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想说陛下还是多多让着,想想还是闭了嘴。帝王家,怎么能如平常夫妻?
岑嘉点点头,说:“你下去吧。”
太医见他似是不在意,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宫里不知什么时候要再添一架蓝颜枯骨。
他心中悲悯。却又无可奈何。
岑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国都初春多雨,此刻天阴沉沉的,他感受着寒腿的刺痛,才突然有了一点真实感。
他又一次走进门,顾宁正靠在床边,闭着眼,唇色苍白,显得极其虚弱。往日精致却又风度翩翩的小公子此刻似乎已丧失生机。
岑嘉的心猛地刺痛起来。
他走到顾宁身边,皱了皱眉,压抑住心中的痛苦,道:“我记得你不是这么幼稚的人,竟然拿自己的身体跟我斗气。”
顾宁闭着眼,没说话。
岑嘉忽然单膝跪在床边,按住他的肩膀,狠狠地强吻他。
顾宁被他咬破了嘴角,他拽着岑嘉的头发,红着眼睛,骂道:“滚!”
岑嘉看见他有情绪有生机的面容,觉得自己的心也瞬间活过来了。
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点高兴。他舌尖伸出,缓慢地舔了舔上唇,道:“顾哥,我想要。”
顾宁就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这么B.T的人。
他狠狠地拽着岑嘉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厌恶地说:“岑嘉,你觉得我现在能起来吗?”
岑嘉被他拽的头向上高高抬起,露出漂亮脆弱如天鹅的颈来,他笑了一下,平静地说:“顾哥,纵使没有感情,我要是勾引你,你依然会对我有欲望。”
顾宁冷笑一声,放开他,道:“这就是你他妈从来没信过我的原因?你当我谁都上?”
岑嘉惊讶于顾宁凭他一句话就看透了他的心思。
他笑了一下,眼神幽深,道:“顾郎,是你太年轻了,还不懂自己,不懂人性。”
他在后宫、官场、人间沉浮多年,看透了人性。最深切的伉俪情深,都抵不过年轻鲜活的□□,哪怕一方死了,最情深也不过是三天三夜的痛哭,之后便是人死灯灭,新人续娶。
何况,就算这等浅薄的深情他也不曾见过一两次。
他本来早就看透了。现在却又觉得看不透。
他想要那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他,就算有一天他死了,也要他的顾郎为他殉葬。反之亦然。
他想要反这世情人性。
岑嘉摸了摸顾宁的脸,笑着说道:“顾郎,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顾宁看着他,忽然,轻声说:“岑嘉,我说我愿意跟你走一辈子,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证明给你看?”
岑嘉心突然颤抖了一下,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顾宁突然觉得,或许自己之前都想错了。
或许岑嘉不是不信他,也不是不信自己,他只是不相信人性。
顾宁看着手腕上粗壮的链子,想到外面高耸的鸟笼,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去救一个人。
把一个人从汪洋大海里打捞出来。
他自嘲一笑,心想自己都自顾不暇,还有心管施害者?
岑嘉用手覆在他绑着链条的手腕上,掩耳盗铃一般地说:“别看。”
顾宁看着他洁白纤细的手,忽然想起自己也曾经用岑嘉的腰带绑住他的手腕脚腕,另一头系在这床架子上。
很方便。也很快乐。
没想到,现在就轮到了自己。还换成了这么粗的链子
这叫什么?风水轮流转?
他不想说话,也不想搭理岑嘉,盖上被子,睡了。
岑嘉似乎察觉不到他的不喜,他摸了摸顾宁的额头,道:“顾郎怎么如此嗜睡?发烧了吗?”
顾宁打开他的手。
岑嘉也不生气,他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像个妖精,虽然没人看见。
他自娱自乐似的说:“顾郎如此嗜睡,莫不是给朕怀了个小太子?”
顾宁:我!日!
他黑着脸,坐起来,道:“岑嘉,你他妈是不是想死?想死我成全你。”
岑嘉露出纤细的脖颈,闭上眼,开玩笑似的说:“来吧,顾郎,用那条链子勒死我,我愿意死在顾郎床上,最好咱们死在一起。”
顾宁脸更黑了。
他躺下去,不想理他。
神经.病。
睡觉!
岑嘉哪能就这么放过他,他摩挲着顾宁的肩膀,把下巴放到上面,道:“那,朕给皇后生个小太子好不好?”
