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浮本想打趣一句,不过一想起秦伽玉曾经追求李戏春的事情,话到嘴边一转:“难不成梨棠棠能因为‘被泼酒’的画面,自此对秦伽玉不可自拔?”
秦晋闻言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
让服务生把秦伽玉留下的酒杯收走后,他才继续开口:“同情,有时候比爱慕更能让人飞蛾扑火。”
一直安静吃饭的李沙沙点头:“寻求精神世界的最高满足,是去当别人的救世主。”
没对这句话发表评价,秦晋耐心等着接下来李相浮的询问,思忖对方是会先问起他和秦伽玉间的往事,还是后者如何确保这一杯酒能起到效果。
沉默稍顷后李相浮确实开了口,却是自言自语:“原来不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停下擦手的动作,他朝着梨棠棠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捋不顺秦伽玉的套路,只为图财,今天订婚的苏桃可谓家财万贯,没必要再踩一只船。
退一步说,梨家和自己家在市场上倒是存在竞争关系,但家中再宠爱梨棠棠,也不至于为了女儿的喜好去找另一个豪门拼的你死我活。
百思不得其解中,李相浮想起李安卿,论角度刁钻,无人能出其右,他点进聊天页面,迅速发过去一条信息:
李相浮:【秦伽玉目前化名秦珏,在和苏桃的订婚宴上,通过假装被人泼酒的方式勾引梨棠棠,请问这是什么道理?】
李安卿回复的比想象中要快:【唐僧善良么?】
李相浮:【还行。】
李安卿:【唐僧割肉喂妖么?】
李相浮:【……】
李安卿:【大概在秦伽玉眼中,梨棠棠就是会割肉的唐僧,善良到没有底线。】
李相浮:【……】
李安卿:【秦伽玉这么做说明有八成把握能成功,虽然不知道他通过什么对梨棠棠的性格做出这种判断,但请远离同情心泛滥的定时炸弹。】
李相浮:【二哥,我悟了。】
再去看梨棠棠的时候,她在李相浮的眼中自动被带入了‘割肉喂妖’的唐僧角色,这么一想,突然就显出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李相浮暂时收起对梨棠棠的关注,挪动椅子离秦晋近了一点,第三次打听起陈年旧怨,但这次才问了开头,突然停了下来:“算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把不愉快的往事,当成故事说给别人听。
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秦晋失笑:“不说的最大原因,是在配合你。”
李相浮微怔:“配合我?”
秦晋的嗓音有些发沉,闭上眼道:“昔日你的原话是‘老子的心怎么就是肉长得!要是再给一次机会,老子宁愿坐在教室听课,也不去好奇别人的经历。’”
李相浮关注的重点跑偏,和李沙沙互看一眼,李沙沙说出他的心声:“爸爸,你居然还有这么不文明用词的时候。”
“时代变了,”李相浮望着秦晋说:“我的想法也变了。”
用眨眼的频率提醒对方可以毫无顾忌地说。
见他铁了心要听,秦晋微微朝后靠了些:“事不过三,我拒绝过你三次,第四次是你硬性要求。”
李相浮点头,证明是自己授权。
秦晋轻叹一声,只捡了其中一小段往事。
父母飞机失事后,他一方面要料理后事,同时必须抽出时间继续创业。逝者已矣,但家里还有一个在念高中的弟弟,容不得分心太过悲伤。
项目进展顺利,一切似乎都在往光明的方向迈步,这时梦境里却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知道么?你弟弟原本可以阻止父母的死亡。”
秦伽玉做选择的画面不断在梦境中重复,眼神中的挣扎逐渐变为冷漠,最后如一潭墨般的死水。
每一个细节作为梦境的主人都能窥视的一清二楚。
秦晋自嘲地笑了下:“我以为是压力太大导致精神病态,私下去做了精神诊疗。”
心理医生尝试过多种办法,均是无法干预梦境走向。梦境的内容反而上升到航空失事的现场图,任何时候入眠,瞧见的全是一地断肢残骸。
“之后它开始提前预测一些秦伽玉会做的事,每一次的事情走向都会和声音提示的一模一样。”
“确定非精神问题,有一瞬间我想杀了秦伽玉的心都有,”秦晋笑容渐敛:“为了避免中间存在某种离奇的误会,我准备了一场谈话。”
当时他口袋里甚至装着一把折叠刀。
