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太医院新来一个姓褚的少年吗?据说他日日在御书房伺候……”
“哎,可惜了柳将军大好前程……”
“柳将军他日若是出宫,照样会有不少才俊上门提亲,多少人等着他失宠呢……”
于行之倒是颇为淡然,立在大殿中不卑不亢。
他述职之后,便垂首等着李堰的询问。
“于将军一路辛苦了,朕常听柳将军提起你,说你们在西北之时是莫逆之交,此番于将军回京,想必也一直盼着能与柳将军叙叙旧吧?”李堰一脸笑意的问道。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一点弯子也不绕。
但李堰说这话时看似随意,但有心之人都知道这话里分明带着几分试探。
“回陛下。”于行之拱手回道:“臣在西北军之时与柳将军分属两部,作战时他多为中军前锋主力,在西北军中英勇无双,臣多为右军承策应之责,说起来臣还算是他半个属下。”
于行之这话说的极有分寸,对李堰那句试探,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同时他一句“半个下属”,便算是当众撇开了他与柳临溪的关系。
话已至此,李堰也不好再多问,当即夸赞了几句西北军的英勇,又着礼部拟了封赏西北军的日子,便退朝了。
“陛下,看来于将军和柳将军并不如传言中那般亲近啊。”下了朝之后,苏恒见李堰一直沉着脸,便斟酌着开口道。
“呵。”李堰冷笑一声道:“他若直接认了,当堂求见柳将军,朕反倒不会多想。故交旧部,京城重逢,哪怕关系不亲近也该见面叙叙旧吧?可你看他话里话外都在和柳将军撇清关系,生怕有任何牵连。”
“这于将军莫非是和柳将军不睦?”苏恒问道。
“他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拿不准朕对柳将军的态度,所以怕朕忌讳他反倒牵连了柳将军。”李堰道:“越是看着疏离冷淡,反倒越是说明他处处都在为柳将军着想。”
苏恒闻言恍然大悟,顿时为于行之捏了把冷汗。
“你找人跟着他,看他出宫之后第一件事是不是去柳府拜会。”李堰道。
若李堰猜的没错,于行之下朝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柳府打听柳临溪的近况。
第43章
李堰猜的方向没错, 但于行之出宫后去的并非柳家,而是直接去了太学。
要打听柳临溪的情况,找柳向晚显然比找柳家二老要靠谱的多。
柳向晚听说有人来找自己的时候有些讶异, 直到看到于行之才反应过来。
于行之刚从宫里传来, 穿着一身武服,站在满是文人少年的太学之中十分惹眼。众人大多不知道他的身份, 但见他相貌英俊,气质出众,便都忍不住纷纷猜测。
“于大哥?”柳向晚见到于行之后颇为惊讶,但目光中也隐隐有些惊喜之色。
“几年的工夫没见, 都长这么大了。”于行之伸手想揉柳向晚的脑袋, 但一想对方已经不是个孩童,此举在众目睽睽之下略有些不妥,便在柳向晚肩上拍了拍。
于行之几年前见过柳向晚,当时柳向晚还是个小少年的模样,如今却已长大成人,褪去了满身稚气, 到颇有几分文人的出尘之资。
“你刚回京吗?”柳向晚问道。
“嗯, 今日刚进宫述职出来,听闻你进了太学, 便来看看你。”于行之道。
柳向晚闻言笑了笑,同他并肩出来,开口问道:“可曾见过我兄长了?”