顾宁心一抖。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出现岑嘉大着肚子怀孕的画面
他黑着脸,猛地掀了被子,深吸一口气,说:“故意的吧你?”
岑嘉平躺在床上,笑着看向他,默认了。
顾宁现在真的觉得这个人有病,看他生气特别有意思是吗?
岑嘉怕他真急了,用手在嘴边做了一个封口的姿势。
顾宁不想跟他废话,也压根没打算妥协,他指着门,说:“岑嘉,你要是不怕我气死,你就继续在这儿待着。”
岑嘉想起太医的嘱咐,顿时脸色一变。
他起身,看着顾宁,道:“顾郎,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穿上那双黑色金丝布鞋,走了。
岑嘉出了门,迎面吹来初春的寒雨,带来了新年的生机,岑嘉却觉得,放眼一看,都是死气沉沉。
他回过头,看见那笼子被重新关上,锁住了他的顾郎,和他全部的心神。
第52章
顾宁压根没想过绝食。这种类似自残的事从来就是只对爱你的人有用。
要是岑嘉不在乎, 他白折腾,还丢人。
要是岑嘉在乎,他心里大概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他就是真吃不下。何况那茶水食物里掺了药, 他舌头极其敏感, 有奇怪味道的东西从不入口。
就这么过了几天,某一日,日日来送饭的人从太监变成了岑嘉本人。
岑嘉提着红木饭盒进来,放到桌子上, 摆了盘,站定, 看着坐在床边的顾宁, 道:“你先把饭吃了, 你吃完我就走, 不然我就一直在这儿站着。”
顾宁冷笑一声, 心想, 你也知道自己让人讨厌。
他眉宇间满是不耐烦,道:“吃不下, 随你的便,愿意站站着吧。”
岑嘉拿出粥碗,夹了几道菜放在里面,走近顾宁, 道:“就吃一碗粥,也不行吗?”
顾宁懒得跟他掰扯,拿过粥碗来, 吃了一口, 放到旁边小桌上, 道:“行了, 你出去吧,你在这儿看着我吃不下去。”
岑嘉脸色一白。点点头,笑了笑,道:“嗯,顾郎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
顾宁眉宇间又泛上烦躁之意。
岑嘉心揪了一下,转身走了。
他走后,顾宁看着那碗粥,心情复杂。
做个粥也能划破手,干什么能行?
一股子血味!
他皱了皱眉,把那碗有着血液怪味的粥都喝光了。
岑嘉晚上来的时候,看见空空的碗,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他看向顾宁,有点紧张似的问道:“味道怎么样?”
顾宁嗤笑一声,故意刺他,道:“火候不到,瞎放配料,里面还一股子血味,简直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东西。”
岑嘉面色一白,良久,说:“你尝出来了?”
顾宁斜睨着他,心中觉得甚是可笑,他说:“你不就故意让我尝出来?”
岑嘉那点心机,真当他看不出来?
往日他当情.趣,如今却不想惯着他。
什么臭毛病?
岑嘉红了眼,他忽然意识到顾宁是真的讨厌他了。
他不想这样的。真的不想这样的。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样,这个人才能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顾宁看着岑嘉发抖的身子,心里也不大好受。
不过岑嘉如今都是自己作出来的,他也不想惯着他。
*******
岑嘉浑浑噩噩地回到了皇宫。
宫里人都知道,新帝在旧宅养了个美人,极为宠爱,夜夜都要去,但是却从没有人见过那人的相貌。
在承明殿门口值班的小太监以为今夜陛下肯定不会回来了,倚着门早已睡着。
梁炳上去踹了他一脚。
小太监醒过来,吓得整个僵住了,一个劲儿地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梁炳心里骂他给自己找麻烦。不过还没来得及教训他,就见陛下抬了抬手,道:“莫张口,惹我心烦。”
梁炳听见岑嘉这话,心知八成是顾公子又给陛下气受了,不敢迟疑,忙道:“是,陛下。”
岑嘉自己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梁炳正要进去掌灯,又被岑嘉拦住了:“你退下。”
“是。”
身后的门关上,挡住了月光,屋内黑漆漆一片。
不过哪里不是黑漆漆一片呢?他想。
只有顾风和那里有日光。但是他的太阳讨厌他。他讨厌他,就像他要他死。
岑嘉上了床,本来以为又是一夜孤枕难眠,却不料很快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
岑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岑嘉心想这个梦好奇怪。
梦里,他变成了“九千岁”,他老公顾宁成了他圈养的男宠,他竟然还把他老公拿笼子关起来了。
岑嘉心想这也太荒谬了,怎么可能。
虽然他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来着。
难不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心想,这个梦还是别让顾哥知道了,不然依着顾哥的脾气,他不死也得掉层皮。
不过梦里的顾哥好可爱。
梦里顾哥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脸上还有婴儿肥,脾气稍微大点但是特别可爱,而且在床上还特别猛,动不动就要教训他。
又猛又棒。
岑嘉正美滋滋地做着梦,突然听到有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喊道:“陛下,陛下,该上早朝了。”
岑嘉被打断了“美梦”,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阴郁的气息,怒道:“闭嘴!”