“可惜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由此往后,每到白天我的相关记忆会消失,入夜那道声音又准时出现,变本加厉做情景重现。”
想要远离这一切,就去死吧。
不止一次,声音都在灌输这个念头。
梦境中他没有清醒的能力,连求死的机会都没有。醒来后噩梦清空,便会继续担任兄长的角色,全身心投入在项目中,尽可能给还在念书的秦伽玉提供更好的物质生活。
全程秦晋说话的语调很克制,仿佛是游离在故事外的主人公。
“这几年那道声音倒是没出现过,”他轻嘁一声,搁在桌上的手指却是慢慢收拢:“我还以为我这位‘优秀’的弟弟是真死了。”
说完一侧头,秦晋稍稍愣了下。
李沙沙拿着纸巾,面无表情抹去眼角的泪花,声调毫无起伏:“太惨了,人间惨剧莫过于此。”
“……”
李相浮蹙眉,考虑更实际的问题:“如今秦伽玉回来,不排除那道声音继续骚扰你的可能。”
李沙沙转过头,叫了声‘爸爸。’
李相浮:“稍等。”
他低头给李安卿发消息。
李相浮:【我准备让秦晋到家里住几天。】
有李沙沙在,应该可以有效防止秦晋被其他系统叨扰。
李安卿:【???】
李相浮:【二哥,我刚听秦晋说了一段往事,他以前真的过得很惨。】
李安卿:【坐拥千亿的惨?】
李相浮:【但他不快乐。】
不好提到系统,李相浮省略后简述:【他双亲早亡,还被亲弟弟背叛过,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坐拥千亿又如何,他早已失去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沙沙也说了,秦晋这么惨,我们应该帮助他。】
李安卿:【……】
作者有话要说:五分钟前:
李相浮:如果能因为一杯酒生出好感,梨棠棠算是白活了。
五分钟后:
李相浮:秦晋是真惨,我们应该生出援手。
……
李安卿:一家两圣母,绝了。
第49章
梨棠棠,袁博远,一段时间不见突然憔悴不少的洛安,还有几个曾经关系不大好的全部坐在一张圆桌上……发完消息,李相浮一抬眼,一圈望下来挑眉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哪里是订婚宴,分明在开联谊。
“号召一群人打一个叫什么来着?”作为被针对的中心,他嗤笑一声,心中念叨着何谓以多欺少恃强凌弱,这就是了。
李沙沙:“少林派空智大师,曾经主持过一个屠龙大会。”
李相浮沉默一瞬:“李沙沙。”
“嗯?”
“九年义务教育,你一年别想少。”
“……”
警告完不省心的系统,李相浮手抵着下巴,又一次侧过脸问秦晋:“后来你是怎么保留住记忆?”
秦晋:“真正想做一件事时,总能找到法子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知为何令李相浮心中一跳,他别开眼:“然后呢?”
“有一天,你忽然出现了。”秦晋自始至终平静的音色有了一丝波动:“而我犯了一个错误。”
李相浮下意识接道:“是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那种错误么?”
“……”秦晋:“是每个溺水者都会犯的错误。”
垂死挣扎中,看到有人游来,求生的欲望作祟,硬生生拉着对方共沉沦。
说到这里他微微晃神,没有去谈这段过往,倒是说起了另一段往事。
……
用一种很荒唐的比喻,李相浮和秦伽玉的友谊比热恋中的男女燃烧得还要旺。
被家里教训一番,李相浮不得不安稳一段时间,课照翘,但作业总归是写了。一天趁家里人都不在,主动邀请他们去别墅作客。
自从察觉到李相浮对待秦伽玉的奇妙态度,秦晋难免多出几分注意,并未拒绝。
阳光灿烂的午后,李相浮和秦伽玉在二楼互抄作业,因为长时间和秦伽玉待在一个空间会有窒息感,他独自站在庭院里看喷泉。
一支全新的铅笔突然从小窗户扔下来,稳稳砸中他肩膀,一回头,就看见楼上的少年招摇笑着,嘴里却念叨着:“抱歉,手滑了。”
然而没多久,对方又扔下来一个纸飞机。
……
从过往中回神,秦晋唇角微掀:“这才是你当初的样子。”
并非旁人口中的不堪,反而极其热切,明朗。
李相浮却是轻轻吸了口气:“……高空抛物,我从前竟然还做过这种混账事儿。”
李沙沙沉吟:“爸爸,高空抛物入刑前,潘金莲也是这么和西门庆见面的。”
不要拿现在的眼光去苛责过去的老艺术。
秦晋:“……”
指尖蘸着茶水在桌上无聊画着圆圈,李相浮打量着站在中心区域看似登对的新人,好奇:“秦伽玉为什么恨我?”
