,冷酷的目光缓缓射向波尔裘。
就是这只肮脏的老鼠,害得他的良子那么痛苦。
不仅如此,他竟妄图谋害良子的性命!
卫岚的手指关节“咯咯”作响。
——不过是个区区杂种!
卫岚揪住他的头发,将他从地面上拖了起来,让他被迫与自己对视。
“噫!”
发出这种不像样的怯懦声音也是没有办法的。
直视那双眼,那双眼,完全没有光亮,只有无尽的黑暗,仿佛黑洞一样的特质,要将人吞噬。
“你不是诡辩家么?”
“噫……噫……”
完全没有温度的,嗜血笑容。
“用你的辩才阻止我看看啊。”
月色将波尔裘的面色映照的惨白。
背对着月光,那抹阴暗的笑容更加幽深了。
“来说服我,住手。”
“……求你……求你……杀了我……”
“像你这种渣滓,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
看着眼前这个想叫又叫不出声,只能张大着充满恐惧的眼睛而又无法逃脱的渣滓的样子,卫岚眸中的厉色又加剧了一些。
“视觉,听觉,声音……就先从视觉开始吧。”
被这双眼睛威慑,波尔裘根本就动不了。他只能啜泣着,带着哀求的目光看向他,看向正不断向自己眼珠伸出来的手。
瑛姬只能从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她根本无力阻止,也不敢阻止。
自卫岚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震慑着所有人的神经。
——动一动就会死!大脑深处在这样警告着自己。
就在那对修长的手指即将要把那对眼珠挖出来的时候……
——岚子!
卫岚的瞳孔骤然一缩,前伸的手指也僵停住。
从声音到映像,莫良在他的脑海中一点一点地清晰开来。
那双幽暗的眼睛也渐渐有了光彩。
卫岚向后退开,扶住额头。
就在这时,包龙图率领的官差赶来了。
他们看着地上的血泊,看着波尔裘的惨相,看着卫岚被鲜血染红的衣料,很难想象这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一场血战。
马汉赶紧下马,扶住卫岚的肩,问道:“卫兄,你……你没事吧?”
“没事……”卫岚喃喃,慢慢走到路边,在大石上坐下,双手托住额头。
瑛姬也默默走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突然停下,但……
但现在这个样子,似乎才更像是他平常的样子。
“……波尔裘那种人即便被戳瞎双眼也是他罪有应得。你……为什么中途停止了呢”瑛姬迟疑着,小心翼翼地说。
卫岚斜睨着她,淡淡道:“……我突然发现即便我戳瞎了他,从他那里也得不到什么。”
就算戳瞎了他,也没办法分担良子所受的痛苦。
这颗心,是没办法通过折磨波尔裘能够填满的。
而且……他也不想用这一双满是血腥的手去碰触良子。
“原来如此。这话是莫公子说过的吧。莫公子真的是在不知不觉中救了好多人呢。”
比如说她。
比如说波尔裘。
再比如说……卫岚他自己。
瑛姬笑了笑:“……我现在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你会让莫公子那样平凡的人留在你身边了。”
“……”
“我也是通过与他相处才明白的。”瑛姬仰望着那抹月色,长长吁了口气,“对于一个常年生活在常暗世界里的人,是要比任何人都渴望阳光的。”
“……”
“我真有点羡慕你们。不知道我的阳光又在哪里。”
良久良久,卫岚淡淡道:“只要你用心,就能找得到。”
“用心?”她低下头,淡淡笑了,“也对。”
你不用真心对别人,别人也不可能用真心对你。
她现在已经很明白,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死亡,而是直到死亡都没有一个真心对你的人。
她忽然觉得过去这二十一年,自己都白活了。
那二十一年的时光,还不如今天一天活得踏实,活得自在。
“我真后悔,为什么二十一年前我会做出那种选择。”
“后悔?”
“我没有说过吗?我是为了报复那些肆意糟蹋我的男人,才入了快活门的。”
快活门的日子虽苦,但却是以折磨男人为乐的。
就为了满足心里的阴暗,她便舍弃了很多东西。
如果当时的她,也有莫良这样豁达的心态就好了。
不是一味被困在过去,而是向前看,也许这二十一年又是不一样的风景。
“就因为背负着这份罪恶,我当初才选择了这条道路。”
后悔么?卫岚嗤之以鼻。
他并不后悔步入黑暗的道路。
因为他并不是因为背负着罪恶才选择了相应的道路,而是因为他已选择好了这条路,才背负起了相应的罪恶。
第109章
张伯庸府上,一片肃杀气氛。
穆成刚躬身垂首,盯着自己靴尖,额头冷汗直冒。
在刘婧统治的时代,他原本是禁军的副统领。太后势力倒台后,皇上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宫中来了个大换血,原先的禁军全都驻守边关去了。
他本想着,禁军统领方旻死了,他便可上位,结果反而是南柯一梦。
边关他自然是不愿意去,便投靠了张伯庸,在他帐下做了将军。
然而张伯庸手下能将有很多,且大多追随张伯庸三十余年,无论是信赖关系还是重用程度,都非他可比。
投人帐下,若不为主子建功立业,如何还能混得长久。但张伯庸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凡是机密事项都交给心腹去做,而他,不过是统兵操练,做些闲散事项。
他心中自然是不甘。于是磨砺十年,兢业十年,终于在张伯庸的心腹团里混得一席位置,今后可以得到更大的荣光。
张伯庸派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确保波尔裘和龙王在京中时的安全。
结果,他第一个差事就办砸了。
张伯庸此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可想而知。
他听完穆成刚的汇报后,许久没吭一声,引穆成刚内心无限颤栗。
张伯庸若是骂他,对他大声咆哮,甚至打翻茶碗丢到他身上出气,他心里都要比现在要好受得多。
然而张伯庸毕竟不是那种人。即便是这天塌下来,以他的城府,也断不会像那些三教九流的小头目一样,骂骂咧咧,暴摔东西,失了风度。
张伯庸眯着眼,双眸中射出的点点寒星似要把垂首的穆成刚脑壳刺穿。
“什么意思?”他沉声,“什么叫人被包龙图抓走了?”
