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一咬牙转身要拧开门把手。
李相浮寒声问:“你要去哪里?”
女人‘呸’了一声:“老娘去自首!”
她情愿拘留两天,也不想傻站在这里等人洗澡。横竖今晚的事情是无法善了,那还不如主动点,犯罪情节也能酌情减轻。
大堂经理连忙说:“我送送你。”
他也想找个理由离开。
这回李相浮没有阻止。
一时间只剩下李老爷子和李相浮,李老爷子像是头一回认识这个儿子,十分复杂地望了他一眼,头疼道:“你确定秦晋真的会在里面洗澡?”
秦晋还不至于陪着胡闹到这种程度,最多是打开花洒靠在墙上耗时间。
“不确定,”李相浮平静问:“需要我进去确认一下么?”
作势欲要敲门。
“……”
李老爷子这下连胡闹都骂不出来了,压下从神经末梢传来的刺痛,半晌发出一声冗长的叹息。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暂时压下里面哗啦啦的水声。
“爸,”打来电话的是李怀尘:“你那边怎么样?需不需要我过去处理?”
李老爷子余光朝身侧一瞄,看到百无聊赖刷着手机的李相浮,明白一切是故意为之,是对方为这些日子被限制人身自由的‘回敬’。
姜还是老的辣,李老爷子哪里能轻易让他如愿,耸拉着眼皮道:“很棘手,你们都过来一趟。”
李相浮倏地抬头,不可思议望过去。
李老爷子发完定位直接挂断电话,老神自在地闭目养神。
“……”
这场父子的僵持战很快划上句点。
为了设这一局,秦晋故意挑在离李家近的酒店吃饭,方便李相浮能及时赶过来,连路况都选择最不容易堵车的时间段。
然而这也同样方便了李怀尘等人赶过来。
李老爷子打开门,先前自在的神情微变:“你怎么把小张也带来了?”
李怀尘:“安卿说他在忙,让张阿姨凑个数。”
“李、安、卿。”
三个字几乎是从李老爷子口中咬牙切齿念出。
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屋内,李怀尘转头问李老爷子:“棘手的点在哪里?”
浴室的水声停止,卫生间的门被打开,秦晋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一抬头,擦头发的动作一顿。
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排人,男女老少皆有。
秦晋眯着眼:“这是……”
李相浮:“我全家。”
“……”
被叫过来时,张阿姨正好在自己家里忙活,想着别有什么急事,匆匆忙忙就跑出来,还系着围裙。这会儿看到一个年轻小伙子突然从浴室中走出,吓了一跳。
拍了拍胸口,纳闷问:“相浮啊,这,这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相浮不知该说什么好,抿了下唇:“我朋友被摸了下手。”
站在最后的李沙沙打了个呵欠:“然后我们就在这里欢聚一堂?”
“……”
从刚刚起李沙沙就没进门,一直靠在外面墙上玩魔方,乍闻孩童的声音,李老爷子瞪了眼李怀尘:“他才多小,你带他出来做什么?”
李怀尘:“安卿让带的,说遇到不好解决的情况可以用孩子来卖惨。”
至此李老爷子终于发现李相浮不是家庭教育失败的典型,李安卿才是。
“混账玩意儿。”他忍不住骂了句。
混乱的状态下,秦晋自始至终一直在看着李相浮,察觉到在被注视,后者微微仰着头:“今天的一切……好像我们都错了,又好像谁都没有错。”
语毕嗤笑一声,似在嘲笑命运。
精准的四十五度角,熟悉的非主流口吻,一瞬间秦晋仿佛被拉回了李相浮还是杀马特的那个夏天。
不知想到什么,他问:“那你觉得是什么导致了这个结果?”
“造化。”李相浮想也不想沉声道:“只怪造化弄人。”
“造化么……”秦晋视线是难得的飘忽不定,良久后闭眼:“你说是就是吧。”
横亘在双方间的气氛霎时变得奇怪,仿佛是刚刚折断的藕,黏腻又恼人。
屋子里突然就静了下来。
针落可闻的缄默中,一直凝视着那二人的李沙沙突然拉了下李戏春的袖子,虚心求教:“他们是伤感到了一处去么?”
