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明深吸口气,既然阮陌北如此热情邀请,他又干嘛要拒绝呢?
反正至始至终,吃亏的都不会是他自己。
贺松明抬腿埋进浴缸,血族很会享受,硕大的圆形浴缸像个小型汤池,泡着他们两个都绰绰有余,温水一点点没过身体,最终到了肩膀处。
阮陌北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捧水洗了把脸,听到对面的贺松明问:“为什么要在这个点睡觉?”
“我要调整作息,最好能调整到和你差不多,要不然如果到了你需要带我出门的时候,我再因为睡眠不足精神不好就糟了。”
阮陌北说着,调整成比较方便的跪姿,饶是这个世界里他为了靠近贺松明再没脸没皮,也都做不到当着对方的面清理的事情:“能稍微背过身去吗?”
他竟然还知道害羞?
贺松明脑中冒出这句话,仍然转过身去,留给阮陌北足够的空间。
一时间浴室中只回荡着零星水声,终于把身体清理干净,阮陌北松了口气,他抬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血族的脊背已经悄然绷紧,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阮陌北伸出手,轻轻碰了下他肩膀,感受到对方猛然地回头。
“我弄好了。”阮陌北伸出手,贺松明一言不发,眉头紧紧皱着,却仍然站起身,迈出浴缸,把阮陌北抱起来,拽过一旁的浴巾把他裹上。
贺松明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阮陌北,就把他放在了床上,又回去扯了一条毛巾,盖在他半湿的头发上。
相比起上一次贺松明穿了衣服就走人,现在甚至可以算的上温存了,阮陌北趁此难得的机会,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能陪陪我吗?”
现在才是傍晚,天还没彻底黑下去,贺松明就算有事也出门,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
血族依旧沉默,他在床边站了两秒,最终认命一般,坐在了床边。
“离开之后我先是在津石星生活了六个月,然后又跟随父母去到了卢克星,霍勒斯星……七年内辗转了九个星球,不断的转学,因为呆的时间太短,每一次都来不及认识多少朋友,就离开了。
“之后我读了大学,总算是不用奔波,安稳了下来,毕业后在木岳星的报社工作。”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想念你,从那之后,我几乎没再交到过其他朋友。”阮陌北顿了顿,轻声问道,“你呢,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那天我一直等你到十二点,早就过了福利院的门禁,我就在巷子里坐了一夜,夜里下了雨,第二天我就发烧了,买不起药,在学校里生扛着趴了三天,才勉强好一些。”
贺松明的语气十分平淡,像在说一件根本和他无关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的人变本加厉,在有一天被他们打伤之后,我退学了。”
“我流浪了大概有三个月,终于找到了芮兹星里血族们的地下组织,底层血族过得大都和我差不多,拼了命的在人群中隐藏身份,提心吊胆的觅食,经常会挨饿。而那些贵族,每一个都拥有很多血奴,居住在远离人类社会的地方。”
“我在酒吧找了一份工作,用赚的钱租房,还能从醉倒神志不清的人身上喝点血。就这样一直到了十六岁,有一只吸血鬼找到了我,自称是管家,然后我就继承了这一份来自父母的遗产。”
“大概就是这样,终于知道了我这些年来生活得如何,你满意了吗?”
纵使想到了贺松明过得可能不是太好,亲耳听到他叙述这些年的经历,阮陌北仍觉得被击中了,呼吸都有些不畅。
虽然知晓这一切都是剧情杀造成的跟他本身并无多大关系,内疚感却依然涌上心头。
“对不起。”阮陌北一时间只能说出这句话,对他来说,十五年时光不过弹指一挥,睡一觉就过去了,但贺松明,可是实打实存在的回忆。
“这些年来我始终都记得你,也一直在想,如果那天留在长椅下的东西没被你发现会怎么样,正是因为想要过来找你,我才冒着生命危险,接了前来芮兹星调查的任务。”
“虽然在你看来,这些都是我的借口,我不会奢求你能原谅我,毕竟失约的人确实是我。”
“但现在我已经是你的血奴了,你随时可以来惩罚我——”阮陌北凝视着贺松明,对方的每一个微小的反应,都在他的观察之中,“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了解彼此,好吗?”
