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扣扣好友里是多了个叫“颜娉”的好友,但是没有任何聊天记录,出租屋里倒是有许多颜娉留下的东西,还有一张于他和林慧娴分开的第三天下午和颜娉的一张发在扣扣空间没有删去的合影,在证明颜娉这个人似乎的确和方哲在一起过一个月。
林慧娴气不过,才去了复印店扣扣群辱骂颜娉,可惜没有聊天记录,她拿不出什么实锤,那些玄之又玄的经历林慧娴因为恐惧也没敢提,就也只能骂骂颜娉了。
其实她现在说是和方哲复合了,说到底是念着她和方哲两年的感情,又顾忌着方哲不太稳定的精神状态,打算照顾他一段时间,等方哲好的差不多了,她还是要和方哲分手的。
林慧娴说得琐碎,有些地方省略有些地方详细,把整件事大概的来龙去脉给沈秋戟讲完了,她只知道方哲和自己撞邪和颜娉有关,但颜娉具体使用了怎样的方法,她不清楚。
道长也说了颜娉是活人,不是鬼,他拿颜娉没有一点办法。
如果他们去找颜娉,颜娉说不定还会报警,反咬一口他们骚扰自己。
道长唯一肯定的就是颜娉必然用了邪法,那控制方哲的厉鬼阴气极重,道长惭愧自己无法收服那厉鬼,只能将她暂且驱逐,远离方哲。
而方哲现在都已经在办休学的手续了,这件事他没满着家里人,家里人的意思是先让他休学,等颜娉毕业了再回来继续把书念完。
【林慧娴:真不知道她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也不怕遭报应吗?】
沈秋戟看完始末,打字回她:【好的,谢谢你了,我也会去找那位道长的。】
说是这样说,可沈秋戟并不打算真的去找。
听了林慧娴的讲述他就知道那道长修为不如他,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而且到底是道长真的为方哲驱了邪,还是一个月是颜娉邪法的极限,她无法再利用厉鬼迷惑方哲,和他继续在一起,都是未知数。
第80章
最重要的事, 沈秋戟觉得这件事远不止如此。
他为顾叫魂时,应招而来的女鬼说的原话是:团聚。
仅握有顾绒半缕残魂,那怎么能叫团圆?
她势必要将顾绒所有魂魄掳走, 才会甘心。
沈秋戟结束和林慧娴的对话后看向顾妈妈,发现她这期间一直和顾绒哥哥坐在一旁安静等待,也不催促问他为什么放着顾绒不闻不问, 而是拿着手机在和旁人聊天。
他很少与这类长辈接触, 就算在家时碰见族里的年纪大的长辈,也是长辈们尊重他,现在陡然和顾妈妈接触, 他纵然一直注意着礼貌和规矩, 努力想给妈妈留下好印象, 却还是出了纰漏。
于是沈秋戟赶紧为顾妈妈简短解释了下情况,怕顾妈妈误会。
顾妈妈听完后倒是没有生气, 只摆摆手说:“我哪里会在意这些?只要顾绒能够好好的, 我就心满意足了。”
沈秋戟颔首,沉声说:“现下当务之急, 是要为顾绒守魂。”
顾妈妈皱起双眉, 有些不解的问道:“守魂?”
“强留顾绒魂的邪祟, 今晚还会继续来夺顾绒的魂。”沈秋戟已经下定了决心,今晚就欲结束这场邪事, 不过他想借此知道一些顾绒的事,就问顾妈妈道,“阿姨,你能和我详细说说,顾绒小时候那次丢魂的具体情况吗?”
“顾绒小时候身体很差,三天两头生病, 不过小孩子嘛,总是容易生病些的,直到有天——我们去梁都玩时,带他去游了回泳。”顾妈妈一边说着一边伤心垂首,讲到这里时,她眸光忽然颤了颤,“当天有个小孩溺死在泳池里了,绒绒那时才五岁,套着泳圈扑腾到池子边,哭着和我说泳池里有鬼拉他的脚,我才觉着不太对劲,赶紧把顾绒拉了起来,但晚上绒绒就开始发烧,后面连话都不会讲了,也不会认人。”
“我们送他去了医院,水也挂了,针也打了,不管怎样烧就是退不下去。医院里当时有个老人和我说小孩可能是被什么脏东西魇住,丢了魂,让我们赶紧去找神婆为顾绒叫魂。”
顾妈妈说完,眼眶倏地又开始发红:“绒绒他烧了足足七天啊……我以为他就要挺不过去了,没想到顾绒的魂真的被叫回来了……”
小孩子就算是只烧一两天妈妈都会心疼死,更别说像顾绒这样终日高烧不退,身体僵硬,好像就剩最后一口气吊着。
然而沈秋戟却觉着顾妈妈没有说实话。
他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想要再问,又觉得既然顾妈妈不想说,他逼问得到的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答案,倒是顾妈妈发觉他异样沉默,抬头看了他一眼后问:“难道绒绒这次丢魂,和他幼时的经历有关吗?”
