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了无意义地检索,阮陌北一下子变得无事可做起来,狼人一夜没睡,大概还需要休息五六个小时,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身为一个人类又不可能去到街上,游戏也不想玩,书也不想看。
阮陌北一下子陷入了无聊的漩涡之中,他盯着贺松明的睡颜看了会儿,兴许是从前作为奴隶经受过太多风吹雨打,这里的贺松明比起从前肤色要深很多。
原本要比他白一个度的人一下子比他黑了一个度,冷白皮变成黑皮,视觉效果很有冲击力,却也不影响贺松明五官的英挺,真正的帅是不会被肤色深浅影响的。
他鼻梁上有一道疤,看起来年份很久了,贺松明从未提过产生的原因,但就算用脚指头,也能想到差不多和他过去凄惨的奴隶经历有关。
曾经被人活生生踩断的手指已经完好,淤血发黑的指甲也重新恢复原状,比起最开始见面的时候,狼人的毛发油亮许多,显然被他养得非常好。
阮陌北相当满意,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拿过一旁的手提箱,打开密码锁。
里面隐藏的零件显露出来,漆黑的镀层避免了金属的反光,阮陌北一件件拿起,将狙.击.枪组装。
他坐在床边,用绒布一点点擦过枪身,拭去每一点灰尘,只有在这个时候,阮陌北的心情是完全平静的。
枪一定陪伴过他很长时间,除了沉甸甸的安全感外,还让他从心底里产生归属感。
把枪来来回回擦过许多遍,心中隐隐的不安和枯燥终于缓解了许多。
阮陌北下床,贺松明还买来了一些方便食品,在微波炉加热就能立刻食用。
他吃过午饭,终于有了心情,登陆星网,玩了一会儿游戏。
贺松明在下午三点钟醒来,准确来说是被饿醒的,他循着熟悉的味道蹭过去,脑袋碰上柔软,紧接着,耳朵被轻轻捏住了。
贺松明连眼都没睁,他在意识清晰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正躺在床上,旁边就是他最信任的主人。
“醒了就别磨蹭了。”阮陌北玩着他耳尖上的毛毛,经过十几天的相处,贺松明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拘谨,现在甚至都会撒娇以博取他的欢心。
狼人磨蹭了一小会儿,睁开眼睛,他侧脸紧紧贴在阮陌北大腿上,一呼一吸间尽是对方的味道。
“饿了吗?稍微等一会儿一起吃晚饭吧。”阮陌北最后看了一眼消息,关上智能手环,下了床,“联邦那边传来消息,我们可能要加快速度,去找那只猪人和朗基努斯了。”
“先生您决定就好。”
“那就晚上出发吧,路上人少一点,速度也能快一点。下了一天的雨,也不知道味道还剩下多少,总之尽力去追吧。”
“我这就去买一些能源石。”
“我和你一起。”血管性头痛还在断断续续的发作,也许到外面宽阔的地方走走,呼吸雨中的新鲜空气,会缓解一些。
“先把衣服给我。”
贺松明脱掉身上睡觉穿着的衣服,阮陌北套在外面,以掩盖自己的人类身份。
阮陌北摸了摸自己头顶,改天要不要买一对兽耳带上呢?
带上刚刚买来的雨伞,两人一同出了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宾馆入住的客人不多,前台的兽人在托着脸打盹,阮陌北和贺松明出了门,根据导航找到最近的能源石商店。
他们开车过去,狼人独自进入商店,阮陌北作为人类,留在车上等待。
因为下雨,街道上的兽人也不多,有贺松明的衣服掩盖气味,应该也不会暴露,阮陌北盯着窗外看了半晌,也没见有多少兽人路过,反倒是憋了一天的人类们终于找准时机,全副武装地出来透风。
他终于也忍不住,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伞给了贺松明,阮陌北就站在雨中,任凭淅淅沥沥的细雨落在自己的头发、肩上,倒别有一番闲适滋味。
淋了雨之后,头疼似乎真得轻了一些,阮陌北把衣领立起来,望着商店的门口,安静地等待。
十分钟后,贺松明拎着一个小手提箱出来,抬头看到阮陌北正站在雨中,他赶忙撑起伞,快步跑来,脚步落下溅起的雨水微微打湿了裤脚。
阮陌北原本靠在车上,直起身,在贺松明来到旁边时,低头钻进了伞底。
一下子遮了两个人,原本就不宽敞的单人伞显得更紧了,贺松明将伞举在阮陌北头顶:“先生,您怎么出来了?”