面对阮陌北忐忑又期待的目光,贺松明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拾起床头的睡衣穿上,一颗颗系着扣子。
“8号有一场沙龙,会有很多血族参加,到时候我会带着你,别给我丢脸。”
8号?阮陌北一算,就在三天之后。
兴许是自己的真情实感和持续攻势将对方打动,贺松明终于松口了,阮陌北感叹着不容易,立刻点头:“好,我会在这段时间把作息调整好的。”
贺松明“嗯”了一声:“我要出门一趟,厨房里有食材,你自己看着弄点吃的吧。”
“好的。”阮陌北回答时像个乖巧的宠物,任谁看他现在这幅样子,都不会想象得出他曾经靠着一把狙.击枪夺走了上百兽人的生命,“我会在家好好等你回来的。”
这句话对贺松明来说,杀伤力显然非同寻常,他脸上的表情又出现了一瞬间没能绷住的融化,转身离开了卧室。
门被关上,脚步声被地毯吸收,很快远去。阮陌北重新躺回床上,松了口气,甚至还打了个滚,抱住贺松明的枕头。
虽然自己的卧室也不错,但他更喜欢贺松明的这一间。
现在,这张床也是他的了。
第94章 别扭
又发生了一场命案。
阮陌北看着新闻页面的报道, 将案发现场的图片保存下来,关上了智能手环。
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贺松明终于把智能手环还了给他, 只是又一次警告阮陌北, 不许再掺和芮兹星命案,无论事情最终发展到如何情况,都已经和他一毛钱没有了。
现在的阮陌北作为血奴, 必须要听他的话。
阮陌北嘴上答应的很好, 他算盘打得啪啪响,等到手环拿回来之后,他私下里搜索过什么东西贺松明怎么可能会知道。
命案发生的频率正在提高, 最开始还是半月一次,慢慢变成一周一次,最近甚至变成了每两天都会有一个人惨死在监控无法探知到的角落里。
各种建筑完美遮住了天空中卫星的眼睛,只能看到受害者独自一人在深夜走进小巷, 再发现他们时,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从警方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阮陌北知道他们到目前为止对案件还没有丝毫头绪,不管再怎么侧写, 按照监控寻找可能的凶手,都无法锁定犯罪嫌疑人。
整整三个月过去, 没有任何进展,芮兹星上的居民笼罩在巨大的恐慌中, 酒吧、夜店和宾馆的生意被重创,甚至都有店家鼓动居民们到街上抗议, 要求政府和警方赶快侦破案件, 还给他们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
阮陌北将收集到的重点资料整理好, 放进自己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贺松明应该不会翻到的地方。
倒不是对工作有什么特殊的情结,在小世界里,他只需要和贺松明搞好关系,从对方身上得到灵魂碎片就足够,根本不需要维持人设,去做那些跟任务无关的工作。
但冥冥之中,阮陌北总觉得这一系列的命案并非那么简单,它们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能侦破背后的玄机,说不定能帮他更好的探寻记忆碎片的真相。
他还没忘记上个世界最后出现在目镜之中的身影,黑西装的猪人端着深色的狙.击.步.枪,站在对面的建筑上,用一颗加强弹狙掉了他。
依照现在的线索,这场命案大概和血族脱不了干系,可阮陌北总觉得,还有其他东西牵扯在其中。
就好像突然出现的那只猪人。
他站起身,出门来到走廊上,贺松明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大厅的桌前看新闻。血族双腿交叠,手里端着黑色的杯子,里面装盛的液体大概是冷藏的血液。
厨房里有三个冰箱,一个里面放着人类的食物,另外两个里面全都是袋装的鲜血,袋子上还标注了很多意义不明的字母,看起来像从医院里弄来的。
经过这两天的观察,贺松明每天需要摄取的血液量大概在200ml,正如他所说,如果真的全都从阮陌北身上摄取,阮陌北一周之后就会因为失血过多引发各种并发症。
自己对贺松明来说,更像是需要仔细品尝的美食,摄入的量虽少,每一次进食却都是享受。
血族就算长时间挨饿应该也不会造成生命危险,幼时的贺松明大概还不知道如何找到猎物吸食,很长时间都处在不断冒虚汗,手足无力,像是随时都会晕倒的饥饿状态。
阮陌北不清楚他们最长时间能忍受多久不进食,但看起来撑上一两个月不是问题。
