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淋了一盏茶的功夫,当天夜里,陆酥秋便染上了风寒。她烧得头重脚轻,走路摇摇晃晃。
管家得知此事,派亲王府的下人熬了治风寒的药,送至陆酥秋的居所。
侍女将药端来,陆酥秋仅瞥了一眼那药,便将其全倒掉了。
苦的东西,她宁愿多烧上几日,也不会愿意去碰。
姜夭传她抚琴的时日,虽未有规律,却也都不约而同的会间隔数日。她今日才被姜夭唤去抚琴,想必近来几日,姜夭是不会再来找她了。
抱着如此的心理,陆酥秋也无后顾之忧。
谁知,隔天晚上,陆酥秋已熄灯准备就寝时,门却被“咔”推开了。
这时候会来找她,且能连门也不敲,径直而入的。整个亲王府,只有一人。
来者是谁,不言而喻。
陆酥秋的心头一紧,有刹那的功夫,她下意识直觉自己的马甲可能藏不住了。
漆黑的屋内,传来姜夭不容置疑的命令声,“本郡主要听琴曲。”这便是不管不顾,威胁陆酥秋现在去替姜夭弹琴的意思了。
除此之外,姜夭便再无下文。
似乎……不像是认出了陆酥秋?
陆酥秋揉着额角,试图令自己因疲乏而迟钝不少的思绪能清晰起来。这屋内熄了灯,虽没了屏风,但自己终归还戴着面纱,姜夭许是因此,未能看清她的面貌。
亦或者,姜夭根本不愿多瞥她一眼。
无论哪种情况,都属不幸之中的万幸。
“磨蹭什么,”姜夭催促道:“本郡主没有太长的耐心。”她气势阴沉,令人不敢去质疑她所言真假。
陆酥秋不便以现在的身份去招惹姜夭。她披上件狐裘,便匆忙的坐到古筝旁,借着清幽的月光,白皙的手拨弄琴弦。她未敢点灯,唯恐姜夭会觉察什么端倪。
门扉大敞,凛冽的风刮至屋内,让陆酥秋烧到昏沉的意识清晰了些。她昨日才为姜夭弹过《凤求凰》,怎的才不过一日,姜夭便又来寻她?
曲毕,陆酥秋弹完了整整一首《凤求凰》,也不见姜夭叫停。这才令陆酥秋后知后觉,今夜的姜夭不似往日,有些古怪。
琴音消散于屋内,漆黑的屋子仅剩寒风的呼啸声。
姜夭陡然道:“跪下。”嗓音比寒风还要更为冷森。
陆酥秋蹙眉,虽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哪惹得姜夭不悦,却也没有选择去违抗姜夭的话。她跪在地,隐忍着风寒所致的头疼,身子发抖。
姜夭这回似乎是注意到陆酥秋,她用余光瞥及了一眼,很快便又挪开。眼前人摇摇欲坠,似乎是真的如传闻那般身体孱弱。
屋内气氛死寂。
陆酥秋的意识在短暂的清晰后,又逐渐陷入昏沉,迷糊得比先前更甚。却因姜夭未允许,而不得不保持着跪地的姿势,迟迟不得起身。
衣着单薄,陆酥秋的身子似坠入冰窖一般。
在陆酥秋摇摇欲坠之际,姜夭凑近了她,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浅淡的酒味。
姜夭喝醉了?陆酥秋烧到模糊的意识已经无法思考那么多。
二人的距离已被拉近到面对面的程度。
陆酥秋却先一步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身子向前倾去。
姜夭顺势接住了人。
望着昏迷在自己臂弯里的人,姜夭的嘴角勾出了抹不屑的嗤笑。
病美人?
有多美,能美得过她如月般醉人的先生?
姜夭俯身,手缓缓地触及陆酥秋的面纱,似乎是想要将其揭下。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了,是不是很气,没想到吧
感谢以下小可爱,啾咪=v=
第38章 亲姐妹
即将揭下的那一刻, 姜夭倏地顿住,手滞留于面纱之上而没有再进一步。
她不可企及,令日月都黯然失色的先生, 又怎是区区戏楼里的一介琴师所能比拟的?
思及那许久未见的人, 姜夭的眼眸黯然,仿佛融入了夜色。
失了揭开面纱兴致,姜夭于是撤开了紧挨着面纱的手。无需灯火,仅仅只是靠入臂弯, 姜夭也能感到怀中人的弱不禁风。她蹙眉,冷硬的心对除却先生以外的人不为所动。
与陆酥秋的肌肤相触之际, 姜夭便已从眼前人非同寻常的体温上察觉到不对劲。
这人是带病替她奏琴?
