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李相浮今天的目光让人格外不舒服。
确定背后衣服没有粘着头发,李相浮不动声色走上前,保持并肩而行的状态。
体验馆里是统一的橡胶子弹,按个收费,秦伽玉出手阔绰,连同李相浮的子弹钱一并付了。
射箭和打枪是两码事,李相浮从前没怎么玩过这个,第一枪毫无意外地脱靶。
秦伽玉的姿势倒是很标准,在最合适的时候按下扳机,稳狠准地命中靶心。
“直说吧。”秦伽玉直起身子:“你在打什么主意?”
李相浮:“单纯小聚而已。”
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了决定,设计偷走一根带毛囊的头发可不容易,随便找个借口当场打一架,直接给他薅下来一小撮就成。
浑然不知道有人在打自己头发的主意,秦伽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他走出一段距离去接电话。
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和梨棠棠聊天。
李相浮摇了摇头,又打了一枪,依旧没有命中靶心。这次的失误一半得归咎于心思不在瞄准上,他的余光一直留意着秦伽玉那边。
梨棠棠养父人快要不行了,作为子女能直接支配财产,在秦伽玉眼中的价值恐怕更胜以往。
李相浮盯着靶心上的红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另一部分继承权在白箬手上,秦伽玉路走窄了,梨棠棠道行明显没白箬高,倘若白箬在其中做些手脚,结果是什么还不一定。
想到这里,李相浮走到另外一边,也开始打电话。
“你已经有几天没联系我了。”那边的声音能听出一丝哀怨。
李相浮:“突然听到钢琴曲,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打出去了。”
那边沉默了一下,似乎被这个说法触动:“你总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出现。”
语毕白箬抱怨起梨棠棠的不懂事,指责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和别人的未婚夫纠缠不清。
李相浮漫不经心听着,研究起手枪外部构造。
“不如我们去国外生活,远离这一切。”
白箬一句话让他险些手滑。
真正的恋爱脑李相浮只遇到过一个,苏桃。
那是一个可以赌上事业性命的神奇存在,至于白箬,背地里还靠虐待包养的十八线发泄情绪,显然爱情在她这里无法凌驾在个人和权势上面。
对方大胆提出这个要求,李相浮瞬间明白梨父所谓的失足掉下楼梯,绝对有人为因素在内。白箬必然扮演了什么角色,如今心虚不安,才想要撤离。
“你还有棠棠。”李相浮劝了一句。
听他亲昵的叫梨棠棠的名字,那边白箬冷笑不已,若不是太了解女儿的德行,日夜担心梨棠棠把家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心仪的男生,她哪里用得着出国。
就在这时,李相浮忽然话锋一转:“去外面散散心也好,我知道有个地方沙滩很美,踩在上面热度仿佛能暖在人心里……”
说话时他望着秦伽玉的背影,想象着对方费尽心思追到梨棠棠,却得知白箬卷走大部分钱时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连带着声音也透露出几分愉悦。
白箬错将这当成一种温柔,已经开始畅想国外生活,由于李相浮的声音太过有磁性,听久了忍不住有些口干舌燥。
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白箬起身出去倒水,路过梨棠棠房门外时脚步猛地一顿。大白天锁着门,里面隐约还有交谈的声音,她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停下脚步趴在门上偷听。
当梨棠棠说起父亲坠楼梯的真相时,白箬当即挂断了和李相浮的电话,用力拍了拍门:“开门!”
梨棠棠向来不怕跟父母对着干,开门时脸色难看抱怨:“叫我干什么?”
见她手机屏幕还亮着,白箬不由分抢了过来,粗暴往墙上一砸。
手机当场碎屏阵亡,梨棠棠呆愣一秒,吼道:“你凭什么摔我手机!”
联想起父亲出事前的一些事,她心中悲愤,竟是直接冲上去,用拳头拼命捶打面前人。
这些天的情绪迎来一个爆发点,白箬寸步不让,二人顿时扭打撕扯在一起。
·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下午李相浮不在,李老爷子特意叫来李安卿,询问让他劝的话有没有劝。
“小弟说过会认真考虑恋爱的事情。”
李老爷子仔细盯着他的眼睛,确定没有说谎:“意思传达到位了?”