李戏春勉强扯了扯嘴角:“也许吧。”
李沙沙不由蹙紧眉头:“我也要去往那一处。”
他的理论知识一向比宿主好,没道理get不到李相浮触景生情的点。
轻轻吸了口气,李戏春稍稍朝门口退了些,方便更全面地看清客房内的景象。
共情伤感的小弟和秦晋,妄图挤进二人世界的李沙沙,打电话让他们来围观洗澡的李老爷子……望了一圈屋子里的人,她的脑海中又先后浮现出杀妻弃子的施辰和大男子主义的高寻。
“怎么了?”李怀尘是唯一一个注意到她神情变化的人。
李戏春不答反问:“你知不知道小弟在伤感什么?”
瞄了眼前方几乎静止的画面,李怀尘淡声道:“故弄玄虚,摆脱尴尬的状态。”
“秦晋呢?”
“回忆往昔,”说到这里,李怀尘面色微微一肃:“这往昔怕是和相浮有关联。”
很好,再加上一个拥有看图写话能力的大哥……李戏春摇头:“果然我这辈子,遇不到一个正常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秦晋:这是……
李相浮:我全家。
李戏春:我申请退出。
秦晋:我来加入。
李戏春:……
第37章
李戏春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李老爷子身上,好歹这是一个暂时还没有融入氛围的人,她红唇一动,叫了声爸。
喊得虽然是李老爷子,却让所有人的视线都看过来。
李戏春唇畔笑容冰冷:“没什么事的话,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她可是要正常朝九晚五的人。
上演了一晚上的闹剧,李老爷子脸色自然称不上多好看,不虞的目光凝视秦晋,终究没有当场撕破脸,转而望向李相浮:“还愣着做什么?”
李相浮状似善解人意:“我留在这里陪秦先生说会儿话。”边说在床边坐下:“他受到了刺激,需要人陪。”
“……”
李老爷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竟然没有开口斥责,比起这个荒唐的理由,他已经经历过更离谱的……好端端的秦晋居然把求救短信发到自己儿子这里。
真正一锤定音的是李怀尘,他望着李相浮说:“车子也坐不下这么多人,半小时后,我叫人来接你。”
没融入进伤感气氛,便被强行牵离酒店的李沙沙上电梯时问:“爸爸不跟着回去?”
李怀尘说话一贯云里雾里,这次对待孩子也并未例外:“他一个人留下问出的信息,比一群人挤在客房好。”
李沙沙听懂了,听不懂的是张阿姨。
“麻烦您了,大晚上还跟着我们跑一趟,”李怀尘倒是没有忘记张阿姨的存在,开口说:“今天当是加班,工钱按照三倍结算。”
另一边,只剩下两人的客房安静如初,这一次连洗澡的声音都没有。
李相浮整理了一下略微散乱的头发,保持静默,等着秦晋先开口。他不信对方会无聊到为了引自己来,专门利用仙人跳设局,想来是有额外的目的要实现。
秦晋发稍还在滴着水珠,顺着颈部线条一路下滑,水珠最终滚进了衣服里。
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出现在个人身上这种不经意间的魅惑,顺手拉开窗帘,让室内保持通风,半晌像是对着窗外无边夜色在说话:“秦伽玉还活着。”
不过六个字,有关这个结果李相浮也早有怀疑,但真正听到确认答案,呼吸不由一紧。秦晋用随意的语气轻易复述了秦伽玉的话。
“不让我们见面?”李相浮闻言觉得好笑。
凡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不会用这么曲折的手法,去实现如此幼稚的图谋。
秦晋:“这只是个由头。”
李相浮终于有了反应,眉梢一抬:“那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秦晋:“显示一下存在感。”
“……”
“毕竟折腾了这么久,一件事也没干成过。”
李相浮皱眉:“彰显存在感的方式应该是亲自出来晃悠两下。”
夜色压抑住了秦晋眼底的几分讥嘲,不过声音中的情绪却是压不住的:“他暂时不敢见你。”话音落下侧过身子补充说:“字面上的意思。”
以目前秦伽玉的所作所为,不敢见面绝对不是因为情感。李相浮首先考虑的是家世,很快也过滤掉这点,欠债之类的就更加离谱。
正当他沉思时,秦晋从外衣口袋掏出一个小纸袋,递了过去。
李相浮拆开,是一张婴儿的照片。
“这是……”
“陈冉和施辰的孩子。”秦晋:“这孩子出生在国外,目前有专人在照顾,案发前不久,陈冉的母亲顺利办理了移民手续。”
李相浮眼神一暗:“手续不是那么好下来的,在国外生活开销也不少。”
秦晋点头:“所以这件事本质上是一场交易。陈冉那边给警方交代的只会是误导信息,拖缓办案速度。”
李相浮停下提问,低头盯着照片陷入沉思,陈冉并未直接对李沙沙进行迫害,单纯选择诱拐。
在这处处监控的城市中,她顺利逃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似乎是想到什么,李相浮下意识抿了抿唇,既然已经从指使的人手中得到资金,敲诈这个理由便不成立……
李沙沙。
他心中蓦地一动。
诱拐包括秦伽玉不敢见自己的原因会不会和系统有关?