如此想着,姜夭却未有过多的触动。她起身, 拦腰横抱起怀中瘦弱的人。在搂着盈盈一握的腰肢时,姜夭又再次无端想起了自家先生。
她的先生的身段是极其软的,总令她情难自禁, 想要与之更近的接触。先生的腰……似乎也般盈盈一握。
回忆起心上人的模样,姜夭凛若冰霜的面庞总算缓和了几分,不似先前的沉郁。
将烧到昏迷的陆酥秋放及榻上,姜夭便再无其它举动,转身离开了屋。她既未趁夜唤大夫,也没有查看陆酥秋病情的意思。
不在意的人,姜夭向来不会多耗费片刻时间,去关乎其情况。
迈及正堂门槛, 姜夭才倏地思及,那孱弱的琴师若是烧得不省人事,便无人再替她抚琴。如此,她对先生唯一的念想也将云想烟消云散。
任何事, 姜夭皆不会关心,而唯独这一件,是不能被姜夭所容忍的。
姜夭蹙眉,冷声命令府内的下人:“去后房煎些治风寒药,再将医春坊的掌柜请来。”
亲王府的下人面露为难,不敢顶撞姜夭,却又不得不小声地道:“郡主,这个时辰……医,医春坊已经闭门了。”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姜夭用余光斜睨自己身旁已畏惧到哆嗦的下人,“立刻将掌柜请来亲王府。”
“是。”
……
陆酥秋从昏沉的意识中苏醒,已是翌日。她扶额,昨夜的头疼似乎稍有减轻,但她的病似乎仍未痊愈。
“陆姑娘。”侍女敲响了门扉,“后房替您煎了一夜的药,姑娘若是醒着,还劳烦您喝了。”
“进来。”陆酥秋的嗓子比往日低哑了些。
“药放桌上,”熟悉的药味扑鼻而来,令陆酥秋下意识的想要远离,“你可以走了。”
这次,陆酥秋依旧没有喝药的打算。
“抱歉,姑娘。”侍女摇头,手里还端着药,“郡主有令,必须由奴婢亲自盯着姑娘喝下药,姑娘还请不要为难奴婢。”
陆酥秋别无他法,只得将药喝了下去。侍女便恪尽职守的站在一旁,待陆酥秋将药喝完,才将空空如也的瓷碗收起,离开了屋。
陆酥秋不由自主的回忆起昨晚,顿时沉了面色。小郡主怕是日子过得太舒服,连喝醉了酒,都不忘找她撒气。
她还当是何要事,才隔一天,姜夭便来找自己麻烦。
待时机成熟,她怎么也该讨治一治这小郡主。
好在接下来的几日,姜夭都未在于陆酥秋眼前路露面,令陆酥秋安生修养了几日。许是因为身子虚弱的缘故,陆酥秋的病足足拖了五六日,才勉强恢复。
陆酥秋不便经常出入亲王府,便在屋内架着古筝弹。姜夭不在,陆酥秋弹得也肆意,无需刻意的遮掩她抚琴时的细节与习惯。
难得的,在阴雨连绵的冬季,有了一日放晴。
陆酥秋冷得整日裹着厚厚的狐裘,却依旧无法解决体寒的问题。难得放晴,她便将古筝搬至了门扉处。
坐在门扉前,她倒是免去了许多的不便,既能品味一下暖阳,也不用担心自己在这亲王府过于引人耳目。
陆酥秋好整以暇地弹起了《凤求凰》,却不料在弹至曲尾时,屋前的庭院有了动静。陆酥秋以为是姜夭,便止了琴声,匆忙的准备回屋。
陆酥秋的身子刚向后转去,便有了道甜腻的嗓音喊住她,“且慢,这位姐姐请留步。”
来者是位女子,但并非姜夭。
这个认知叫陆酥秋瞬间镇定下来,她回首,望见的是位气质儒雅的少女。
少女屈指轻托着下颌,笑得如沐春风,与姜夭的冷森恰好相反,“姐姐尚未弹完琴曲便已停下,可是我惊扰到了姐姐?”
“与你无关,”陆酥秋轻描淡写道,“是我不想再继续弹罢了。”
“原来如此。”少女似笑非笑,“可惜了如此优美的曲子,姐姐不想弹,我倒是想听。”
陆酥秋的目光扫过少女,仔细的打量起来。
少女的言行举止不似平常百姓,且在这亲王府的庭院也无拘无束,大概是与亲王府有些关系的内人。
照外表来说,年龄似乎是与姜夭相仿。
陆酥秋曾待在亲王府的那数载,姜夭恨不得把陆酥秋藏起来,而只有姜夭一人所能见,自然不会主动去让陆酥秋露面。
陆酥秋几乎是成天的陪着姜夭,以至于在整个亲王府,她面熟的人少之又少。
例如眼前的少女,陆酥秋着实猜不透她的身份。
“姐姐居于亲王府?”少女似乎对陆酥秋极其上心,追问得也多,“可否将名字告知于我?我愿意以自己的姓名作为交换。”
似乎是一个不错的交换。
陆酥秋思考片刻,便将自己此刻在亲王府所用的化名报出来了。
少女的嘴角上勾,笑容意味深长,眸底闪过一抹探究,“我叫姜姝。”
在亲王府姓姜,无非只存在一种可能——姜姝是亲王之女,更是姜夭的亲姐妹。
“看来姐姐当真不认识我,”见陆酥秋的神色里带了诧异,姜姝倒也不甚在意,她靠近了陆酥秋,笑意不减,“敢问陆姐姐,下次再相见,能将这首琴曲完整的弹于姜姝听吗?”
