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任由人帮他穿衣,洗漱,问道:“你们九千岁呢?”
梁炳道:“千岁在前厅与诸位将军议事去了。特意吩咐奴才,等您醒了就去前厅叫他。”
顾宁顿了顿,道:“别跟他说,让他议完事再过来就行,别打扰他。”
梁炳早就看透了在这儿该听谁的,闻言也不为难,立刻应道:“是,公子。”
顾宁忽然想起一件事,对梁炳说:“我之前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吗?”
梁炳忙道:“带来了,您要看?”
顾宁算了算时间,他自制了点化学药剂加在里面,应该差不离了。
他说:“我之前在路上跟你说的那几个步骤,你都记下了吧?”
梁炳应道:“都记下了。”
顾宁点点头,说:“行,那你把那些竹片都取出来,找几个人,按照我说的步骤去做,半个月后我要见到成果。”
梁炳不太明白他让他做这些的意义,不过也没多想,心想顾公子可能一时闲的无聊,不过他的任务本来就是陪他玩的。
他走以后,顾宁自己走出帐外散步。意外的没有人拦他,也没有人跟着他。心想可能是岑嘉吩咐过了。
可能是想通了,也可能是怕他生气。
他笑了下,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岑嘉那些小心思。
路上遇到了穿着白袍的小将军万玉书,万玉书看见他,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脸顿时涨的通红,磕磕巴巴:“顾……顾公子……”
顾宁笑道:“我有那么可怕?”
万玉书疯狂摇头。
顾宁也没多问,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万玉书松了口气。
他看着顾宁看起来十分羸弱的背影,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持久……啊不能想。
他快步跑开了。
顾宁在雪地里走,听靴子踩到雪里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看着不远处,绿色的小麦都被厚厚的雪层压着。
打起仗来,不知道这些农作物还能不能幸存,如果不能的话,会不会饿死很多人?
他顿了顿,转身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岑嘉还没回来,他顿了顿,跟一个小太监说:“去告诉厨房,准备下饭菜,看着主帐那边,什么时候岑嘉出来,就让人端上来。”
小太监应道:“是。”
他刚转身要走,顾宁忽然想起什么事,喊住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愣了愣,反应过来连忙道:“奴才叫梁意。”
顾宁问他:“梁炳是你……”
小太监说:“回公子的话,是奴才的干爹。”
顾宁心想那岑嘉不就是你干爷爷?
他摇了摇头,心想岑嘉也不怕这些人把他叫老了。
过了得有两个时辰,岑嘉回来了,看到他醒了,连忙上前来,道:“什么时候醒的?”
顾宁说:“早醒了,饭都吃完了,你吃了吗?”
岑嘉点点头。
顾宁看着他因为缺水发干的嘴唇,道:“说实话。”
岑嘉听见这话,心里一抖,连忙承认道:“今天事情太多了,一时忘记了。”
他刚说完,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他一看,原来是小兵们端着饭菜进来了。
顾宁早让人给他准备了东西。
岑嘉眼角微红,道:“风和……”
顾宁撇过头去,道:“你这样,我还以为我平常对你多不好?”
岑嘉忙道:“不不,你怎么会对我不好。”
顾宁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也知道是自己昨天发火把他吓到了。
他皱了皱眉,说:“行了,快吃吧,一会儿又冷了。”
岑嘉这才坐下,准备吃饭。
给他布菜的人换成了另一个小太监,岑嘉顿了顿,问道:“梁炳去哪儿了?”
顾宁说:“我让他去干活了。”
岑嘉诧异道:“干什么活?”