“尚未有机会见他。”于行之道:“陪我去前面的茶楼坐坐吧, 正好有许多事情想问问你。”
柳向晚闻言点了点头,托人给太学的夫子带了个话,陪着于行之去了茶楼。
“你兄长进宫一时颇为突然,消息传到西北的时候, 我一直都觉得难以相信。他那样的性子,习惯了在西北驰骋,怎会突然决心留在宫里?”于行之问道。
柳向晚道:“兄长的想法,于大哥见了他自可以亲自去问,向晚并不知晓。”
“我倒是疏忽了,你与他自幼便不太合得来,一文一武,一静一动,想来他也很少同你谈心。”于行之失笑道:“无妨,改日我自去问他便是。”
柳向晚自幼性子沉稳,与跳脱不羁的兄长一直玩不到一块,再加上两人年纪相差好几岁,更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幼时柳向晚整日都是之乎者也,他兄长则喜欢斗蛐蛐掏鸟窝,再大些的时候柳向晚进了学堂,兄长去了西北,俩人便更没有什么相处的机会了。
倒是于行之,虽然同柳向晚只见过几次,但他的谈吐和气质,倒是更能和柳向晚聊到一处。柳向晚曾经十分纳闷,于行之这种温润儒雅的性子,怎么会和兄长成了莫逆之交呢?
“你兄长近来在宫中过的可好?”于行之问道。
“陛下待兄长极为爱重,兄长对陛下也颇为恋慕。”柳向晚道。
于行之闻言有些惊讶:“陛下年纪尚轻,听闻他性情颇有棱角,你兄长素来不羁,倒是难为他能和陛下相处得融洽。”
“兄长性子变了许多,如今与我都能相处融洽,更别说是陛下了。”柳向晚道:“于大哥若是放心不下,进宫去看他便是,陛下对兄长约束并不严格,出入宫都随意的很。”
于行之此前摸不透李堰的心思,生怕自己提及柳临溪惹他猜忌,所以一直回避。如今听柳向晚一说,才发觉自己似乎想得有点多,但他性子素来谨慎,自然处处都会想的周全些。
“你在太学如何?还习惯吗?”于行之问道。
“都是读书,倒是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太学中夫子讲的更深一些,同窗之间交流的也更多。”柳向晚道。
于行之点头道:“一会儿你陪我去趟驿站,我带了些书过来,送给你的。”
“从西北带过来的吗?”柳向晚惊讶道。
“嗯,都是平时在那边搜罗来的杂书,我看过一两遍之后也没别人要看,搁着蒙尘有些可惜,便想着送给你,也算是物尽其用了。”于行之笑道。
柳向晚闻言十分高兴,朝于行之道:“这世上,唯有于大哥是最懂向晚的。”
于行之闻言一怔,垂首笑了笑,并未答话。
柳向晚看着他,嘴角挂着几分不加掩饰的笑意。
入夜后,跟着于行之的暗卫去朝李堰汇报了结果,李堰闻言颇为惊讶。
“于行之出宫后一直和柳向晚待到现在?”李堰问道。
“是,他们去茶楼喝过了茶,便去驿站取了许多书。于将军亲自将书帮柳二公子送到太学,然后两人又去珍味楼吃了午饭……午饭后两人在京城逛了许久,傍晚在街边吃了馄饨,入夜后又去戏楼看了话本……”暗卫一一汇报道。
“看的什么话本?”李堰问道。
“许久前的老话本了,是柳将军和陛下的故事。”暗卫道。
李堰一怔,没想到那个话本时至今日还在演呢。
“于将军看话本的时候什么反应?”李堰问道。
“于将军和柳二公子有说有笑,看得挺高兴的。”暗卫道。
李堰:……
这就尴尬了。
原来于行之对柳临溪果然没有别的私情,倒是他又是试探又是找人跟踪的,显得有些小气了。还好柳临溪不知道这些,不然总归是有些丢人。
“明日在霁月居设宴,请于将军和柳二公子一同进宫赴宴。”李堰朝苏恒吩咐道。
既然于行之坦坦荡荡,李堰多少也得大度一回。
柳临溪得知于行之进京的事情,还是挺高兴的。于行之虽然是原主的朋友,但柳临溪拥有原主的记忆,所以对于行之颇为亲切。
“朕见于将军行事沉稳,倒是颇为欣赏。如今西北大捷,驻守之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所以朕有心让他留在京城,你觉得如何?”当夜,李堰问柳临溪道。
柳临溪围着薄毯抱着手炉坐在榻上,思索片刻道:“西北军年轻的将领中,除了臣之外,便属于将军最为得力,甚至在谋略一事上,他比臣都要更胜一筹。如今战事虽然减缓,但西北终究还不算太平静,臣以为不应该急着将于将军留在京城。”
“只要战事不再复起,倒也无妨。”李堰道。
“若战事真的再有反复,臣也可再回西北……”柳临溪道。
李堰闻言皱了皱眉道:“你如今身子这样,怎么回西北?”
