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茫茫宇宙中找到暮光星的那位探索者,星灵的信使。
阮陌北知道,雕塑中的人并不是他,虽然他在上个世界确实用了这位探索者的身份,但他的经历,更像是某种沉浸式的体验。
至于星灵,则是流传在暮光星上的一种传说。
因为星球上实在有太多太多难以解释的遗迹,光是上百根能够高效转化能量的石柱就足够科学家们穷尽一生去研究,更别说那些奇特的地貌了。
最让学者感兴趣的还是当初的那位探索者,他们发现休眠舱在坠落星球后有被使用过的迹象,而飞船的遗迹和通讯装置都在海洋中的群岛上。
种种迹象表明探索者曾跨越上千海里的大洋,在群岛找到的飞船残骸。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目前还没有一个能够说服所有人的答案。
于是星灵的传说应运而生,无论在什么时候,人们都向往着奇妙梦幻的故事。
他们杜撰出一个全能的星灵,让它帮助了降落在星球上的探索者。
整理了有关背景的记忆,阮陌北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他上个世界中和星灵贺松明度过的种种时光究竟是不是真的,也许那个故事只是传说的一种分支?
雕塑已经被远远甩到了远方,阮陌北将视线从窗外收回,闭上眼睛,继续梳理记忆。
现在的他,有了新的身份。
现代文明早已在新星球上生根发芽,甚至比还在地球上时更加高级,曾经千疮百孔的地球被叫做“旧地”,由于距离太过遥远,星域中的人类暂时失去了和旧地的联系。
旧地……这个词有一些熟悉,之前在哪里听到过呢?
第60章 第一夜
大家已经聚集在大厅中, 或坐在皮沙发上欣赏窗外美景,或在吧台前小酌一杯。
除却阮陌北, 公司的中高层人员都彼此熟悉,弄得阮陌北像个局外人。
阮陌北不禁疑惑,他干嘛非得要跟着过来参加这样一个注定会尴尬的聚会,他能获得的记忆里只有自己收到邀请时的画面,至于后面是否回绝过,又是否被反复邀请, 不得而知。
医生去跟副总聊天了,他本来就是副总邀请过来的。
阮陌北环视一周,目光最终定格在了落地窗边望着庭院中绿植的情侣身上。
他深吸口气,走过去。
“您好。”阮陌北率先招呼道, 两人闻声转身看来。
回答他的是“红”,她似乎是情侣中活泼的一方:“你好。”
当着别人男友的面搭讪确实是个烂到爆的主意, 阮陌北突然有点后悔了, 还好他并非毫无准备。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塔罗牌,牌面为“塔”:“请问这是你们掉的东西吗?”
红下意识地伸手一掏口袋,讶然道:“是的!”
“我在楼梯上捡到的。”阮陌北将那张“塔”递给红,道, “随身带着这张牌是不是不太好?”
“我刚刚学这东西,刚刚在房间里玩,可能顺手就放进口袋里了。”
有了话头,阮陌北很顺利地和两人聊了起来, 从姑娘口中阮陌北得知, 她名叫莉莉·海克斯, 男友叫乔纳森·约翰逊, 他们恋爱一周年, 来这里度假。
莉莉和乔纳森。阮陌北将两个名字在口中默念几遍,却没能引得相关的回忆。
“这人可是攒了好久的钱,说了多少次量力而行,总想着搞这些虚的,用这些钱去买点实用东西不好吗?”莉莉的话听起来像是抱怨,但语气和眼神里都是掩不住的雀跃。
乔纳森就像他看起来一样寡言少语,不管莉莉如何说,总是微笑着接受。
感情真好啊。
阮陌北突然有点羡慕,也许他和贺松明之间也算得上情投意合,但他们两个注定不能像莉莉和乔纳森一样光明正大地走在大庭广众之下。
领班很快来到大厅,他将带领一行人参观庄园。
听到集合的声音,阮陌北转头,看到领班的那刻,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男人身材高大,身穿黑色燕尾服,带着白手套,黑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山根和鼻梁突出,侧脸线条相当优秀。
他唇边带着礼貌的微笑,眉眼之间却少有感情。
那是贺松明。
贺松明是庄园的领班。
集合的呼唤再度响起,桂露朝阮陌北挥了挥手,阮陌北回过神来,向莉莉两人打了声招呼,赶忙过去。
这个世界的贺松明也跟往常一样,不认识阮陌北,只当他是普通客人。
要在有这么多旁人的情况下和他搞好关系获得灵魂碎片,难度应该不会小。
领班胸口间别着铭牌,烫金的花体英文写着他的名字:班尼特·福克纳。
姑且还是将他叫做贺松明好了。
阮陌北走在人群的最后,默默望着贺松明的身影,黑色的侍者服很适合他,趁得格外肩宽腿长。
不光是桂露,几乎所有女同胞的眼神都有意或无意地往领班身上瞟,人的爱美之心是共通的。
领班向大家介绍了整个庄园,着重讲述了有关桑切斯家族的历史,期间他和阮陌北有过眼神接触,也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个对视,很快就看向其他人。
贺松明不记得他。
阮陌北有些失望,他以为,毕竟暮光星的星灵是也贺松明,这个世界会不会和之前有稍微一丁点联系?