听顾妈妈话的意思,就好像沈秋戟说有关,她大概会将实情相告。
沈秋戟犹豫须臾,垂眸选了个折中的回答:“不太好确定。”
顾妈妈也跟着踌躇,默然几秒后又道:“绒绒出生前,我们家就为他定好了名字,但是七个月大我去产检,在医院门口碰到一位老道长,他说我的孩子是早夭相,活不过一岁,如果想绒绒健康长大,就要花钱为他取个好名用来改命,我那时哪里信这些话……”
不仅不信,顾妈妈还当场把那个老道长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训他咒自己的孩子早死,要不是顾父拦着顾妈妈都要上手打人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顾妈妈八个月时在家触电,直接就早产了。
顾绒一出生就待在保温箱里,那时顾妈妈心中就有些惴惴了,因此也没立刻为顾绒取名,家里人都是“顾二宝”的叫着。
结果顾绒能够出院之后回到家里也是三天两头大病小病不断,这个年纪别家的孩子都是藕臂圆脸,肉嘟嘟的,但顾绒身上却几乎没什么肉。
顾妈妈甚至没敢让他去学校上幼儿园,找了家教老师在家里念书,打算等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再送去学校里面。
好不容易把这孩子当心肝护着长到五岁,去梁都游了次泳,回来后就快不行了。
然而沈秋戟听到这,终究还是忍不住淡淡道:“顾绒的魂,是自己回来的吧。”
顾妈妈顿住动作,随后才像是觉得再也瞒不下去了说:“……对,神婆叫了七天,绒绒的魂也没被叫回来,他的魂是第七天晚上自己回来的,七天后,我们请了一位老先生为顾绒算命取名,从那之后,顾绒才能顺顺利利的长大。”
“绒绒他还不喜欢这个名字,总是吵着闹着要改名,他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我们这些记得的大人哪敢给他这样胡闹?大了我们管不住他,他自己硬是去改了名,还好没出什么事,他也听进了我们的劝把名字又改回来了……”
但顾绒愿意把名字改回来怎么可能是因为听进了家人的劝?
沈秋戟闭了闭眼睛,觉得顾妈妈还是没说实话,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顾绒现在情况不明朗,顾妈妈也不了解自己的和顾绒到了哪一步,感情是否深厚,自然不可能全盘托出。
况且后面的话其实顾妈妈说与不说,他大概都能猜到了。
顾绒这容易招鬼的体质,绝对和那位给顾绒批命取名的老先生离不开关系,甚至就算他和顾绒决定厮守一生了,这个秘密顾妈妈也绝对不会宣之于口,因为就连顾绒自己大概都不知道——
在五岁那年丢了魂以后,他就已经死了。
顾绒的面相,八字,都显示着他五岁那年有场大劫,熬过去了就能活,熬不过去就会死。
顾妈妈遇到的第一个老道长或许修为不深给顾绒断错了命,也或许就是骗子为了哄顾妈妈给他钱才说的那些话,不全错,也不全对——顾绒是会早夭,不在一岁,而在五岁。
他也的的确确在五岁那年,于泳池边见鬼之后,没熬过那场劫,死了。
顾绒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必定是顾妈妈后面找到的那位老先生修为了得,硬是给顾绒强行改命,用本不属于顾绒的帝王命骨挨过这一劫。
这就和他们所有学奇门遁甲的人一样,都是借由外力改命,将所有死劫拖到七十之后,所以他们这一门几乎无人能活到七十一岁。
问题是帝王骨千百年都难遇,这副骨头绝不可能出自于活人之身,老先生从何处取来暂且存疑不问。
而顾绒可以用它改命活着,结果也显而易见——他既已早夭,用的又是阴气极重的死人骨头强行续命,能不撞邪遇鬼吗?
偏偏他还担不起这帝王命骨,所以才会变成今日,要死不能死,要活也不可能好好活的地步。
顾妈妈那样爱顾绒,如果她知道要让顾绒活下来需要付出这样惨烈的代价,那她当初会做怎样的选择?