只是现在,“血液危机”一词已经从贺松明的字典里永久移除了,他拥有喝不完的血,还有一个能够随时产血的人类血奴。
阮陌北走下楼,来到贺松明的身边,自从被他半诱骗半强迫性质的骗上床两次,将话说清楚,贺松明的态度软化了不少,平日里摆着一副冷脸大概是他的习惯,真正做起事来,已经没了那么强硬。
听到阮陌北过来,贺松明连眼都没抬,仍然盯着电子报纸上的头条报告,但那杯子里深红色液面的轻微波动,出卖了他不稳的手。
阮陌北挥手将电子屏幕稍微挪了个位置,他转过身,直截了当地坐在了贺松明的腿上,自然地就像喝水吃饭一般。
人类温暖身体的突然靠近,让贺松明不得已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他端着杯子的手僵在空中,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继续喝。
如果将杯子凑到唇边,手臂必定会将阮陌北整个环住,如果不喝,阮陌北看到他被影响,心里还不知道会怎样得意。
很快,贺松明就不顾上杯子的问题了,因为阮陌北两手搂住了他脖子,整个人放松地靠在他身上。
贺松明曾见过许多血奴这样依偎在血主的怀中,那些人类大都经受着精神控制,乖巧地如同行尸走肉,早就丧失了自主决定的心智。
而阮陌北,是自愿这样的。
心中的情绪除却满足,更多的却是难以形容的烦躁。
“这是你从哪个女人身上学的?”贺松明端着杯子,声音紧绷,“你喜欢她这样坐在你身上,才觉得我也会喜欢?”
“你为什么会一直觉得我有过女朋友?”
“那就是哪个男人了?”贺松明眼中神色霎时冷了下来,“怪不得你会那么……熟练。”
“你们分手了?所以你才会打着工作需要调查命案的幌子,大老远跑到芮兹星,现在你把我当成了那个人的替代品来解决需求?”
眼看贺松明的脑补越来越离谱,好似一屋子的柠檬被挤爆,空气中翻涌的酸气让阮陌北都有点开始胃疼。
在贺松明冷哼一声,准备说出更多离谱言论时,阮陌北阻止了他的继续杜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明明是责备的话语,语气却很轻柔,阮陌北在贺松明闭嘴的那刻,道,“你现在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贺松明:………………
他沉默片刻,把盛有血液的杯子放下,坚决地将阮陌北从腿上推下去,用实际行动解释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无理取闹。
贺松明站起身,就要上楼,阮陌北一把抓住他手腕:“今晚是不是就要去沙龙了?万一现在把我吓到了,我可不一定能控制不住不给你丢脸。”
“随你便。”贺松明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他转过身,盯着正一脸无辜的阮陌北,深吸口气,“三番两次地挑衅我,你有什么好处?”
“你把这些当成是挑衅吗?”阮陌北佯装讶然,“我还以为我们是在调.情。”
贺松明:………………
他彻底无话可说,血族的脸皮远没有人类那么厚实,他不再言语,转身走去楼上。
如果不是那被苍白皮肤趁得显眼的通红耳尖,阮陌北都要怀疑他真生气了。
这个世界的贺松明,是最难搞的一个。
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了。阮陌北脑子里莫名浮现出这个念头,一开始生活在雪原的孩子虽然会闹小孩子脾气,但说到底还是单纯的,更别说野人和星灵,完全处在生命最初的懵懂之中。
再后来,AI试图从文学作品中寻找什么叫做感情,庄园里的领班灵魂一分为二,狼人从蒙昧中苏醒,除却种族,种种表现完全就是个真正的人类。
在曾经获得的灵魂碎片里,他也曾听到过意思相似的对话。
这预示着什么吗?阮陌北望着贺松明的身影,血族已经走到了楼上,仿佛注意到他的目光,推开房门的手轻不可查地顿了下。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卧室,关上门。
被补全的,除却系统空间里的图景,他的记忆,还有贺松明的……人格?
朦胧的纱幕就在眼前,只要伸出手就能将其揭开,阮陌北却不敢轻举妄动,上个世界触碰真相时到来的报应还历历在目,现在他要做的,唯有耐心等待,等待真正合适的时机。
此时正是早上五点,阮陌北已经把作息调整到了和血族一样昼伏夜出,等到天边出现第一抹鱼肚白,他就可以去休息,为明晚的血族沙龙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