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肃:“……”
江肃寄信的手停住了。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但还不信自己听见的话,蹙眉问那人:“我师兄?”
那下人点头,道:“就是张掌门。”
可江肃实在不明白张问雪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这门中事务繁多,离此处又有数百里之遥,张问雪为何要突然过来?
他心中有无数疑惑,收了信便跟着那下人匆匆赶过去,倒是果真见着张问雪正坐在堂上,一面同白玉生等人寒暄喝茶,一面略有些心焦,不住朝门边看。
等他看见江肃出现在门边,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也顾不得白玉生还在与他说话,他直接起了身,几步走到江肃面前,拉住了江肃的手。
数月未见,他先仔细端详了江肃的模样,见他未曾变瘦,似乎也不曾受过伤,看神色精神得很,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习惯一般开口道:“瘦了一些,该好好补一补。”
江肃心中茫然不解,直接开口问:“师兄怎么来这儿了?”
他看着屋内除了张问雪外,还有止水剑派内的几名弟子,甚至连祁渡都在此处,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才能让张问雪这样急匆匆赶过来。
张问雪解释,道:“盛盟主说此处出了事,令傅神医与方副帮主过来帮忙,我不太放心……”
可若不是因为他听闻江肃在此,还去闯了什么鬼市,闹得人尽皆知,得罪了鬼市主人,他担心江肃会出意外,其余人等,倒还不至于让他千里迢迢赶来此处。
“我已经将钥匙拿到了。”江肃说,“师兄你没收到消息吗?”
张问雪却说:“我听说昨夜还有人想刺杀你。”
江肃这才点了点头,在场几人除了白玉生外,都知道昨夜要来刺杀他的人中有孙蔺与其余几位正道高手,他不得不避开白玉生,将张问雪引到一旁,低声同张问雪交代了昨夜发生的事。
张问雪很是吃惊。
他没想到武林盟内竟也有人参与了这件事,而那人还试图对江肃动手,他知道盛鹤臣以往颇为倚重孙蔺,今日若是孙蔺被人收买,那武林盟内的一切机密事端,只怕全都已经被他泄露了出去。
可江肃并不希望他将这件事带回武林盟告知盛鹤臣,他仍是担心武林盟中除了孙蔺之外还有其余内奸,这消息暂且不宜外传。
张问雪也明白他的想法,他应下此事,却因得知江肃身陷如此险境而万分担忧,更不用说一日之后,江肃便要前往魔教,哪怕今日他在此处与张问雪相见,二人也只有一日的功夫可以叙旧。
而既然说起昨夜之事,江肃自然还有一件事要同张问雪说一说。
李寒山的身份。
他觉得这种事,实在瞒不太久,张问雪迟早要知道李寒山的身份的,既然如此,这件事还不如由江肃直接告诉他。
他欲言又止,也许是头一回对张问雪露出这种神色,一时之间,竟然令张问雪也跟着不知所措了起来。
“你还想说什么吗?”张问雪问,“你想说什么便说,师兄不会责怪你。”
江肃只好道:“木一川的身份……”
张问雪还以为他在纠结何事,木一川的身份他早听方远洛来信说过,说这人是魔教中人,可方远洛也说了,木一川看着为人不坏,因而张问雪虽然很是吃味,却始终不曾来信劝阻过江肃。
交友一事,他相信江肃有自己的判断。
“他虽是魔教中人,可既未行过恶事,你与他相交,倒也无妨。”张问雪道,“只是此事对外还需稍加隐瞒,以免他人多言——”
江肃:“他是魔教少主。”
张问雪:“……”
江肃:“就是那个魔教武功很高的李寒山。”
张问雪:“……”
张问雪:“什么?!”
张问雪的声音太大,引了几人匆匆往此处张望,傅闻霄一看他们神色,心中便已有了猜测,觉得十有八九是江肃将李寒山的身份告诉了张问雪,他便拉上方远洛,一同走过来,想要劝一劝张问雪。
张问雪压低声音,倒还是不敢置信一般,拉着江肃,问:“他是李寒山?他一直说的父亲是谢则厉?!”
江肃点头,道:“他当初所说的并不是谎话——”
张问雪打断他:“他可是魔教少主,并非一般魔教中人,你可曾想过,若此时为外人所知,旁人会如何谈论你?”
