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沈秋戟暂时歇了喂饭的心思,开始四下搜寻手套,打算等到一次性手套戴起后再继续给顾绒喂饭增进感情。
结果手套没找到,先前被陈晋和谢梓晗恶心走的路笑雩又回来了,面色忧愁道:“我怎么觉得红釉姐现在好像很难过,但她之前还是好好的啊,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就忽然难过起来了?”
原来路笑雩刚刚离开是去观察心上人去了啊。
大家都没想到路笑雩对苏红釉忽然上心到这般地步,闻言都顺着他的话一起朝苏红釉望去。
苏红釉还的确如路笑雩所说那样,此刻独自坐在一隅,眉头紧锁,手里握着饭团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食不知味,随便吃了两嘴就进了水官庙,大概是去找道长说话去了。
沈秋戟才看了没两眼就笃定道:“是因为看到那几块棺材板吧。”
“看到棺材板就如此难过吗?”路笑雩感慨,“红釉姐真是心善。”
倒是顾绒听得出沈秋戟有弦外之音,问他道:“是棺材板有问题吗?”
顾绒果然和他心有灵犀,沈秋戟看向顾绒,柔声说:“那棺材板的竖切面太光滑了。”
顾绒虽然觉得今天沈秋戟好像有点奇怪,但他思考问题的能力还是在水平上的,而顾绒和沈秋戟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人脑筋也转得快,沈秋戟提醒后他再思忖几秒,就彻底懂了沈秋戟的意思。
不过他们俩是心照不宣了,但陈晋、谢梓晗和路笑雩都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好奇地问:“棺材板光滑就光滑了,光滑还不好吗?”
“苏红釉刚刚说的话你们还记得吧?”顾绒闻言只好给他们解释,“这边早夭的小孩必须在当天就用木板封好尸体,待次日便即刻下葬,简单点,就是图一个‘快’字。”
但是正常人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早夭,所以必然不可能在家中就提早准备好给早夭孩子封尸体用的小棺材,所有小棺材,都是孩子断气后劈了木头临时造的,粗制滥造,只求“快”字。
而劈过木头的人都懂,直接用斧头劈开的木桩竖切面,不论斧头有多么锋利,竖切面不会很光滑,再怎样都会有不少细细的毛刺。
在场的几人大概只有沈秋戟劈过木头,所以他才能一眼看出那几块棺材板的不对劲——苏红釉手指抚过的竖切面太光滑了。
所以那副小棺材一定是经过二次打磨的,提前准备好的。
换句话来说,准备这副棺材的人,一定是知道这个孩子“必然”要早夭的,或者说,能够确保这个孩子会早夭。
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个小棺材孩子的父母是因为深爱这个孩子,所以才对小棺材进行二次打磨,希望孩子上路睡的棺材也能好些,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具棺材附近就不可能连座墓碑都没有。
“苏红釉是这里的本地人,她比我们更懂这些,所以看到了棺材板的她才会那样难过吧。”顾绒将自己的猜测给陈晋、谢梓晗和路笑雩讲述完之后,却感觉自己的心情似乎也被苏红釉感染了,沉重而难过,“看苏红釉的表情,也许这种事情她都不是第一次见了。”
并且很大概率,那具小棺材的主人是个女婴。
路笑雩听完后也呆了很久,回过神来后就愤然道:“这他妈是哪门子的下葬,这就是谋杀啊!我要去报警!”
“我估计焕山警局那边关于这类的案子不少,但时间在五年前的应该都很难破。”沈秋戟开口,邃深的眼眸暗而无光,像是五年前焕山村的黑夜,“苏红釉也说了,在那时焕山还没有被划为度假村,当时村里甚至还有好些地方都没通电,没有监控就只能找目击证人,可葬早夭的孩子是这座村的习俗,就算有村民看到了,又有村民会说出来吗?我们上山的路上你也看到了,比起像苏红釉这样的人,更多村民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或者说是,不能深挖的事。
因为干这类事的村民太多,在五年前政府到来前,这就是焕山村的习俗,是众村民习以为常到需要政府明令禁止,才能杜绝大半的事。
他们也不知道小棺材的主人去世多久,是如何去世的,大家只能尽量往好处想,她可能是出生后身体虚弱,自然去世的——这也很讽刺,什么时候一个不到一岁小孩的去世,哪怕是自然去世的,都成了大家此刻共同的希望。因为没人愿意去想,如果不是自然去世,那她走的该有多痛苦呢?