现在来看是没有的。
走过主楼和西楼,众人趴在露天的长廊边,听领班介绍庭院中央的树,那棵树并非地球上的灌木木槿,也不是木棉,而是独属于暮光星上的物种,只不过因为花朵形状相似,在人类最开始登陆暮光星时被误以为是木槿的变异株种,也就一直被这样叫做木槿树。
这棵树是桑切斯家族刚建好庄园时就种下的,已经有一百五十岁了,阮陌北自上而下地看,能窥见浓密叶子里隐蔽的花苞。
“花会在夜晚开放,白天闭合,今天恰好入夜,再过几个小时就会开了。”领班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为了营造复古的感觉,这里的侍者都是带机械表。
也正因将要入夜,整个庄园除了安赛尔公司一行和莉莉乔纳森这对情侣外,就没有别的客人了。
一共二十二位客人,这个人数也很适合玩灵异恐怖类节目。
庄园很大,光是走过一圈,几位穿高跟鞋的女士就有些累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阮陌北站在走廊向下看,庭院中央的木槿果然开始慢慢绽放,绿叶中火红的花苞更加显眼。
专挑快入夜的时候过来团建,这公司也蛮有意思的,十天的团建有七天都要在夜晚中度过,也不知道组织者到底怎么想的。
参观完毕,也到了晚饭时间,餐厅里早就备好了丰盛的晚餐,长桌上阮陌北坐在中间段,旁边是桂露和医生。
副总在发表团建讲话,其他人笑着附和,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阮陌北脸上带着合群的笑容,却不怎么吭声。
他环视四周,尝试激活灵视。
什么异常都没能看到,这大概是个被动技能。
大家都或多或少喝了些酒,阮陌北酒量一贯不错,但为了保证清醒,他不能喝得太多。
领班和其他侍者在一旁,负责照顾大家,阮陌北把杯子里最后一口威士忌喝完,准备换上白开水,突然感觉到有人来到了自己身后。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双带着白手套的手便伸了过来,要为他添酒。
不同于在座其他成功男士身上古龙水稀松平常的味道,他身上散发着森林和百里香交织的沉静气息,想必不久之前刚打理过庭院。
阮陌北的手按在领班的手背上,制止了他倒酒的行动。
领班朝他看来,对方的眼瞳是琥珀色的,在阳光的照射下会呈现出更浅的金色,几个小时前阮陌北就曾见识过。
两人经过了两秒钟的眼神交流,领班直起身,将威士忌的酒瓶放到托盘上,换了另一个造型精美的玻璃瓶,将其中同样透明的液体倒入阮陌北的酒杯。
阮陌北抿了一口,是冰镇的柠檬水。
他低声对领班道:“谢谢。”
“不客气。”领班颔首,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边。
阮陌北垂下眼,有些魂不守舍,冰镇柠檬水酸酸甜甜,在七月的盛夏,清凉得仿佛能沁入心里。
长桌上欢声笑语不断,不断有领导发表自己的高谈阔论,关于行业前景,关于政治,关于人类发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坐在议会的大厅里呢。
果然无论时代进步到何种程度,高位之人骨子里的沙文主义都不会消失。
阮陌北一直都不太喜欢这样,他跟同行的其他人之间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隔阂,很少参与到话题之中,只是默默听着。
其他人都是中高层管理,就他一个高等员工,光是地位上就低了一层。
他的灵魂已经不再是那名安赛尔公司的员工,知晓庄园中很快会发生灵异事件,根本懒得去讨好这些人。
只有对桂露,他的感觉还不错。
酒足饭饱,人们离开长桌,去游乐室打台球或赌.博,吧台前再喝上两杯,或去按摩室一边看电影,一边享受全身按摩。
侍者们收拾着满桌狼藉,阮陌北独自一人,上到三楼,这一层的房间同样提供给顾客们居住,现在都空着。
脚步声被柔软的地毯吸收,阮陌北掀开帘子,到了半圆形的露台上,他站在大理石雕花栏杆边,望着庄园前的庭院。
除了修剪成艺术形状的树木外,在庄园东侧有一大片白色的花,在几天前阮陌北刚刚见过同样的花田,人鱼贺松明带着他来到避风港,第一次触发了花粉保存的影像。
