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台妆奁前坐着?的女子,却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暗卫甲报告了事情的始末,问主人要不要捅破那小院里的人就是魔教教主的事实。暗卫甲没有见过魔教教主,只以为小院里的是个美丽的男子,等事情传扬开来,出了变数,才明白过来余慕凡打的主意。而今魔教教主易容成女子,虽然暂时避免了被揭露,但若真的想拆穿这个假相,也并不是办不到的事。
施雨旋放下紫檀木梳,轻轻摇了摇头:“不要继续下去了,余慕凡已经怀疑上了隽鱼山庄,现在继续行动,只会彻底暴露。就算真的不顾暴露的风险捅破了这?件事,余慕凡名声低到谷底,可他武功尚存,到时候得罪了他的隽鱼山庄,又能讨得什么好呢?”
暗卫甲不明白小姐为何这?么顾虑余慕凡,道:“若小姐真的不想嫁,属下也可想其他办法。”
施雨旋轻叹一声,道:“不必了,我也只是想试试。现在这个结果已经不错了,既然他现在有了婚前置外室的名声,那我也可顺势把这?婚事往后推,继续等待变数。”
施雨旋站起来,扶起了躬身的暗卫统领,道:“这?事辛苦你了,切记,扫尾一定要干净,不能留下能牵扯到隽鱼山庄的痕迹。”
暗卫甲恭敬回道:“是。”
等暗卫退出了房间,施雨旋才露出几分遗憾落寞的神情。余慕凡表面正义凛然,实则心?狠手辣,对待背叛他的人,从来不留一分情面。上辈子,余慕凡当了皇帝后,在一次出征时被手下背叛,归国后,他抄了那叛徒的九族,并专门修了一座监狱关押那九族人。
他令宫廷内医术最好的太医好好照顾叛徒的身体,然后让那叛徒每日观看一个族人被千刀万剐的画面。剐了数十人,眼见着?叛徒没最开?始那么痛苦了,又换了其他的严酷刑罚。那叛徒每每寻死都被太医救下,最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所有族人,上到老翁,下到婴孩,全部惨死。哭声骂声惨叫声充斥着那座监狱,叛徒从一开?始的痛不欲生到僵死麻木,最后彻底疯癫了。
余慕凡在一次探监后,见着?昔日威风凛凛的手下成了个蓬头垢面、口齿不清、整日乱吼狂吠的疯子,轻叹一声,大发善心?地命人送上了一杯断肠毒酒。太医战战兢兢地接过命令后,当晚就送那叛徒上了路。
余慕凡回到宫廷后,十分有兴致地宠幸了新来的美人,当时的施雨旋空坐在雕栏玉砌的皇后宫殿内,只觉得浑身发冷。
施雨旋回过神来,低低地叹了一声。这?样的人,怎能让她不畏惧呢?
再?等等吧,再?等等……不能心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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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热了起来,夏天到了。蝉鸣声声,庭院里的莲叶也碧绿可人。阿黎摘了莲子剥给偏幽吃,一颗又一颗,清甜微苦,冰凉解暑。偏幽坐在亭阁里?,吃着?莲子,赏着荷花,微风习习,吹散了些许睡意。
见阿黎又摘了一束莲蓬仔仔细细地剥取莲子,自己却不吃,就伸手喂了他一颗。
“怎样?”
阿黎细细咀嚼,点了点头。偏幽笑:“再?好也不能多吃呀,不必剥了,寻条小船,咱们去湖心?游览一番。”
阿黎连忙运起轻功,从库房里搜罗出一条木船,放到了湖边。又回到亭阁抱起偏幽,飞到了小船上。
偏幽坐下来,顺手拿起木浆,见着?阿黎纠结的神色,笑着?给他递了一把,道:“一起划吧。”
夏日的湖面偶有蜻蜓飞过,轻触一下,又震颤着半透明的翅膀飞走了。偏幽与阿黎缓缓地划着?木浆,一点点朝湖心?游去。微风吹过,湖旁的芦苇轻轻摇摆,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响,偏幽微仰着头,任发丝凌落,只觉一阵清凉。到了湖心?,一簇簇开?得其大无比的莲叶遮天蔽日。偏幽放下木浆,仰躺起来,船缓缓穿行,泼天的绿意掩住了他,偶有一朵嫩莲,轻颤颤地晃悠,似在跟陌生的来客打招呼。
偏幽回以温柔的笑意,在这夏日的慵懒里?,清凉的荷莲中,缓缓阖上了眼睛。夏日的太阳炽热,风却很温柔,轻轻拂过红莲、碧叶、美人的笑颜,又拂去了更远的地方。
这?一切倘若没有外人打扰,想必阿黎会更开心?些。余慕凡不知何时又来到了这?里?,没在卧房、亭阁里?找到偏幽,就找到了湖边。见着?一木船在莲叶间时隐时现,就凌波轻点飞到了船上。