秦晋微微摇头。
没等来回答,李相浮只是象征性地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嗯,’传达疑惑。
“具体不清楚,大概是你毁掉了他最重要的东西。”秦晋:“那时候你拼命向我输送善意……”
目光落在桌上的鸡汤,说:“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一副不把人从沼泽中拉出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
至此,李相浮总算明白‘同情比爱慕更能让人飞蛾扑火’,是从哪里得来的前车之鉴。
原来自己才是那只扑棱蛾子。
半满的杯子一晃,前方新人交换喝下订婚酒,场上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李相浮突然说:“也许我该把目光放得长远一点。”
秦伽玉毫无疑问是性格扭曲的逐利者,所以做得事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报复,那对他而言太过肤浅。
秦晋挑眉:“想放多远?”
“五十厘米。”说罢,余光瞥了眼身边的李沙沙。
天西古村绑架失败后,秦伽玉又让陈冉私下试图诱拐李沙沙,或许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此刻李沙沙正趴在桌子上,一副很困顿的样子,见状李相浮考虑要不要带他提前离席,李沙沙突然开口:“石头。”
“石头?”
李沙沙额头抵在胳膊上,腿在半空中晃着,视线却凝固在颜色格外饱满的地板上。
李相浮反射性跟着瞧了瞧,地面的设计偏向厚重的玻璃板,里面灌入蔚蓝色液体,和悬空的挂饰交相呼应,打造出梦幻殿堂的童话感。
手腕一动,他故意碰落桌上的筷子,低头去捡的瞬间弯腰俯视地板……只见半透明的地板下方,隐隐能看到一些石头的轮廓,拼凑在一起,如同干裂的水泥地。
李相浮不动声色地坐直身体,不知道是不是弯腰太猛,起身时头有点晕。
沉思半晌,他上网搜索与会场相关的新闻,发现在两个月前,苏桃斥为了订婚宴巨资买下会场所有权,之后重新装修。
“地板有古怪。”
李相浮看向秦晋,后者已经在打电话,让人去打听。
秦晋找的人很有效率,也就是苏桃切蛋糕许愿的功夫,便传来结果。表示这些石头是先自天西古村周围的一座雪山开采,后分批次从外地运来。
“大手笔……”李相浮换算了一下运费。
秦晋:“过去几年我对你出事的地方做过调查,收集到许多异闻,其中一条是说那座山曾经叫星陨山。”
“星陨?”
“传说曾有流星从天上坠下落在雪山,也是就陨石。”
李相浮闻言目光一动,他不认为秦伽玉会做无用功。藏起来的石头对人影响不大,至少自己除了一点的眩晕,没什么反应。
而且从生理结构说,他和在座的宾客并无不同,全属于人类。
这么一想,不由看向李沙沙。
进门后不久,系统就表现出困乏的状态。
似乎明白他的担心,李沙沙说了一下感受:“前面是有点难受,不过这会儿要好很多。”顿了顿补充:“很多很多。”
李相浮皱眉……这是什么玄学?
李沙沙猜测:“好人自有好报?”
相视一笑,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没有看他们,秦晋用单调的语调陈述:“为了隐藏下面的石头,地板中间还隔着一层玻璃地台,加上注入了流动液体,如果陨石里真含有某种能量,被这么一阻隔,渗入空气中的寥寥。”
稍停片刻,终于正眼看向李沙沙:“你太矮了,腿也有些短。”
“……”
“根据原设计,应该是脚踩在地上,通过循序渐进的方式进行影响。”
李沙沙低头,望着在半空中晃荡着的小腿,沉默了。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红色的长桌布掩盖了一部分真相,李沙沙又是面朝着台子方向,坐姿相对规矩,只占了椅子三分之的位置。加上他时刻板着一副成人的冷脸,不仔细看瞧不出来脚不沾地。李相浮凝视还在和未婚妻上演情深义重的秦伽玉,摇头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