李安卿轻点了一下头。
一直到晚上七点,李相浮也没有回来,晚饭时,李老爷子无奈:“他该不会是为了逃避,躲在外面不肯回来?”
李戏春闻言抬头说:“相浮抠门,不会舍得付酒店费。”
“……”
正说着,玄关处传来动静,以为是李相浮,李老爷子张口便道:“正聊着你呢……”
一抬头发现是李怀尘,后面的话收住:“我还以为是你弟弟。”
“他被叫去问话,”李怀尘道:“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李老爷子一怔:“问什么话?”
李怀尘:“他那个高中同学梨棠棠,家里出事了。”
李老爷子放下筷子,神情严肃,没有直接一问到底而是选择先听事情原委。
李怀尘继续说:“梨棠棠小叔报的案,他下午去黎家,发现母女俩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听说救护车去的时候,白箬满脸血意识不清,口中一直呼唤着小弟的名字,至于梨棠棠,则是‘秦珏,秦珏’叫个不停。”
“……”
李怀尘:“巧合的是,意外发生时小弟正和秦伽玉在射击俱乐部。”
李老爷子早就从李安卿那里听说秦伽玉改头换面的事情,皱眉道:“这不正好说明他们没作案时间?”
李怀尘点头:“现场没有第三人,从伤口看,初步判定是母女俩在互相伤害。但白箬出事前的几分钟在跟小弟通话,秦伽玉则在和梨棠棠打电话。”
“……您不用担心,接到消息后我已经托人去打听情况,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是例行问话,相浮很快就能回来。”
李老爷子听完全过程,面色怪异:“……这是真人真事?”
他活了半辈子,分开听都明白,放在一起却一句话都没听懂。
李怀尘走过来坐下吃饭,淡淡道:“我个人很想给他们投资拍一部电影,有望成为悬疑电影之最。”
“……”
作者有话要说:李老爷子:我还是没听懂这个故事。
李怀尘:正常,懂的人要么在局子里,要么在医院里。
李老爷子:……
第87章
全程回顾一遍,李老爷子开口说:“你弟弟归国后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李怀尘平静咀嚼着白米饭,咽下去后问:“您觉得最不能理解的是哪一件?”
“他在电影院认错爹。”
“……”
李老爷子其实没说真话,他认为最不可思议的是参加完私人宴会回来,自己那番子虚乌有的道德感动。
这一天最刺激的不是李家人,而是李相浮雇的司机。
下午雇主接到一通电话,匆匆出来要求:“拉我去城南派出所。”
李相浮不是一个人上车,还有秦伽玉。
司机也没问多出的一人是谁,好奇打听起其他问题:“出什么事了?”
“小事,”李相浮说:“警察找我们两个问话。”
一刹那,司机握住方向盘的手指一紧,没留神地上的一个坑,车子重重颠簸了一下。
“你别紧张,”李相浮安慰:“我们不是坏人。”
想起结束通话前白箬最后几分钟对梨棠棠的控诉,他怀疑这桩伤害案件受害者即为加害者。
秦伽玉向来唯恐天下不乱:“不错,目前受害人都还活着。”
司机笑容十分勉强:“是,是么?”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司机是个狂热的钟表爱好者,没钱买货,但杂志没少看,从其中一人的手表来看,非富即贵。
这样的人应该还不屑抢辆普通小车。
这番推论完全正确,车子一路顺遂地抵达派出所。
李相浮一进去,正好一个年轻小警员拿着文件路过,看到他咦了一声:“李相浮?”
旁边负责这起事件的人立马问:“认识的?”