路笑雩和陈晋、谢梓晗等人这回是真的实难下咽,他们从小衣食无忧,哪怕是来了焕山温泉度假村,他们也觉得这里风景好村民热情,却没想到这里还着那样的过往。
几人沉默不语,受不了这样气氛的路笑雩环视一圈四周,发现他们都快吃完饭了,去送棺材板的两个男生和杨老师都还没回来,不禁说道:“怎么杨老师他们还没回来啊?他们那时捡柴火的地方离我们这很远吗?”
抱有同样疑惑的人还有苏老师,她奇怪的问:“杨老师他们不会真的是迷路了吧?”
结果苏老师才说完这句话,有个女生就害怕的说:“咱们来的路上不是听到那个男村民说,水官庙是为了镇压被葬在这里的女人和小孩化作邪祟吗?陈港和黄嘉慎见到了棺材板,那棺材板里的小孩不就封不住了吗……”
陈港和黄嘉慎是捡到棺材板那两个男生的名字。
她话音才落就被苏老师训斥道:“不要胡说这样的话,杨老师他们可能就是迷路了。”
然而顾绒和沈秋戟都觉得,这个女生可能不是信口胡诌。
因为苏老师想给杨老师打电话,电话拨过去后得到的却是“你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回应。
“我去找找他们吧。”沈秋戟举起手自告奋勇道,“我从小在山里生活,很会认路,苏老师,我去找他们就行。”
但是苏老师不放心沈秋戟一个人去,她皱着眉说:“你找几个男生和你一块去吧。”
苏老师其实是想拜托刚刚说自己认路的苏红釉陪沈秋戟去的,不过她看了一圈四周,没看到苏红釉的身影。
顾绒也正要说他陪着沈秋戟去,谁知沈秋戟却摇头拒绝道:“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如果我十五分钟后还没回来的话,老师就报警吧,因为那样可能我也迷路了,太多人去迷路的人会更多。”
苏老师没被沈秋戟说服,依然不同意。
顾绒也问他:“我和你一起去啊,你怎么不要我和你一块去了?我们俩不能分开不是吗?”
最后那句“我们俩不能分开”极大地取悦了沈秋戟,要不是周围人多,沈秋戟也想抬手抱住顾绒,回答他“是是是我们死都不会分开”。
只不过今天比较特殊,他们在的地方也很特别。
所以沈秋戟和顾绒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不在以后你就去水官庙里待着,感恶红线铃我留给你,你在道观里应该不会出事,毕竟你体质有点特殊,我怕你跟着我去……情况会更棘手。”
就是最后这句话说服了顾绒。
的确,沈秋戟一个人防身肯定不是问题,如果加上他,沈秋戟要分心保护他不说,他一起去了还可能使得撞邪的情况更糟。
于是顾绒蹙着眉,叮嘱沈秋戟:“那你小心些。”
“好。”沈秋戟颔首,“我不会出事的。”
可这哪里是一句“我不会出事”就能不担心的事,顾绒心烦,有些焦虑,最后闷闷道:“你还是先想想怎样劝苏老师同意你一个人去找杨老师他们吧。”
沈秋戟没敢说我就算是带其他人一起去找人可能也比带着你好些,只点头算是答应。
恰好这时有位道长来后山捡柴火,苏老师就赶紧过去将原委告诉了道长,请求道长陪同沈秋戟一块去找陈港、黄嘉慎以及杨老师。
毕竟水官庙就在焕山山顶,常年住在这里修行的道长应该更认识路才对,而道长一听有人不见了立马答应,即刻和沈秋戟一起出发找人。
而焕山后山中,前去归还棺材板的杨老师和陈港、黄嘉慎,的确是迷路了。
山脉一般都是一面背阴,一面向阳的,焕山就是如此。
他们是从向阳那面上山的,而后面就背阴的那面,因此后山这边比前山要阴冷湿润一些,他们三人越往后山走,就越发觉得这种湿冷的气息浓郁。
如同一层看不见的水雾,层层将他们裹住,浓重的湿气飘进鼻间吸入肺中,便连带着全身一块变得沁凉,有点像是……被埋在湿冷的泥土下,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陈港被自己这个脑补吓得打了个哆嗦,手臂上鸡皮疙瘩一路蹿得满脖颈都是,他想搓搓手臂抚平这些倒数的寒毛,又想缩紧身体保留些温度,结果手臂刚动了动,却想起自己手上还抱着几块棺材板,就吓得更不敢懂了。
和他并排走在一起的黄嘉慎比他更害怕,牙齿都开始上下打颤了,撞击的声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走在他们后面些的杨老师问道:“还没到吗?我们都走了快十五分钟了吧?”