“透透气,车上太闷了。”
见阮陌北头发都要湿透,贺松明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将他推搡进去,人类的身体可是很脆弱的,就算主人体术了得,身法在人类中数一数二,也远不如兽人强壮,能耐得住风吹雨淋。
阮陌北被迫回到车里,摸摸鼻子,突然感觉自己这个主人的威严好像不知不觉中正在消失。
贺松明将能量石装填,剩余的放在床底的暗格,用干净的帕子仔细擦去阮陌北脸上的雨水:“我去买两件雨衣,再买一把大点的伞。”
“我没那么脆弱。”阮陌北仰起脖子,手帕顺着他抬头的弧度,落在颈侧,拭去从发梢落下的水滴,“世界上不存在淋了雨就会死的生物。”
“还是注意点比较好,接下来的路还不知道有多久,我不想看主人生病难受。”
贺松明已经知道怎么说话才能牢牢拿捏住他了,阮陌北叹息一声,他揪了把狼人毛茸茸的耳朵:“好吧,我在车上等你。”
去旁边的超市买到雨衣和伞,贺松明找了家合适的餐馆,回到车边撑伞带着阮陌北过去,他换了新买的打伞,但仍然习惯性地全都遮在阮陌北头顶。
阮陌北不断把伞柄往他那边推,每次不过五秒钟,整把伞又会出现在他头上。
最后阮陌北实在无奈,直接从贺松明手里把伞抢过来,亲自撑在两个人之间。
真是的,明明两个人凑得近一点就能谁都不被淋到,非得弄成一个人半边肩膀湿漉漉的。
小餐馆是兽人经营的,菜色还不错,只是有点不太符合人类的饮食习惯。
现在这个节骨点,所有人类开的餐馆都关门歇业,要不是实在不会,贺松明都打算租用宾馆的厨房,亲手做给阮陌北人类喜欢的饭菜。
当然,不管怎么吃,肯定不比阮陌北之前在城堡里的大餐,贺松明担心他吃不惯,眼中流露着担忧,小声问他味道如何。
“放心吧,我什么都能吃,饿极了扒下来树皮吃都没问题。”阮陌北面色如常地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饭,“适应力良好,不像某些人,山猪吃不惯细糠。”
贺松明耳朵一抖,旋即低下头来,脸上有点泛红。
阮陌北口中的山猪指的是他,主人晚上如果在书房办公,会吃点夜宵,他在一边作陪,也会被邀请一块吃些。
不管再怎么精致的点心,在狼人的嘴里都是一个味道,软软糯糯的蛋糕连塞牙缝的都不够。
从城堡出逃后,总算吃了一顿真正意义上的饱饭,他们回到宾馆,早上洗的衣服还有点潮湿,贺松明用吹风机小心烘干,将行李收拾好,拎着两个箱子,退房回到车上,继续才刚刚开始的旅程。
路过药房,阮陌北让他停下:“我去买一些药品备着,接下来还不知道要走多远,万一生病了找不到医院,也好自己处理。”
“我陪您。”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阮陌北拒绝了狼人,他将衣领竖起来,冒着雨跑上台阶。
一进药店,阮陌北直奔卖止痛药的地方,二话不说先拿了几盒,如果真是朗基努斯的诅咒在生效,接下来他所遭受的绝对不止胸痛头疼那么简单,他能忍,却不代表喜欢疼痛。
医用绷带,酒精,碘伏,双氧水,创可贴,止血药,感冒药,抗生素,风油精,棉签胶布……阮陌北直接选了个小型的药箱,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装进去,大量的止疼片和针剂被安排在最里层。
收拾的时候他相当熟练,仿佛曾经许多次一种种的挑选药品,制作急救箱。
拎着医药箱回到车里,阮陌北关上车门,猪人留下的气味已经被雨水冲刷殆尽了,就算贺松明的狼鼻子再灵,也难以寻到准确的踪迹,他们只能沿着大概的方向前进。
前方是一片山林,猪人作为叛乱的主力,在联邦军队过来的时候大概率不敢待在城市里。如果继续深入山林追踪,接下来大半个月里,他们都只能住在车里。
胸口又隐隐作痛,阮陌北面色如常,忍耐着疼痛,道:“走吧,再犹豫会更难找。”
车子启动,贺松明确定自动驾驶选定的路线没错,就收起了驾驶座,车内空间一下子宽敞了许多。
贺松明把所有东西重新分门别类放好,这辆车,就是他们今后十几天的家了。
天气预报显示,雨还会再下两天,阮陌北敞着车窗,离开城市,逐渐深入丛林,风中逐渐带上了植物的清新味道,吸进肺里,似乎能让胸口好受一点。
他大概心脏出了问题,或者肺里,阮陌北故意没去医院做检查,提前让贺松明知道,只会徒增两人心理负担,起码现在他们的旅程还能算得上轻松愉快。
反正最后都要死。
城市最后的喧嚣彻底被鸟鸣声吞没,阮陌北反倒觉得好受了些,贺松明从袋子里拿出一副牌,省的路上无聊。
两人都有智能手环,在信号高度覆盖的今天,就算深山里也都有网络,但如果面对面待在狭小的车内,却只能低着头各自玩各自的手环,实在太过冷漠。
狼人也私心地希望,他和主人可以有更多的交流。
阮陌北见他拿出牌来,也就陪着他打,他没见过这个小世界的贺松明打牌,但对方的牌技像是延续了上个世界的,虽不精通,却也能玩的起来。
“你跟谁学的?”阮陌北问道。
“之前跟着其他人学习怎么照顾先生,空闲时候大家会放松一下。”
阮陌北一下子想到了跟随管家离开的女仆们,还有被紧急遣散的其他人,直到现在他还没收到来自管家的消息,不知道他们还好吗?
