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后,顾绒递给沈秋戟一沓红钞。
沈秋戟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干什么?”
顾绒声音轻轻软软地说,像是在哄人:“这几天谢谢你陪我,这些钱是请你吃饭的。”
又是请吃饭?
顾绒连理由都不会换一个。
沈秋戟接过那叠红钞数了数,发现居然有整整五千块,在这个电子支付如此发达的时代,也难为顾绒准备这么多现金了,他笑着摇摇头,把钱全部还给顾绒:“顾少爷你出手真是大方啊,不过我用不了这么多,你帮我冲20块话费就行了。”
“就只要20吗?”对于他的拒绝顾绒感到很意外。
“嗯,老年机用不了多少话费。”沈秋戟点点头,“我每个月的话费固定套餐就5块钱,保号用的。”
沈秋戟的家世顾绒不清楚,但据他所知,沈秋戟过的很拮据,常常外出兼职赚取生活费,身上从来不会有超过20块的现金,积蓄等于零,没有电脑,手机也是用的老年机,每天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外面都是在搞健身锻炼,没有一点娱乐活动。
顾绒猜想他可能是家庭条件不太好,所以才不会出去玩,也没钱买智能手机和电脑,他这次给沈秋戟五千块既是想感谢他,也是想帮助他。
但沈秋戟不要他的钱顾绒也没办法,思忖几秒后,顾绒干脆给沈秋戟交了300的话费,毕竟就冲20块也太少了——而且现在充值的最低额度几乎都是30块了,他要给沈秋戟冲个20块还挺麻烦的。
冲完话费后顾绒就放松身体趴下了,他的两个病友,其中那个肛瘘两天前就做完手术了,肠梗阻大爷和他应该是好朋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老薛啊,做完手术后真是轻松了好多,之前我根本就拉不出屎,你呢?”
肛瘘大爷笑了两声:“我还好,就是放屁的时候,会感觉有股气在屁股里窜来窜去。”
顾绒:“……”
沈秋戟:“……”
顾绒心情本来很悲凉,听着两个病友大爷的对话却被逗乐了,只是他还没笑几秒就听见病房窗户处传来“嘭”的一声巨响,顾绒才侧头往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忍痛撑着床垫支起了上半身,而刚才还笑着相谈的两个大爷病友已经尖叫着跑出病房了,其实如果不是顾绒下半身因为刚做完手术麻醉效果没有消退还不能动弹,恐怕他也会像两个病友一样窜出病房——因为有个血淋淋的人头,从他们七楼的窗外滚进来了。
刚刚发出的那身巨响,就是头颅的主人脖颈砸在床沿时发出的动静。
从窗口处蔓延至床底的鲜红血迹都在清楚地告诉屋内所有人,外面有个人跳楼了。
他大概是从医院顶楼跳下来的,只是下来时位置没弄好,头在七楼顾绒他们病房的窗沿处磕了一下,这一磕就直接磕断了脑袋,头颅和尸身分离时的迸发的殷红鲜血也溅满了顾绒病房的窗户,将原本透明干净的玻璃糊成血色,甚至还有几滴血直接溅到了顾绒的床单和被之上。
顾绒呆呆地抱着枕头,他的病床靠窗,那个滚进他们病房的人头本来都在肛瘘大爷的病床底下停住了,却不知为什么,那颗人头又滚回了他的病床前,就好像是有人在肛瘘大爷的床底推了那颗人头一把似的。而人头在顾绒床前停下后,人头的面容也清晰地展露在了顾绒眼前,那双还未闭上的眼睛直勾勾地对上了顾绒的双目,更诡异的是,那颗人头的唇角高高勾起着,就好像在冲着床上的青年笑一般。
“别看了。”沈秋戟上前捂住顾绒的眼睛。
顾绒嘴唇嗫嚅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也许是这几天不断见鬼和自己重复死亡地遭遇磨练了顾绒的心智,他没叫也没哭出声,只有颤抖不停的身躯在泄露他内心的恐慌和害怕。
外面很快就来了保安和警察,顾绒他们也被换了病房,不过顾绒加了点钱换成了个单人间,这里有沙发电视,沈秋戟在这里陪床时睡的也能舒服一点,最主要的是——这里楼层没那么高,仅仅在二楼而已,这层楼都是高级病房,每个小时都会有护士来看看。
因为楼层不是很高,所以顾绒能够听见楼下外出散心的病人们的聊天声,这样的声音能叫他安心点,更何况顾绒现在真怕了再住高楼,要么他自己脚滑栽下去,要么别人跳楼把头摔进来,这是要有怎样的运气才能叫他全都碰见啊?