“我记得就在这附近啊。”陈港丧着脸说,“怎么还是没走到?”
黄嘉慎接了他的话说:“我感觉我们一直在转圈圈……”
“也许我们走错方向了。”杨老师抻长脖颈看了一眼前方,前面的路很平坦,一眼看不到陈港和黄嘉慎所说的,他们捡到棺材板的小断崖,于是杨老师提议,“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再往前走可能会迷路,等回去了找对这里地形熟悉的人再来归还棺材板。”
陈港和黄嘉慎对这个提议求之不得。
闻言立马转身就要往回走,然而两人齐齐回头的一瞬,却看到面向他们杨老师眼睛上捂着一对肥嘟嘟的稚嫩小手,这对小手手背上还有四个肉窝,很是可爱,但是小手的颜色却是青白色的,上面还生有几块尸斑——很明显,这不是一双活人的手。
“怎么了?”被小手捂住眼睛的杨老师还在正常和他们说话,语气平静地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被一双鬼手遮住了,“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陈港和黄嘉慎手里还抱着棺材板,他们俩人看到这一幕只是僵在原地,没有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已经是顾绒见了要称呼一声“勇士”的程度,可见其心理素质还算优秀。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发现彼此神情的不对劲,在心中猜测或许对方也和自己看到了同样的一幕,他们想使劲揉揉眼睛再去细看,瞧瞧是不是自己眼花看岔了,不过现在手上有东西,他们就只能舍去揉眼的动作,改为使劲眨眼,还没睁开就听见一道慵懒肆意的男声传来:“杨老师,原来你们在这啊。”
陈港和黄嘉慎同时睁开眼睛,先去看了一眼杨老师,发现原本捂住他眼睛的小手消失了,干净得就仿佛刚刚一幕是他们的幻觉似的,这才有些恍惚地看向声音来源方向——沈秋戟和一个道长打扮的人过来了。
沈秋戟抱着胳膊上前:“你们好久不回来,苏老师还以为你们迷路了,让我和道长过来找找你们。”
陈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沈秋戟和道长出现后,周围的温度都回暖干燥了不少,没先前他们三个人在时那样阴冷潮湿了。
杨老师也和沈秋戟解释,对道长道谢说:“迷路倒是没有迷路,只是我们没找到那个断崖在哪,这里好像没信号电话也打不通,怕你们担心就想先回去算了,结果让道长和你过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然而沈秋戟听了杨老师的话神色却有些复杂:“你们,没看到小断崖?”
沈秋戟说的是“看到”,而不是“找到”。
这两个词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意思却是天然之别,现在神经高度紧张的陈港和黄嘉慎立马就听出了沈秋戟用词的特殊。
黄嘉慎颤声问他:“你看到小断崖了吗?”
“是啊。”沈秋戟颔首,用下巴指着他们身后大概七八步远的地方说,“小断崖不就在那吗?”
第58章
杨老师听沈秋戟这么说, 也转身两步做三步朝他指的方向走去,所以走过几步路后,杨老师就看到了那个小断崖。
断崖旁的泥土里还插着几截木柴, 形状和大小都与陈港黄嘉慎手里抱的一模一样。
“还真是。”杨老师奇怪的喃喃, “怎么刚刚一直都看不到呢?”
小断崖并不高,就一米不到的高度,与其说是断崖, 其实叫做小土坡更贴切些。
然而不管它到底是断崖还是土坡, 它的地形模样都和周围虽然呈下降趋势的平地长得不一样——尤其是只七八步远的距离,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特别。
但不论是杨老师还是陈港或者黄嘉慎, 在沈秋戟出声说话之前, 他们三人于这样近的距离内都没有看到它的存在。
就像是被鬼遮住了眼睛似的。
陈港和黄嘉慎听着杨老师的喃喃自语齐齐咽了口唾沫, 没敢说出他们刚刚真的看到杨老师被鬼遮住了眼睛的一幕。
更重要的是, 不仅杨老师没有看到,他们刚才也一直没有看到,难道被鬼遮住眼睛的不止是杨老师吗?
陈港和黄嘉慎不敢深想, 现在既然找到小断崖了,那他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将棺材板还回去,于是两人赶紧快步走到小断崖旁边, 把手上的棺材板放回原位。
可是这样做就够了吗?
跟着沈秋戟一起来的道长在这时忽然开口,为两人解困:“今日道观中事情多, 我明日会和几位师兄弟过来, 为这孩子重新建墓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