之后应该不会再见到了吧,阮陌北轻轻呼了口气,继续和贺松明的游戏。
在郊区行驶了两天,周围的植物愈发茂盛,雨终于停了下来,前方有生火留下的痕迹,贺松明下车,在附近仔细闻嗅。
几分钟后,贺松明下了笃定的结论:“那只猪人曾经在这里停留,方向没错。”
“那就太好了。”阮陌北松了口气,在贺松明看不见的地方,他用力按了按胸口,忍过最强烈的那一波疼痛,才继续道:“那就继续追踪吧。”
阴天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太阳能板无法使用,天色暗了下去,贺松明重新给车子填充了能量石,他上了车,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些。
兴许是失去朗基努斯的诅咒,这些天主人都不太舒服,虽然主人在尽力掩饰,但呼吸频率突然的紊乱,悄然握紧的拳头,还有莫名恍惚的精神状态,都清楚告诉敏锐的狼人,他到底正在经历什么。
一想到未来这些症状可能愈演愈烈,贺松明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追到猪人面前,把圣枪夺回来,再一枪把它戳死。
狼人重新上车,阮陌北已经躺下了,眉峰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地皱着。
贺松明伸出手,轻轻抹平紧皱的眉头:“先生,您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有点累。”阮陌北抓住他的手,贺松明的体温要稍微高于人类,往常他会觉得有点烫,但现在,这温度对他来说很暖和。
贺松明在他旁边躺下,尾巴搭在腰间,末梢轻轻碰到阮陌北另一只手的指尖:“如果先生不舒服,一定要给我说。”
阮陌北伸手,轻轻抓住他尾巴,仍旧云淡风轻:“嗯,会的。”
骗子。狼人突然觉得胸中好像堵着一口气,别以为他没发现医药箱深处不断减少的止痛片,都已经到了要靠药物缓解的地步了,竟然还不愿告诉他。
在主人眼里,自己究竟算什么?
主人对他很好,从将他买下的那刻起,就完全没有把他当做奴隶对待,他们两个整日同床共枕,除了没做到最后一步外,亲密的简直如同一对伴侣。他们坐在一起打牌,在手环上看节目,聊天说话,都更像朋友,甚至说……恋人。
是为了不让他担心吗?可越是这样,他越担心啊。
如果不戳破,主人会一直隐瞒到无法忍受的那天吧。
阮陌北闭着眼睛,未曾察觉狼人眼中的挣扎,后枕部又传来疼痛,并且扩大到了左边脑袋。
阮陌北眉头又忍不住拧起,他能轻易接受皮肤被划破的尖锐疼痛,还在暮光星上他罹患霜冻,浑身开裂出一道道缝隙,也都默默受着。
如今却感觉到难以忍受,仿佛整个脑袋都要炸开,有什么东西在头颅里面搅动。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必须挑破,帮助主人度过困境。
贺松明正要开口,突然间,车子猛然停住了。
狼人猛然坐起身:“谁!”
阮陌北抓住身旁的电棍,拇指按在开关上,强打起精神,时刻准备发动攻击。
前方正站着一道人影,在黑暗中,不具有夜视能力的阮陌北只能看到轮廓,她是个女性兽人,头顶上有两只挺立的三角耳朵。
一声狼嚎从远处遥遥传来,相当清晰地回响在耳中。
那是来自族群的呼唤。
贺松明浑身一僵,他看了阮陌北一眼,试探着打开门,下到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