真是倒霉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
沈:绒绒。
绒:叫尼玛叫。
后来——
绒:你快叫我绒绒啊。
沈:?
第9章
“顾绒,你没事吧?”
沈秋戟帮着护士将顾绒的日用品从七楼搬到新病房,一进屋就看见顾绒裹着被子在病床上发抖,额角冷汗涔涔,瞳孔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几乎缩成了一个极小的点。
“我、我……”
顾绒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嘴唇张张合合,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没法告诉沈秋戟,刚刚跳楼的那个人他认识——正是他第三次死亡时,在医院捅死他的那个医闹疯子。
他现在能进医院是靠沈秋戟,来医院的时间也提早了,所以没有碰到那个医闹疯子,可顾绒怎么也没想到,他都已经做完手术了还能遇见他,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按照自己这些日子频频撞鬼的经历,顾绒很难不去想——想这个跳楼死掉,人头还滚进他病房的医闹疯子晚上会不会来找自己。
此刻的顾绒身心俱疲,思维神经全部绷紧,就像是一根弦,没有人希望看到这根弦崩断。
好在沈秋戟还是在这里的,有人陪着顾绒还稍微轻松些,见他进来便伸着手要沈秋戟坐到床侧边来。
顾绒现在是个病人,沈秋戟一时心软送了他来医院,好人做到底,他现在自然什么都是顺顾绒意思的,因此坐到床边后他还安慰顾绒:“你别太害怕了,这不还有我在这呢?你说你,你一个人待着又害怕,那怎么还选了个单人间呢?”
“单人间有沙发,还有电视。”顾绒趴在床上,他的声音因为手术和刚才受到的惊吓听上去格外轻弱无力,“我想着你睡这里可能会舒服点。”
沈秋戟怔了下,他还以为是因为顾绒大少爷习惯住不惯多人间,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理由。他和顾绒说:“我不挑床,睡哪里都一样的,倒是你,你才做完手术是得好好休息。”
不过说实话,和那硬邦邦的折叠陪床椅相比,确实是单人间这柔软舒适的沙发好躺些。
“沈秋戟……”躺在床上的青年又开始轻声喊着他的名字。
沈秋戟低头看了他一眼,就见青年从被子里探出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服的一角,继续问他:“你还记得我们来办住院手续前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吗?”
“你问我,我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
青年抬眸望向他,双颊惨白,唇无血色,一字一句告诉他:“我碰见鬼了。”
沈秋戟闻言眸光凝住,他沉默几秒后笑起,伸手作势去探顾绒的额头:“顾绒,你是不是还是发烧,世界上怎么会有鬼?”
“我没发烧。”顾绒蹙眉,却没躲避沈秋戟抚上他额头的手,因为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没生病,“而且你不是能看到鬼吗?”
“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所以你肯定能看见对吗?”
沈秋戟见顾绒信誓旦旦地望着自己,语气又极为笃定,难免有些好奇:“我怎么就能见鬼了?”
“不是你——”告诉我,先前我背后有个鬼的吗?
这句话顾绒差点脱口而出,可是话说到一半他就想起来,那是前几次他死亡时发生的事了,现在的沈秋戟还没说过任何有关这些灵神异怪的事。
顾绒只得把原先的话咽回去,改口道:“不是你问我,我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怪事的吗?”