恰好傅闻霄走上前来,便接口道:“熟知之人不会在意,生人所想又有和关。”
张问雪转向他,挑眉,道:“且不说是魔教少主,古往今来,与魔教长老护法交好之人,哪几个有好结果?”
“可他人若想追杀他二人,能有几个得手?”傅闻霄道,“以往那些人下场凄凉,多是被逐出师门,为武林盟追杀不齿,可张掌门,你会将江少侠逐出师门吗?”
张问雪:“……不会。”
不仅他不会,张问雪知道,盛鹤臣应当也不会令人去追杀江肃的。
再说了,就算盛鹤臣真的派人去了……那些人,打得过江肃与李寒山吗?
张问雪终于闭嘴一言不发,而江肃看他如此神色,知他是默许,便道:“多谢师兄。”
张问雪:“……”
张问雪一言不发转身回去,显是不想再与江肃说话了,江肃便也只好跟着一道回去,在止水剑派那几名弟子身边坐下,那几人立即便小声凑上来问他近况。
几人之中最激动的应当还是祁渡,他简直恨不得拉着江肃说自己近日来的进展,他觉得自己的武功大有进步,便缠着江肃要练剑比试。
江肃看他竟然还没长记性,随口答应,转头认真去听张问雪和白玉生说话,一面道:“等他们谈完了,我便来同你练练手。”
祁渡很激动。
这段时日他几乎没日没夜刻苦习武,觉得自己的武功已有长进,张问雪也夸他进步极大,若是长久以往努力下去,往后必然能够跻身江湖前百,成为一名真正的高手。
而祁渡也知道,江肃最喜欢练剑认真的人。
他觉得自己只要给师叔看看自己这些时日的进步,小师叔便会很开心,那当然连看着他都要顺眼了,就凭他这些时日的努力,他不信自己将来敌不过木一川那个小妖精!
说到木一川……祁渡左右一看,便见木一川坐在傅闻霄那边,神色冷淡,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发呆。
祁渡不由又开始在心中胡思乱想,若是如今的自己去找木一川比试,也不知道能不能与木一川一决高下。
就算不能,若受了伤,他岂不是还可以装一装可怜,好让小师叔心疼他多一些?
祁渡觉得自己顿时有了努力了目标。
待会儿和师叔比试完后,他立马就去找李寒山比试!
他心有所想,便坐立难安,恨不得张问雪和白玉生快些说完话,好容易等到白玉生令人为他们准备房间休息,祁渡便迫不及待看向江肃,江肃也站起了身,让祁渡到院中去。
等到了院中,祁渡这才注意到江肃换了剑,而这柄剑看起来远比江肃先前的剑要精美,祁渡觉得眼熟,好像在师门中的哪本书上见过,便迟疑开口问:“师叔,这可是青霄剑?”
江肃没想到他也能认出青霄剑来,微微点头,言语中略带赞许,道:“是。”
祁渡顿时鼓舞,拔剑出鞘,大喊道:“师叔不必手下留情!”
他抬剑冲了过去,而后便是熟悉的画面熟悉的结局,双剑相交,祁渡的剑腾地飞起老高,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砸落在院中的灌木丛中。
江肃挑眉,道:“你为何觉得我会手下留情?”
祁渡:“……”
这一回江肃注意了,没让那剑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而祁渡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原先的自信荡然无存,他觉得自己磨练许久,这剑术技艺,为何好像……一点也不曾进步?
他心中沮丧不已,垂头丧气站在原地,却又见江肃收剑归鞘,道:“进步了一些。”
江肃一句话便已令祁渡心中雀跃,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蹦蹦跳跳跑去捡自己的剑,再蹦蹦跳跳跑回来,凑到江肃身边,道:“师叔!我近来可努力了!”
江肃道:“你还可以再努力一些。”
祁渡不住点头,说:“我会的!”
说完这句话,他又看向江肃腰间的配剑,他心思活跃,不由便想,江肃最喜欢别人说剑,也最喜欢别人欣赏他的剑,那若自己表露出对师叔配剑的钦佩与喜爱——
祁渡:“小师叔!我仰慕青霄剑许久了!”
江肃皱一皱眉:“嗯。”
祁渡:“小师叔,可不可以让我摸一摸你的剑!”
江肃微有变化:“不可以。”
祁渡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听闻江肃拒绝,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又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小声喃喃道:“可那只是一把剑——”
江肃听见了。
江肃很生气。
怎么回事?武功是进步了,对剑的敬畏之心一点也没增加。
什么只是一把剑?剑能用这种语句来形容的吗?