顾宁想了想,说:“我之前见过一种造纸术,成本很低廉,如果能做出来的话,可能能代替现在的帛书。”
岑嘉愣住,等反应过来,不由得握住顾宁的手,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顾宁嫌弃的拿下他的手,道:“八字没一撇呢,快吃饭。”
岑嘉吃饭的时候也多次想要跟顾宁说这件事,都被顾宁推阻了回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翻来覆去的,顾宁烦不胜烦,道:“睡不睡?不睡就别睡了。”
岑嘉这才老实下来。
等到一个月后,终于有了成果。
顾宁看着那跟现代的纸张相差甚远的纸张,不是很满意。
他加入了一些自制的药剂,效果应该会更好的。
怎么会这么粗糙?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岑嘉却十分激动,尤其是知道了它的成本以后。
成本不高,和竹简相差无几,但是好在可以批量生产,一次生产千张万张都不是问题。
如今普通百姓不读书,字都不认识,更别说入仕,朝廷官员几乎被世家大族垄断,他早就有心改变这个状况,如今这种轻薄纸的发明,是一个契机。
梁炳也很激动,他本来以为是玩的,没想到竟然造出了这样的纸。
而且这么轻,这么光滑,这么方便。
等岑嘉走了之后,顾宁看着梁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梁炳跪下了,道:“奴才该死。”
顾宁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梁炳只得自己接着说:“奴才监管不力,有小卒偷奸耍滑,时候未到就取了出来。”
顾宁当然知道。他一看见那纸张就知道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他喝了口茶,也没让他起来,让他跪了一会儿,才说:“最后一次,你接着去做吧。”
梁炳忙应道:“是。”
顾宁出了营帐,他看着远方,知道不远处的西换已经在打仗,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其实很多□□的做法他都知道。
他不是圣母,可是一旦这些东西问世,又会多死多少人。
他听见身后传来岑嘉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
岑嘉把大氅披到了他的肩膀上,道:“造纸的方法已经让人传回了京都。”
顾宁点点头。
两个人相对无言。
顾宁顿了顿,问:“我要是想打仗,你同意吗?”
岑嘉登时变了脸色。
顾宁叹了口气,道:“说笑的。”
岑嘉扶着他的肩膀,说:“别吓我。”
顾宁心想,你害怕,难道我就不怕?
他问岑嘉,说:“不能求和?”
岑嘉看着远处漫山的雪,说:“求和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做大景的附属国。”
顾宁皱了皱眉,道:“为什么不和大明合作,联合抗景?”
岑嘉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说:“明帝愚不可及,只顾及一时的安稳,如果跟他联合,我估计他一定会半路叛变。”
顾宁心头烦闷,心想还没办法了不成?
第44章
岑嘉抚着他的肩膀, 安抚他道:“这件事你不用多费心,你放心吧,这场战争, 大安赢不了, 但是也不一定输。”
顾宁看他一眼,道:“你还挺有自信。”
岑嘉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其实没有, 大景将领皆习水战,陆战不一定行, 只能仗着这一点优势, 但是他们人数更胜我们五倍有余, 还是胜算太小。”
他顿了顿, 觉得这些话不该跟顾宁说。他只想让他安安稳稳快快乐乐, 在他庇护下就好。
顾宁听着, 顿了顿,问岑嘉:“什么时候开始?”
想想又觉得问的有点蠢, 大军压境了,人家打之前还会通知你不成?
岑嘉说:“已经打了好几次了。”
顾宁点点头,他没问输赢如何,既然双方都不退兵, 说明胜败都是小胜小败,没什么意义。他脑子里正在思索着。
大景离大安边境并不近,如今已经一月有余, 还已经打了几次仗了。
他想了想, 对岑嘉说:“不要跟大景速战速决。”
岑嘉皱眉, 道:“为何?”
打仗实在劳民伤财, 他们都想着速战速决,何况如今大景将士疲劳。
顾宁笑了一下,反问他,道:“你有没有打听清楚他们带了多少粮草?”
岑嘉摇了摇头,道:“这是军事机密,大景瞒的很紧。不过有风声说,他们粮草还能支撑一年有余。”
这也是他着急的原因。
顾宁眉眼舒展,说:“这就对了。”
岑嘉纳闷,说:“对什么?”
顾宁笑道:“大景远道而来,而粮草淄重,绝不会太充足,何况路上还有消耗,若是说他们粮草还能支撑二三月我还信,要是说还有一年有余,那分明是心虚,放出风声迷惑你们。如果我没猜错,大景粮草现在连一月都不能支撑了。”
“我问你,最近大景是不是催你们催的很紧,着急速战速决?”
岑嘉看着他,眼色都变了,他一下子想通了其中关节,他猛地抱住顾宁,道:“宝贝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顾宁脸噌地黑了,他掐住岑嘉下巴,说:“谁是谁的宝贝儿?”