“是啊。”沈秋戟抚顾绒额头的手改成指他耳朵,“那是因为我看到你耳廓发黑,耳朵颜色晦暗一般代表着身体运势皆不佳,但我——”
耳朵是顾绒的敏感点,有人摸到他就浑身发软,即便沈秋戟并没有触碰到他,但男人抬手的动作依旧让顾绒忍不住颤了颤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而沈秋戟则缓缓把话说完:“我以前见你时不是这样的。”
“那不就证明我遇见鬼了?”顾绒把沈秋戟的衣角拽得更紧了,哭丧着脸道,“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个人头本来都停下了,却又无端端滚到我面前,他今晚肯定要来找我的……”
沈秋戟闻言却安慰他:“这你完全可以放心,就算他要来找你也不会那么快的,最快也得等头七回魂夜。”
顾绒:“……”
“当然,如果你特别倒霉那这些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顾绒:“…………”
顾绒才做完手术,麻药效果过去了现在手术伤口正在痛,事实上他也挺佩服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居然还能保持清醒而没有昏睡过去,但也正因为这份清醒,顾绒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要回去。
回到上一次“存档”沈秋戟在给他削猕猴桃那会儿,只要他回去了,就阻止那个断头男人跳楼,男人不跳楼就不会死,他也不用担心男人半夜里来找他麻烦。
一刀抹脖子死的应该还是快的,况且对于现在的顾绒来说,再死一遍也好过遇见鬼被弄死,反正他又不会真死。
下定决心后,顾绒倏地起身,拿起水果刀往脖颈处一抵准备自裁。
不过他的举动把沈秋戟吓到了。
“我草?顾绒你干什么——!”沈秋戟眼疾手快夺下了顾绒的刀,但顾绒还是在自己颈子留下了一道血痕,被割开的伤口停顿几秒就开始往外渗出鲜红的血珠,由此可见顾绒并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存了死志,“你就算怕他来找你,那也不至于也把自己变成鬼和他一拼啊。”
沈秋戟自己也反思,觉得可能是自己那句回魂夜会来找他吓到顾绒了,就说:“我不是一直在这里陪你吗?就算真有鬼还有我啊,你怕什么?”
“你别拦着我呀……唉这个一时半会和你是说不清的。”顾绒见没了刀,便望向窗外寻思着跳楼能不能成,只可惜这里是二楼,楼底下还铺有草坪,他最多就是断个腿,死是不太可能的。
沈秋戟也看得出顾绒的认真,于是他赶紧把病房里的所有危险器械都给收起来了,他还劝着顾绒打消死志:“他是自己想跳楼的,而且你刚才也听到护士说了,那个病人是和牧医生有些误会,就算他变成鬼了,也应该是去找牧医生啊,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些话句句在理,再说没有人是不畏惧死亡和疼痛的,所以或多或少也哄住顾绒,可偏偏——
“但是我最近遇到太多诡异恐怖的事了。”顾绒垂着头,脸颊白惨惨,额角都是细涔涔的冷汗,一副虚弱无力的可怜委屈模样,别说是沈秋戟,再铁石心肠的人看见都会生出些恻隐之心的。
又念及顾绒刚做完手术,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就被跳楼的人吓了一跳,沈秋戟叹了口气扶着他重新躺回病床,轻声开导他道:“这些事你以前肯定没有碰过吧?再诡异的事也总会有个起源,你与其自杀,不如想想你是做了什么事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顾绒早就想过了,但是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并且唯一的答案就是他改了名字。
不过和沈秋戟在一起,似乎确实会好点,如果不是沈秋戟陪着他那么他现在估计还在医院不断死亡的路上。想到这里顾绒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盯着沈秋戟沉思——难道沈秋戟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以避开鬼怪,自己和他在一起会很安全吗?
还好他们俩是室友,就算出院了也能继续呆在一起。
“沈秋戟……你可千万不要离开这间病房啊。”顾绒眼巴巴地望着沈秋戟,甚至都不敢用重点的语气和他顶嘴互喷,他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想闭上眼休息会,“我现在想睡一下,你说你会在这里的,那如果你要出去记得叫醒我。”
“行,如果我出去的话肯定会叫你的。”沈秋戟倒也答应他,拿起遥控器说,“你睡吧,我看会电视,静音,不会打扰到你。”
“……谢谢。”
顾绒小声道了声谢,抬手将被子拉得更紧,想借此抵挡医院特有森冷之感。很快,沉重的疲倦感就将顾绒拖入梦乡,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到了后半夜却听见一阵“砰砰”的声音,就好像是有什么重物在不断撞击他病房的窗户似的。
等等,窗户?
顾绒猛地睁开眼睛,他是背对着窗户睡的,所以一睁眼就能看见对面沙发上有个盖着毯子鼓起的身影,那是沈秋戟睡觉的地方。
黑暗的夜里几乎没什么光线,但是顾绒觉得那应该就是沈秋戟,这让顾绒安心了不少,虽然他背后的窗户处“砰砰”的撞击声依旧没有停歇的趋势。
“沈秋戟……”
可是这声音一直响着,顾绒也没法睡觉,这声音让顾绒想起白天断头男人跳楼时脑袋砸进病房的声音,他更不敢回头,生怕一扭头就看见有个断头在窗外疯狂地撞击玻璃。
于是顾绒小声地喊着沈秋戟的名字,希望能把他叫醒请他帮忙开下病房的灯,灯光亮起后,屋内又有两个人,顾绒觉得这样的话他也有胆子敢回头看看窗户那里到底是有什么东西在撞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