这个念头只能在脑海中浮现,李相浮无法当面和秦晋确认。
透过玻璃窗上的倒影,看不出身后人神情中任何细微的变化,如今李相浮拿捏每一次情绪都已如鱼得水。
见状秦晋嘴角微掀,恐怕就连李老爷子都没发现,他的几个孩子里,看似最不靠谱的小儿子才是最不可估量的一个。
不到半小时,接人的车已经停在酒店外,不停打电话催促。
李相浮站起身看了眼秦晋,后者单手插在口袋,缓缓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早点回去休息。”
在他即将走出房门前,秦晋突然开口:“明天如果有时间,可以和我去旧宅转转。”
李相浮没拒绝。
他一向时间宽裕的超乎想象。
闹了这么一出,收获是终于解除了人身限制。当晚李相浮回到家,谁都没有去询问他和秦晋的对话内容,明面上这件事似乎翻篇,但李相浮清楚,大家私下都各有各的调查盘算。
关于秦伽玉的事情,他专门给过系统提醒。
李沙沙拥有着不同于外表的稳重:“秦伽玉像是条可怜虫,外人都说他和秦晋兄弟情深,和你是亲密好友,实际都是假象,如今他只能用钱来摆平一切。”
抬起头一脸认真:“而爸爸你除了钱,什么都有。”
“……”
李相浮眯了眯眼:“一个明面上失踪的人,背后竟然还有充足的资金可以支配。”
仿佛四年时间,秦伽玉完成了一次巨额财富积累。
“爸爸不要妄自菲薄,你是十项全能。”顿了顿李沙沙重复强调说:“除了没钱。”
“……”
因为两次点题,原本还能休息一天的熊孩子被强制送去了学校念书。
诱拐未遂的事件发生后,李沙沙上下学都有专人接送,学校内部也管得更加严格。
李相浮送完他,又去赴秦晋的约。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老楼,但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两人并肩站在阳台上吹了半天风,李相浮不好次次都让对方打开话题,唇瓣动了动,一个音还没来得及发出,秦晋便从他身侧走过。
钥匙轻轻一转,一扇满是灰尘的房门多年后第一次解封,李相浮好奇地跟过去。
先前到访,他的活动区域仅限于客厅和阳台,除此之外,全部是上了锁的房间。
屋内面积不大,整齐到令人发指的境界。最明显的当属书架,占据了整个房间一半的面积,每一本书全部按照大小薄厚做了细密的划分。喷雾酒精,过期的洗手液……桌上专门有收纳柜来存放这些物品。
李相浮掀开防尘罩一角,发现床单也是纯色的。
换成任何人站在这里,都会直觉屋主是一个强迫症。
秦晋的话也证实了这点:“他在生活中有严重的强迫症表现。”
这个‘他’指得是谁,不言而喻。
唯一不和谐的地方是桌上的杯垫,过于明亮的蔚蓝色和整间屋子暗沉的色调不搭。李相浮觉得有几分眼熟,拿起来细细瞧了瞧。
杯垫右下角的logo标志已经模糊,勉强能认出是‘蓝天’二字。
这家店他有印象,高中时就开在校门口,是家创意咖啡厅,一次性购买两杯咖啡会送一个小杯垫。
翻开后杯垫背面是用圆珠笔写的一行字: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李相浮赠。
“……”
秦晋:“你也送过我一个。”
生怕他不够尴尬似的,秦晋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是玫红色的杯垫,上面写着:眼睛为他下着雨,心却为你打着伞。
“……”
李相浮喉头一动,意识到一个事实:“我们从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