顾绒不知道,顾妈妈不说明,沈秋戟自己一个人将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却也不能说出,他憋得烦闷,心情复杂,还是只能继续憋着。
末了沈秋戟长叹一声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事,先在今晚把顾绒的魂守住再说。
顾绒早上叫魂失败后晕睡过去,中午时醒过来一次,沈秋戟又喂他吃了点东西,然后顾绒就嘟囔着困、冷,想继续睡觉,沈秋戟扶着他躺下,顾绒转头看了眼床边的顾妈妈和哥哥,低低叫了他们两声,随之望向沈秋戟,嘴唇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沈秋戟望着他瞳孔骤然锁紧,脸色和眸光也蓦地阴沉晦暗下去。
顾妈妈和顾哥哥都只以为顾绒就只是快睡着了,嘴唇无意义的蠕动。
唯有沈秋戟知道顾绒是在和他说话。
因为他看得懂唇语。
顾绒和他说:“如果不行,让我死吧。”
沈秋戟看懂了顾绒的话后一开始没觉得难过,只觉得生气愤怒,他知道顾绒为什么会这样讲——因为顾绒不会真死,他死了时间便可以重来,或许顾绒也能像上回519宿舍那样找到生路。
可顾绒有没有想过,眼睁睁看着顾绒死去的他要怎么办呢?
沈秋戟从来不知道顾绒所谓的“复活”到底是怎样一个活法,因为他没有跟随顾绒一起复活,他也没有这些经历,在他的眼中,顾绒就是一直活着的。
所以如果他放任顾绒去死,那顾绒在他这里就是真的死了。
就算顾绒复活,他回到的也是另外一个时间,而自己是无法再看见他的。
不管真实情况到底如何,反正沈秋戟就是这般固执的认为。
也只有再次入夜,沈秋戟望着外面黑暗的天穹,才觉得的心头也随着这股暗色,漫上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难过和悲哀。
沈家族训:要为沈家死,也要为沈家不死。
他和七叔同出沈家,为第七支分支的宗亲,而他们这一支宗亲,却又都不是一脉相承的,都是过继而来的。
因为第七分支最初宗亲,早就死绝了。
沈家这泼天的富贵,全是这一脉的人以命换来的,沈家命数全系于他们身上,他们活着,沈家才能存在,他们所以他们不能死。
他以前年纪小时不懂族训的意思,还和七叔说族里人这不是要他们生不能生,死不能死吗?可凭什么呢?
虽说都是亲戚,可他们要在孤、贫、夭里选一命而活,夭则活不过二十,穷则如他,沈家再富贵都和他没关系,孤则如他七叔,虽也是沈家人,却连沈姓都冠不得。他们这样付出,就只是为了能让沈家其他人过得好。
彼时七叔只说他没选孤命,所以他会遇到有姻缘的那个人,等他遇到了命中和他有姻缘的那个人。
他就会明白,护着在意的人,即便生不能生,死不能死,也是甘之如饴的。
故而当初顾绒告诉他他不会死,能够复活时,沈秋戟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怎么会这样傻?将这样大秘密告诉了他。顾绒就没有想过,如果他有天碰上了不能逃开的死劫,得知这个秘密的他,可以通过杀了顾绒让时间重来,这个时间点的沈秋戟死了没关系,顾绒复活回去时的沈秋戟活着就行,借此来寻找那可能残存的生路吗?
结果还没到那天,到了如今他可以直接通过杀了顾绒,用最简单的方法救下顾绒时,他却不愿了。
他宁愿经受百般麻烦,甚至以身涉险去找寻这阴气极重的厉鬼,也不愿意让顾绒死一次。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遇到了死结,顾绒一定会自杀,只为了回溯时间救他——他们都有愿意的事。
沈秋戟端坐在屋内的椅子上,眼睫微垂,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青年。
他手里没有握着符咒、也没有紧攥铜钱剑,只是轻轻杵着一根树枝,顾妈妈和顾哥哥被他请去了另外的房间,毕竟降鬼途中有些事不能叫他们看见。
待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后,十几层的高楼外,果然响起了敲锣打鼓,唢呐奏乐的声响,顾绒今夜脚踝上的铃铛没被寒霜冻住,这刻便“铃铃”狂响,震得人耳朵里都像是长了口铃铛颤个不停。
沈秋戟抬起寒目,听着喜乐声自窗外渐渐靠近,那首不男不女,不老不少的童谣也响了起来——
“一更天,新娘声声唤新郎;”
“二更天,郎君应声梦中死;”
“三更天,花轿抬人进坟墓;
“四更天,郎君婚房见娘子;
“五更天,夫妻相聚享团圆。”
唱完后窗帘无风而动,竟是自己悄悄掀开了一条缝,隐约可见外头阴气森然的红色花桥,片刻后一双黑黢黢只见眼珠不见眼白的眸子贴在窗外,正死死地盯着里头瞧。
眸子的视线咕噜噜转到床上躺着的顾绒身上,那鬼眸倏地放大,惊喜道:“新郎在里头!快随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