年轻人,还是欠教训!
“闭嘴!”江肃挑眉厉声道,“什么只是一把剑!”
祁渡被他吓了一跳,立马闭上嘴,下意识便以为……江肃是不是要搬出这青霄剑的历任主人与光辉历史来对他说教了。
他很委屈,撇一撇嘴,小声认错,道:“师叔,对不起。”
江肃:“那是我老婆!”
祁渡:“……”
哎?
什么?
第52章 剑就是老婆!
在此之前,祁渡并不知道江肃竟然还有这种怪癖。
把剑当老婆?一般人会把剑当成是自己的老婆吗?
祁渡小心揣摩着江肃的表情,心中倒还倾向于江肃是故意在与他胡说八道,师叔应当只是将剑类比成自己的老婆,好以此来让他明白,剑对于剑客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想到此处,祁渡不由小声开口,道:“小师叔,我知道剑很重要,可剑是死物,又怎么能当老婆呢?”
江肃:“……”
江肃一下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冷冰冰看着祁渡。
很好,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挑战他对剑的执念了。
“剑为什么不能当老婆?”江肃挑眉,“剑就是老婆。”
祁渡:“可……可剑又不会说话?”
江肃:“只要你用心听,万物都可以说话。”
祁渡被他说得又是一愣,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剑到底如何才能说话,可他着实好奇不已,便又问江肃,道:“可……可贤妻温言软语,善解人意——”
江肃:“我与剑人剑合一,它便是我,我便是它,既然如此,它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互思互通,与我而言,这世上还有能比我的剑更善解人意的人吗?”
祁渡:“……”
祁渡觉得自己好像有一些被说服了。
可就算如此,剑也不能是老婆啊!
祁渡:“剑不能帮你洗衣做饭!”
“我难道需要我老婆帮我洗衣做饭?”江肃挑眉,“你娶媳妇就是为了帮你洗衣做饭的吗?”
祁渡:“呃……剑不能生孩子啊!”
“小孩子真烦,一天到晚啊啊啊。”江肃说,“你娶媳妇就是为了帮你生孩子的吗?”
祁渡:“我不是……剑不能为你冷时添衣热时扇风啊!”
“这么大人了,该穿多少衣服自己不知道啊?”江肃挑眉,“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媳妇听起来跟下人似的,洗衣做饭扇风取暖,还得给你生孩子。”
祁渡:“……”
江肃:“你这样不行。”
祁渡:“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肃挑眉:“那你是什么意思?”
祁渡觉得在自己已完全被江肃绕进了坑里,如今他无论怎么反驳江肃都不对,他只能苦思冥想,思索剑与媳妇二者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不一样。
他沉思片刻,终于想到了二者的根本不同。
媳妇是活人,而剑不是。
活人能做的事,那可就多了。
“当然不一样了!”祁渡大声说道,“你又不可以和剑一起睡觉!”
江肃挑眉:“为什么不可以?”
祁渡:“啊?”
李寒山插嘴:“他真的可以。”
祁渡:“……”
祁渡三观颠覆,睁大双眼,愕然看向江肃。
他以为小师叔清冷寒冽,平日绝不会去思考这种事,却万万没想到小师叔不仅思考,脑中想的,竟然还是剑?
不不不,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祁渡委婉道:“我说的不是单纯的一起,是……是抱着一起睡!对,老婆可以抱,剑呢!”
江肃:“我可以啊?”
祁渡:“……”
李寒山继续插嘴:“他真的可以。”
祁渡:“……”
祁渡年少粉红的恋爱,破碎了。
……
祁渡失魂落魄孤身一人走开,心中古怪之感蔓延,只觉得自己对小师叔的爱,或许还不足以让他忽略小师叔的这个怪癖。
他可不希望自己往后要跟一柄剑争宠,这感觉无论怎么想都很奇怪,既然如此,天涯何处无芳草,他看木一川很能接受师叔的怪癖,他还是回去好好哭一场,以此来告别自己逝去的初恋吧呜呜。
张问雪本来站在一旁看祁渡与江肃比试,如今他见祁渡如此,还以为是小孩子输了比试心中难过,本想着上去安慰祁渡一句,却已见祁渡抹着眼泪,扭头飞奔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