“抱歉,其它的琴曲可以随意。”陆酥秋直截了当地拒绝:“唯独这首不行。”
被拒绝了,姜姝似乎也不恼,她侧着脑袋,仍是那般温婉:“既然如此,可否让我换一个要求?”
陆酥秋不语,似乎是准备先听姜姝开出的要求。
“我想,看一看陆姐姐面纱下的脸。”姜姝依旧弯着眉,打趣道:“亲王府下人所传闻的病美人,便是陆姐姐吧?”
陆酥秋瞥了一眼姜姝。凝视着姜姝笑吟吟的面庞,陆酥秋这才确定,姜姝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
“我为何要答应你?”陆酥秋道:“你若是能天天来庭院等着,或许会遇上我揭下面纱的那一日。”
语罢,陆酥秋甩袖,毫不犹豫地转身入屋。
姜姝望着陆酥秋离去的背影,“这可是陆姐姐你说的......”
*
陆酥秋从未想过,自己的随口一言,便真会惹得姜姝每日候于庭院。而姜姝如此大费周章,仅是为了揭下陆酥秋的面纱。
陆酥秋不由感到好笑。
将窗支起,陆酥秋朝庭院瞄了一眼,果不其然的又瞅见姜姝站在庭院的五里亭间,很明显的是在等人。
等的是谁,不言而喻。
陆酥秋不禁的想,姓姜的这一对姐妹倒是有意思。
姜夭寻了她一年,至今仍未有放弃的意思;姜姝等了陆酥秋大半个月,为的也只是见陆酥秋一面。
陆酥秋倒也没有刁难姜姝的意思。她披了件厚衣裳,勉强觉得不那么冷,便出了屋。
走在庭院,陆酥秋还未到五里亭,姜姝便已经注意到了她。等候多日的人总算如约而至,姜姝深邃的眼眸透着微光,已是迎了上去,“陆姐姐。”
陆酥秋蹙眉道:“这不是你该喊的。”
“陆姐姐比我年长,有何不可?”姜姝不认同道。
陆酥秋知道姜姝怕是不会听劝,便也懒得再浪费那番功夫。
姜姝侃然正色,“陆姐姐说的我做到了,如此一来,该是陆姐姐践行约定的时候了。”
到底是自己说过的话,陆酥秋也没有抵赖的心思,红唇轻启,她不疾不徐的道:“你要揭便揭,我不拦你。”不是姜夭,看过她的模样也无妨。
陆酥秋话音刚落,姜姝便已然上前,有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
下一刻,陆酥秋的面纱被姜姝手疾眼快的揭下,陆酥秋精致的面庞也在姜姝的眸底一览无余。
与陆酥秋四目相对,姜姝的耳尖浮现了一抹红晕,原先的好奇心消失得一干二净,仅剩下不知所措
这哪里是病美人,根本是画本里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陆酥秋打趣道:“低头干什么?”
姜姝不语,“......”
“不说话?你若无事,我便离开了。”陆酥秋作势要走,却是尚未迈开几步,便被拉住了手。
“陆姐姐,”姜姝面红耳赤,眼神闪躲,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温婉模样。她死死拉着陆酥秋的手,没肯松开,“我去找阿姐把你讨来,你跟我走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秋秋的马甲一掉,姜夭的情敌一到,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圣诞快乐哟,啾咪=v=
第39章 你是谁(微修)
时隔数日, 又降了场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的白雪将亲王府遮掩起,往日红瓦绿砖的府邸,此刻除去银白, 再无其他。
姜夭站在庭院, 望着银装素裹下的亲王府,有些发怔。
没有下人愿意主动与姜夭搭话,唯有在亲王府待了些年岁的管家,才敢去低眉顺眼的劝导姜夭:“郡主, 外边寒气重,您请回屋吧, 莫要伤了身体。”
先生素来不喜欢雪。若是因为这雪,惹得先生不愿再回亲王府, 该如何是好?
姜夭还曾问及那人,为何不喜欢雪。那人思考半晌,最终简洁的给出答案。
她的先生说, 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