岑嘉凑上去吻他:“我是你的宝贝儿。”
顾宁心想,这还差不多。
一吻罢了,岑嘉软了身子,倒在顾宁身上,扶着他的肩膀喘气。顾宁突然想起自己话还没说完呢。
真是色令智昏。
他说:“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大景粮少,他们下的战书你先别应,跟他们耗着,他们耗不起,一定会派人出去送信求粮草。”
岑嘉刚刚接完吻,脑子还是一片空白,懵懵地问他:“那怎么办?”
顾宁看他泛着水意懵懵懂懂的眼,轻咳一声,心想岑嘉也够色令智昏的,他说:“派人把书信截下来。”
岑嘉又攀上他,没说话。
顾宁顿了顿,问他:“怎么不说话了?”
这个计策应该万无一失才对。
岑嘉叹了口气,说:“顾哥,你好厉害。”
顾宁心想能不厉害吗?古人打过仗留下的几千年的经验都在他脑子里。
万万没想到当年看的闲书这时候还能派上用场。
他拍了拍岑嘉,说:“你也厉害。”
岑嘉在战争经验如此匮乏的时代,能以少对多把仗打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他不过是仗着脑子里东西多,纸上谈兵罢了。
岑嘉不说话,凑上去吻他。
顾宁推开岑嘉,说:“行了,别亲了。”
嘴都亲肿了。
岑嘉这才恋恋不舍地从他身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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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岑嘉很快和众将领说了顾宁的对策。
副将激动的问:“敢问千岁,军师乃是何人?此真乃神人也。”
岑嘉也没瞒着,他神情似有得意之色,说:“军师就是吾妻顾风和。”
万玉书:“………”
谁是谁妻,千岁爷您自己不清楚吗?
众将领皆愣住了,反应了几秒才反应出来顾风和是谁。
不就是那日大雪,披一身白色大氅,踏雪而来,貌似仙人的男子吗?
众人心想真是误会了九千岁,还以为九千岁接人来是要在工作之余寻欢作乐,没想到分明是以姻亲留良臣!
副将激动道:“敢请顾公子与吾等共同议事,共商退大景之策。”
岑嘉心头一酸,跟灌了醋似的,他装作想了想,也没立刻拒绝,道:“本侯回去问问他。不过他生性不喜外人,恐怕不愿意和你们一起议事。”
万玉书想起那天对他笑脸以对如春风拂面的顾公子,又看着面前九千岁认认真真诋毁他的脸,只觉得不忍直视。
看透一切.jpg
生无可恋.jpg
对干爹的滤镜逐渐破碎。
岑嘉回去后,顾宁问他:“商量的怎么样?”
岑嘉果然没有提这件事,只是说:“商量的挺好的,已经让人埋伏在路上了,就等大景的信使经过把他拿下。”
顾宁点点头,道:“他们不会只发一封信,消息肯定会传出去,你从信里如果看到他们的路线……”
岑嘉接道:“截他们粮草。”
顾宁点头,说:“没错。”
岑嘉眉眼舒展,道:“如果这样的话,不足三月,咱们一定能回去。”
岑嘉叹了口气,说:“就是委屈你了,要跟我在这里过年。”
顾宁看了他一眼,说:“要想速战速决,还有一个办法。”
岑嘉一怔,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如今不就是最好的办法?
顾宁顿了顿,他心想这个办法是不是有点缺德?
算了算了,兵不厌诈,尽早回去才重要。
他轻咳一声,说:“烧他粮仓,把他最后剩的粮食也烧了,到时候大景一定求和。”
岑嘉定定地看着他。
看的顾宁发毛:“你干嘛?”
岑嘉猛地亲上了他。
他怎么这么厉害!
顾宁嫌弃地推开他:“蹭我一脸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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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热火朝天,大景却不能气定神闲。
景帝蹙着眉头,坐于木案之后,问手下大将,道:“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大将说:“回陛下,已不足月余。”
景帝依旧紧蹙着眉毛,道:“你先去吧。”
大将顿了顿,道:“是。”
大将心里纳闷,心想真是怪的很,陛下那日醒来,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寡言少语,脾气也平和了许多,但是一个眼神过来就让人脚底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