穆成刚的一颗心已开始往下沉。他知道张伯庸越是平稳的声音,就说明他已怒极。
但他不能不回他的话:“那波尔裘不听属下忠告,一定要亲自杀那两个顺天府的捕头,而属下这些天又被薛无命盯得很紧,不能时时刻刻跟在波尔裘身边……”
张伯庸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严厉,他冷冷道:“这就是你的好借口?”
这不是借口,是事实。
他总不能在薛无命的眼皮子底下,暴露波尔裘和龙王和张伯庸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点不用张伯庸叮嘱,他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李延昭一逮到机会,就绝对会把张伯庸整垮的。
他垮了,穆将军自然也没有好日子过。
权衡利弊,为了保全张伯庸和自己,他只能放弃那个不听话的波尔裘。
但穆成刚绝不敢这样回嘴的。
他将头垂得更低,腰身就快要躬成了一个煮熟的虾米。
张伯庸在发怒的时候,绝没有人敢向他正视一眼。
“滚。滚出去。”
张伯庸让他滚出去,他绝对不敢用走的。
他真的滚了出去。
张伯庸粗喘着气,拳头狠狠砸向桌面。
一旁管家犹豫再三,还是小心说出:“主人,是否让雷将军把人救出来?”
张伯庸视线扫向他,目光凌厉,管家连忙垂首。
“老狐狸既已让薛无命盯着穆成刚,说明他已对我有所怀疑。而且大内监牢守卫森严,如今又有李延昭和顺天府的捕快在暗中监视我们的动向,此时若是让雷凌云去,不就正中李延昭下怀,给了他可以扳倒我的证据。”
“可是……”管家道,“中容国那边,该如何回复呢?”
张伯庸忽然笑了,他哼了一声,道:“操尸丹的炼制秘方已在我手上。如今就算龙王出了问题,也不会影响和中容国的合作。”
管家佩服道:“不愧是主人,原来您早已留了后手。”
他若连这点思量都没有,恐怕早已死了很多次。
皇宫,上书房。
龙王与波尔裘如今已移交大内禁军看押。
包龙图向秋慕恒汇报完审讯结果,就听秋慕恒冷哼一声,道:“嘴巴还真是硬啊。既然你顺天府都问不出来什么,看来大内更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了。”
包龙图一脸愧色,躬身道:“臣惭愧。”
用上刑具龙王还是什么都不肯说,骨气的确不是一般的硬。不过,这也是因为卫岚的状态不太好,审问是由王朝来进行的缘故。
若是由卫岚来……
不过,看到他那种状态,包龙图也不忍心再让他审问龙王,便放了他的假,让他早早回去了。
秋慕恒便很是无奈地叹气,将他拉过来,强行把他按在自己腿上,抱住他,不让他挣脱。
“皇上!”
虽说太监宫娥早已退下,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但上书房毕竟是议事的地方,随时有大臣觐见,这样亲昵,太过胡闹了。
“你还是这样不苟言笑啊。”秋慕恒笑着,把手伸进了他的裤子。
“朕听说,你有女人了?”
“不是!她……瑛姬只是我看她无处容身,可怜得很,才收留她的。她和王朝、马汉是一样的,我、我和她是清白的,你要相信我!”
呵,秋慕恒当然知道,不然那个女人早被投进湖中喂鱼了。
“但有个那么美的女人天天照顾你起居,你觉得,朕知道后,还能一脸平静吗?”
“皇上……啊!”
他的手已握住他的炽热。
“你身体真烫……”
“皇上……别在这……”
“我说,到底要再抱你多少次,我的心才会安生呢?”
秋慕恒吻着包龙图的脖颈,手已解开他的裤子。
“我要你,现在要。”
一个时辰后。
李延昭奉旨来到上书房。
皇上正在批阅奏章,包龙图就侍立在一旁。
看到他进来,包龙图躬身道:“李大人。”
李延昭见他满面通红,像是发热症状,但碍于在御驾前,他总不能先关心自己的学生。
他点点头,然后向秋慕恒施礼道:“臣参见皇上。”
“平身。”
听秋慕恒的声音,倒是充满活力。
秋慕恒取出一封来自狄月国的信函,然后让小四转呈给李延昭。
顺带一提,其中内容方才他已让包龙图看过了。
“果然不出朕所料,大月氏的小公主拒绝联姻。”秋慕恒看了一眼垂首的包龙图,对李延昭说道。
小四刚好把狄月王的信函交给李延昭,李延昭快速浏览一遍,拱手道:“皇上,狄月王说大月王有意与我们交好,只是小公主脾气倔强,目前正在说服中。这是好事。”
秋慕恒笑笑,道:“朕听闻大月王一向最疼爱这个小女儿,只要是她的要求,大月王没有不答应的。朕看联姻是行不通了,李爱卿,想想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