偏幽已经睡着了,余慕凡本是带着?些残留的怒意来的,见着?这?软软卧在木船里的佳人,却无论如何也发泄不出心里?的怒火了。那日过后,他本想好好惩戒偏幽一番,毕竟若是其他人胆敢刺伤他,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可是,余慕凡无法将惩戒这?个词语与偏幽联系起来。他不能去惩戒一座高高在上的琉璃神像,神像不懂,他可以教,可以慢慢感化?,唯独不能下手去玷污损毁。最后,余慕凡只是命人送了些女子的衣服首饰作为告诫,让偏幽知道耍刀玩匕首是不对的,他得学着乖巧些。
阳光下,偏幽的脸颊泛着?午后的薄红,像是熟桃被掐破了皮,渗了点红粉汁液淋在了佳人侧颊。唇瓣也水水润润,是方才吃了些什么吗,怎么瞧着这?么诱人。
余慕凡轻轻坐了下来,却冷不防触到一枝开?得盛大无比的莲叶,被兜头浇了一抔昨夜的雨水。这?水浇了余慕凡满脸,上衣也湿了大半,好似此处的荷莲并不欢迎他的到来,特意派了开?得最大的莲叶兜头浇湿他试图赶走他一般。余慕凡抹了把脸后,神色淡淡地折断了那支莲叶。那可怜的碧莲就这样离开?了亲朋好友,掉到湖里?去了。
阿黎心?下微讽,面上却安静恭顺,一副老实的哑奴模样。
二人安静地坐在小船里,没有人开口打扰佳人的午后浅眠。日头渐渐地往西方游去,金黄的光慢慢昏黄。一片红霞出现在了天幕上,光芒一点点从湖面撤退。有些冷了,阿黎正脱下外衣准备盖在佳人身上,他却轻轻睁开?了眼眸。天幕上的红霞印倒在他的眼瞳里,像是着了火,灿烂、神秘、瑰丽不已,让人明知引火焚身痛彻骨髓,却依旧昏沉迷醉自寻了死路。
“阿黎,我们回吧。”佳人轻启红唇,慵懒地吐出了几个汉字。阿黎心?下一颤,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过。
阿黎正准备抱起偏幽,却被余慕凡推了开?去。偏幽睡了一下午的觉,本是眉梢眼角都露着惬意,见到余慕凡来了,却微微蹙起了眉头。推开了余慕凡环抱的手,偏幽道:“不劳烦余大侠。”
余慕凡却强硬地再次伸来手,径自抱住了偏幽。湖面的光暗了大半,偏幽侧过头去,瞧昏黄傍晚下的荷莲。
余慕凡的手紧了紧:“看着?我。”
偏幽可有可无地望向余慕凡,问:“见着?我如今这?副不良于行?的模样,你很开?心?吗,余大侠?”
余慕凡抱着他足尖点水轻轻飞过湖面。夏日的风依旧凉爽,偏幽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远处的风光。
在这座庭院外,有更多更远的景色,有更好更有趣的人们,沙漠里?的黄沙会很灼热,极北的冰块会冻得人唇齿发颤,南国的水果何其香甜,更远的海洋又有什么动物在游弋呢。
偏幽多想用双足丈量这片陌生的土地,此刻却只能蜷缩在一个人的怀里?。
望着?即将消退的红霞,偏幽舔了舔唇瓣,随后集聚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推开?了余慕凡,在余慕凡措不及防的眼神里?,就那么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湖水发出“咚”地一声,接纳了陌生的来客。偏幽坠落在碧绿的水里,离波光粼粼的湖面越来越远。原来夏日的水也很冷啊,发丝挡住偏幽的眼,他看不见湖面了。幽暗笼罩了他,冰冷窜上小腿、腰肢、脊背,最后连头颅也冷了起来。偏幽突然无师自通了魔法,没有肥皂水,也能咕噜咕噜地吐泡泡了。一个又一个,从口里冒出来,飘浮往上,往上,破灭了。
黑暗一点点拥抱他,动作轻柔和缓,偏幽浅笑着?任自己继续坠落,坠落……却突然被一人拉住了手腕。
那人拉起他,抱住他,往上游去。一条鱼游过他的身边,又游过去了。几缕缠住他的湖草,倏地被刀剑割成两截,在水中飘荡起来。偏幽还想再吐几个泡泡,没等动作,就被人带离了湖底。太阳彻底下山了,隐在光帘幕后的月亮羞涩地露出了半个身影。
偏幽从水里被带了出来,看着?隐隐约约的月光,想着,哎呀,应该挑个月圆的好日子。
余慕凡浑身湿透,焦急地抱着偏幽飞到岸边。正又惊又怒地欲要质问他为何这?样做,就见着?偏幽淡淡地笑了一下,笑容惬意而满足,好似方才只不过是玩了一个小游戏。
余慕凡质问的话倏地就开?不了口了。
月光下,笑着?的佳人蓦然阖上了眼,好似刚才的淡笑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的片刻灿烂。余慕凡急忙运起内力游遍偏幽周身,将那些误含的湖水逼了出来。偏幽昏昏沉沉地咳嗽着吐出了水,人却依旧苍白无力地倒在地上。很快,他就彻底昏了过去。
余慕凡抱起偏幽,对赶来的阿黎叱道:“去找大夫,快!”