小警员:“之前我给他做过笔录。”
李相浮瞧着这人有些眼熟,回忆最近的动向说:“之前几次给我做笔录的年纪都挺大,还戴着眼镜。”
“……”小警员惊讶了,这是做了多少次笔录?他喉头一动:“我之前一直在天西古村工作,最近才调过来。”
李相浮恍然:“原来是你。”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当然他们也没太多旧可叙,只是小警员责任心强,叹道:“上次绑架案多半有幕后人,一直也没找到,估计悬了。”
很快担忧说:“回来后还有没有类似的事情?有的话说不准可以并案。”
李相浮摇头:“后来被绑架的是我儿子,嫌疑人也抓到了。”
信息量过大,小警员一时没太反应过来。
说话的时候,李相浮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一旁的秦伽玉,最后停在肩头部位。当初通视频时,对方上半身有疤痕和纹身,可惜仅有他亲眼见过,绑匪不过是口述,不能当做决定性证据。
秦伽玉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大胆的言辞:“你这眼神,瞧着是想要把我扒光。”
边说还摊了摊手,示意自己随时恭候大驾。
李相浮定定看着他,闪电般出手,秦伽玉被扯的不是衣领,反而头部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再一看李相浮指间夹着两根头发,笑眯眯道:“揪你头发。”
“……”
这行为谁看了不说一声有病。
今天李相浮的幼稚举动不止一次,刚到射击俱乐部那会儿,就曾躲在背后吓人。秦伽玉一时没往别处想,只是骂了句幼稚。
两人被带去分开问话。
目前证据表明他们和嫌疑人不沾边,没进审讯室,单纯是在办公室进行的笔录环节。
询问大约持续了十分钟,紧接着两人暂时在休息室待着,负责记录的警员将两份笔录合在一起看,相互讨论,紧接着神情极为复杂。
“为什么去射击俱乐部?”
“叙旧。”
“我怀疑他想害我。”
这还只是最基本的提问,有关和受伤母女为什么通电话,有什么关系,双方各执一词,连是不是朋友也说法不一。
秦伽玉说李相浮是故友,李相浮称呼其为旧敌。
警员面色复杂地来到休息室,重新核对了一遍某些问题。
秦伽玉:“他这人火气比较大,因为一点小事闹矛盾才不愿意承认这份友谊。”
李相浮:“信我,我们关系是真不好。”
警员点头:“我信你。”
秦伽玉面色微变:“是不是有些太武断了?”
警员扬了扬手上的记录,凉凉道:“你见过哪个关系好的,连串供都不串?”
“……”
新一轮的询问时间缩短了一半。
在某些方面,李相浮和秦伽玉还是有默契的,最后说出的故事走向整体脉络一致,梨棠棠和母亲关系不好,打电话是为了寻求安慰,后来不知为何她们先后结束通话,打了起来。
警员深深凝视李相浮:“这位白女士为什么会向你寻求安慰?”
一声冷笑在李相浮开口时出现。
秦伽玉笑容冰冷,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清楚对方在背地里勾引白箬一事,寒声道:“可真有你的。”
李相浮冷静向警员解释:“我们都是钢琴爱好者。”
说完调出白箬通过音乐软件每日分享钢琴曲的记录,言论无懈可击。
来的路上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司机把人撂到警局便结了钱,表示家里有急事,要先走。
李相浮没拆穿这蹩脚的谎言,但他低估了这条道上出租的难搭,叫顺风车都是诡异的没人接单。
秦伽玉打了通电话,开始静心等待,很快就有专车来接,上车前斜眼瞄着他问:“我送你?”
李相浮矜持自傲地摆手拒绝。
目送豪车扬长而去,他站在原地呼吸车尾气,犹豫着要不要打给家里人,秦晋恰好在这时发来语音:“回去没有?”
“没,”李相浮报出所在位置,言论相当直接:“路过么?路过的话捎我一程。”
按下发送键,他有些心绪不宁,预感秦晋并不顺路,但一定会说顺。
直觉方面,李相浮从未出过错,秦晋来得很快。
“事情我都听说了。”秦晋也不知道从哪里获知的消息,开车时余光留意着他:“悠着点,如果不是太平间一步到位,没必要三番四次送秦伽玉进局子。”
多了反而容易增添变数。
李相浮:“我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
他向来考虑的很全面,甚至过度全面了,然而现实的离奇程度总是在嘲笑个人的天真。
“对了,这个给你。”李相浮从口袋拿出两根头发丝。
红灯,秦晋睫毛垂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忽然不设防地一笑:“怎么拿到的?”
李相浮:“当警察面拽的。”说完侧过脸问:“小学生打架见过没?”
从下午时,他刻意营造一种幼稚鬼缠身的感觉,秦伽玉那种困在现实和回忆交接处的,当真没有注意到异常。
秦晋:“……能想象到。”
李相浮轻微路痴,借助手机导航看了下最新位置,不知抱着什么心态问了句:“好像并不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