人们给这独属于暮光星上的植物起名为月影花,因为它花粉保存影像的特性,每每被触发花粉喷洒的景象都美轮美奂,很快成为了最受欢迎的庄园植物之一。
阮陌北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五百年前他们曾经来过的地方,东边是废弃的避风港,有大片月影草,确实有点像。
今天不算个晴天,天空中的云彩遮蔽了月亮的身影,从窗户里透出的温暖灯光照亮外面。
没能见到那一轮五百年前的月亮,阮陌北有些失落,他用力吸了口气,希望能嗅到月影草的花香。
脚步自身后传来,是软底皮鞋踩在大理石板上发出的,阮陌北没有回头,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请注意安全。”
声音勾起了许许多多回忆,按在栏杆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阮陌北沉默片刻,轻声问道:“这片月影花是庄园种下的吗?”
“不,在庄园建成之前,它们就在那里了。”
领班在落后阮陌北五个身位处停下,他仍穿着修身的黑色燕尾服,领结扎紧领口,白手套一直到腕处,只有抬手时,才会从熨出袖线的袖口中露出一小片皮肤。
“已经不早了,您可以到一楼休息,庄园很大,您刚到这里,独自一人可能会迷路。”
“我知道了。”阮陌北转过身,窗帘掩住了走廊上温暖的灯光,贺松明站在角落处,英俊的面庞一半沐浴光明,一半沉于黑暗。
光与暗的分界线从他鼻梁处斜斜划过,琥珀色的瞳眸沉静。
第61章 第二夜
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隐现, 光,暗, 天使澄澈的金眸,空中飘落下的漆黑羽毛,一闪而过,抓不住头绪。
他是喝醉了吧。
“庄园里现在就只有我们和莉莉乔纳森他们俩吗?”
“是的,贵公司提前向我们打过招呼,在收到到预约后, 我们回绝了其他想要过来的客人,另外两位客人预订的时间要更早。”
阮陌北点点头,观察结果得到了确定,整个三楼现在应该就只有他们两个。
露台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阮陌北想跟贺松明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话题。
直接对他说看起来很熟悉?那未免也太奇怪了。
阮陌北未曾发觉, 放在往常他绝对不会为了该如何开启一次谈话烦恼, 他从小到大都是外向的人,更别说面对熟悉的贺松明了,从来都是有啥说啥。
如今变得扭捏的原因只有一个——贺松明还是那个贺松明,但是他变了。
他担心自己一个不恰当的言语, 会惹得对方不快。
多稀奇啊。
阮陌北抬手揉了揉鼻子,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听从领班的建议,回到了一楼。
他去到观影室, 享受了一次按摩, 在十点钟的时候回去房间, 准备休息。
医生十来分钟后也回来了, 明天一早他们还有团建活动, 需要早点起来。
两人洗漱完毕,去各自的床上休息。
虽然经费充足,房间豪华,但为了培养成员之间的感情,公司没有预定套房,所有房间都是两张床在同一个屋,医生似乎喝多了,直接躺下,没过多久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阮陌北用智能手环看了会儿新闻,关掉头顶光线温和的阅读灯,闭上眼准备睡觉。
他属于从来不用担心失眠问题,想睡的时候一沾枕头就能睡的人,就算吵闹的课间他都能趴在课桌上安安稳稳睡上十分钟,活力满满地上下一节课。
阮陌北之前的同桌没少羡慕这一点,还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受过什么特殊训练。
唯一一次失眠,就只有在第二个世界中,他为贺松明讲故事,给了他一个吻的那次。
今天阮陌北却睡得不怎么安稳,似乎有声音一直若有若无地回响在他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