阿黎浑身湿漉漉地滴着?水,配上他惨白的脸色,浑似一条枉死的水鬼上了岸。他的唇齿震颤着,心?神惊惧,听到余慕凡的怒喝,回过神来,连忙转身飞奔出院,心?急如焚地往城里奔去。大夫……大夫……找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1]引用自宋代·晏几道《临江仙·斗草阶前初见》
第39章 教主垂怜
偏幽昏昏沉沉, 半睡半醒,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迷糊迷糊中被阿黎灌了汤药, 想吐槽一下这药的味道,却又意识昏沉地晕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一天或许两天,偏幽才清醒了过来。睁开眼, 见着阿黎惨白的脸色, 正准备说自己没事,就看见余慕凡也跨进了房门。
偏幽想坐起来,却使不出半分力气,阿黎心领神会地将他扶了起来。
他靠着阿黎轻轻喘气, 喉咙干哑撕痛,只能小声嗫嚅道:“……水。”
没等阿黎去端水,余慕凡就端着瓷杯喂了过来。偏幽瞥了他一眼, 又微阖了眼睫, 慢吞吞啜饮起温水来。
喝了半杯, 偏幽侧过头, 示意不要了。余慕凡放下杯子, 问:“你为什么跳湖?”
余慕凡的声音很低, 却没有?怒意,只是简简单单地询问般, 想求个答案。
偏幽沉默半晌, 嘶哑着开口:“我腿上的?穴位……你什么时候才肯解开?”
余慕凡没说话。
偏幽掀起眼帘看他:“余慕凡,你囚着我又有?什么意思呢?这样下去,只会让我讨厌你,有?机会就会杀了你。要么放了我, 要么杀了我,你都不选的?话,我就自己替自己选了。”
余慕凡咬着牙,蓦然感到一阵难堪,就像是回到了少年时候卑微又贫穷的日子。他以为自己已经把曾经丢下的?脸皮都拣了回来,他武功高强、定亲娇妻、众人佩服,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乞丐了。可是在偏幽毫不留情的?话语里,他却感到自己的?脸皮被一刀刀割了下来。自己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却没有?一点感激,甚至是讨厌着。余慕凡既痛恨着偏幽的无情,又愤恨自己的?心慈手软。不如杀了他……杀了偏幽,杀了这个让自己如此痛苦如此卑微的人。
余慕凡按住自己的?剑,想抽出来却如何?也下不了手。简直是魔障,魔障。
他不会杀了偏幽,却也绝不会放过他。是你自己招惹我的?,不是吗?高高在上地施舍于我,漫不经心地摊开手心,拿二两银子打发我。人人都在过花灯节,我这个乞丐却在为活命奔波。你就站在桥头,俯视着众生,他们的身影落在你的?眼里,就像一场灰扑扑的?影像,无关紧要。可我不要做人群中的灰影,我要你看着我,只能看着我。
余慕凡松开按剑的?手,尽量平静地开口:“你乖一点,我就替你解穴。”
“乖?乖啊……魔教教主的行事风格里从来没有?这个字眼。”
“魔教已经灭了。”余慕凡看着偏幽的淡漠神情,忍不住讥刺道,“早就灭了。你如今只不过是一个——”
偏幽静静等待下文,余慕凡却自己住了嘴。
“算了,你好好养伤。”余慕凡拿起剑往屋外走,走到半路,背对着偏幽低沉道,“等我大婚后,就替你解穴。”
偏幽置若罔闻,只是靠着阿黎轻轻地喘着气。
余慕凡的大婚之日本来定在了中秋佳节,但因为暴露出了养外室的消息,被推到了冬季。秋天到来的时候,偏幽让阿黎当自己的?模特,在庭院里画起了画。阿黎有?些不自在地靠在树上,脸颊有?些红,时不时往偏幽那儿望去,见到教主含笑执笔的?模样,不由得放松了些,靠在树上的?身体也不那么僵硬了。
阿黎总觉得最近的?教主好温柔,以前虽然也温柔,可感觉最近有?些不一样。教主最近晚上要求自己和他一起睡,最开始阿黎紧张得睡不着,但渐渐的?就越睡越甜了。阿黎自己一个人睡时从不会睡得这样好,他就睡在偏幽的隔壁,浅眠,时刻注意着教主的需求。按理说就算和教主睡一起了,也不该睡得这样沉才对,可不知为何?,每次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翌日醒来,身体莫名的?轻松,连喉咙处的?刺痛也在慢慢减轻着。
而且最近练武,简直一日千里,好似天降神力般,内力运行一日比一日雄浑顺遂。阿黎想不出为什么,只能归因于和教主睡在一张床上,心情激荡,练武也更加拼命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