梁炳伴君如伴虎,顿时知道陛下当真生气了,脸顿时白了,猛地跪下,道:“陛下饶命。”
什么陛下?
岑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了看下面跪着的人。
对方穿着一件蓝色的外袍,脑袋上扎了一个木簪子。
装扮十分古怪。
此刻,对方的汗珠子正在往下掉。如果是演戏,那也太真实了。
岑嘉顿了顿,道:“你抬起头来。”
他没注意自己的声音有点打颤。
梁炳颤颤巍巍抬起头。
岑嘉:!!!这不是梦里那个跟在他身边的老太监吗?
他看了看四周,地上跪了一地被他吓坏的宫女太监,还有周围古朴奢华的装修。
他摸了摸床架子上的宝石,发现都是真的,价值连城。
大概没人会这样跟他开一个玩笑。
岑嘉现欲哭无泪,合着压根不是梦啊。
他突然想起来了,那个混蛋不是封了他和顾哥的记忆,把他们扔过来了吗?
他都做了什么事啊!
岑嘉现在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昏。
他心想,顾哥现在还能要他吗?
他看着下面跪着一地的人,不耐烦地说:“行了,都起来吧。”
他有从前的记忆,也有这个“九千岁”的记忆,也没什么不自在,伸腿踢了梁炳一脚,道:“还不快去准备马车,回千岁府。”
他回去就给顾哥跪下,求他原谅,不原谅他就一直跪着,他顾哥心软,一定会原谅他的。
是……吧?
虽然脑子里已经实践了无数种道歉方法,但是走到顾宁门口的时候,岑嘉突然怂了。
他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梁炳:?还以为陛下开窍了原来还是没有。
岑嘉坐在石凳上,看着这高大的鸟笼。
他有一种预感,等顾哥恢复记忆,一定会弄死他。
梁炳问:“陛下,娘娘该用膳了,是让人送进去,还是您亲自送进去?”
岑嘉其实还是不太敢进去,但是他更想见顾宁。
他接过木盒,走了过去。
岑嘉看着那鸟笼子缓缓打开,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他怎么那么混蛋呢?
当年只觉得有意思,还在其中藏进了自己晦暗的心思,但是如今看来,只觉得折辱。
他走进去,看见顾宁一如往日苍白着脸坐在床边,眼圈顿时就红了。
顾宁语气冷漠,道:“放下,出去吧。”
岑嘉拿出钥匙,想给他解开,但不知想到什么,脚步一顿。
顾哥如今没有当初的记忆,若是他一怒之下,真的走了怎么办?
岑嘉把钥匙收了回来。
他走上前,抬起顾宁的手腕,道:“冷不冷?”
顾宁冷笑一声,没说话。
岑嘉抿了抿唇,恨不得回到过去打死自己,他顾哥一开始那么可爱,还那么宠他,硬生生让他逼成这样。
他想着,眼泪就啪嗒啪嗒流下来了。
顾宁倒是一愣,蹙眉,道:“我是欺负你了还是怎么着?你哭什么?”
岑嘉抽噎:“没,没欺负我,呜。”
顾宁:“………”
岑嘉还在哭,哭得他心烦。他实在受不了了,不耐烦的问道:“你到底哭什么呢?”
岑嘉咬着唇,眼睛里蓄满泪水,说:“顾哥,对不起。”
顾宁咬咬牙,心想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次治不了他,下次还不一定干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