“褚先生医术高明,不出三个月臣便可恢复如初。”柳临溪道:“陛下不会以为,臣进宫养了这些日子,就不知道怎么打仗了吧?”
李堰闻言失笑道:“别说不吉利的了,西北战事刚停,你我便在这儿盘算着何时再开战。”
“是,臣失言了。”柳临溪忙笑道:“明日于将军和向晚几时进宫?”
李堰抬眼看他,开口道:“怎么,柳将军已经迫不及待了?”
“臣与于将军数月不见,自然有些想念,陛下不会吃味吧?”柳临溪笑道。
柳临溪抱着手炉浑身暖烘烘的,面颊带着些许红意,显得他英俊的脸越发动人。李堰听他揶揄自己,本就有些心虚,索性上前把人扑倒压/在身/下,笑道:“朕便是吃味又如何,柳将军不是素来知道朕的脾性吗?”
“那明日于将军进宫,臣躲在帘子后头可好?”柳临溪打趣道。
“你身子好了便越发伶牙俐齿,当真以为朕不敢教训你吗?”李堰说罢俯身狠狠地亲了柳临溪一口。片刻后他目光落在柳临溪白皙的脖颈上,突然心念一动,索性在那处狠狠一嘬,留下了一小片十分明显的红痕。
第二日午膳前,于行之和柳向晚结伴进宫。
柳临溪今日特意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袭天青色的长袍,整个人显得很精神,若不仔细分辨,倒真看不出他身上还有未清的余毒。
“回京这几个月,倒是略长了些肉,没那么单薄了。”于行之打量了柳临溪片刻道。
“于兄这是笑话我不思进取,缺乏锻炼吧?”柳临溪笑道。
于行之道:“我倒是颇为羡慕,进京这些时日也想学学你如何不思进取呢。”
除了原主的记忆中,柳临溪这是第一次见于行之,但他并未觉出什么陌生感。大概是于行之这个人的气质太过平和,相处起来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所以很容易拉近距离。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柳向晚和原主疏离,却能和原主的同僚这般亲近。
宴席上,李堰朝于行之寒暄了几句,赞赏了他在西北的功绩。
于行之一直不卑不亢,表现的十分得体。
期间柳临溪给于行之盛汤的时候,衣襟略一扯动,露出了脖颈处的红痕。于行之目光落在那处不由一滞,随即淡淡一笑,李堰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由挑了挑眉。
“我看你胃口不错,但血气似乎有些不太足,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于行之问柳临溪。
“前些日子生了场病,不过调理至今,已经没有大碍了。”柳临溪道。
中毒一事牵扯到老王爷和太傅,柳临溪自然不会对于行之提起,免得节外生枝。
于行之闻言眉头一拧,开口道:“我搭个脉看看。”
柳临溪闻言失笑道:“倒是忘了你还有这个本事。”
于行之在军中之时很喜欢看杂书,懂得颇多,于医术也有些研究。此前他嫌军中的大夫技艺不精,经常出言指导,有时候也会亲自为军中的儿郎们看病治伤,医术或许比不得太医院的太医,但却一点也不比军中的大夫差。
柳临溪抬手就要让于行之搭脉,李堰见状大惊失色,忙道:“于将军还会医术呢?”
“臣并不精湛,但在军中之时经常为柳将军诊脉治伤。”于行之道。
柳临溪并不知李堰的顾忌,心想自己中毒一事连太医都未必能诊明白,想必于行之也没那个本事。而且他也挺好奇的,想看看于行之的医术究竟如何,万一真诊出来了,他搪塞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行之伸手搭上柳临溪的脉。
李堰神色紧张,心虚地看向柳临溪。
只见于行之面色几经变换,时而疑惑,时而讶异,似乎颇为纠结。
“怎么,你这是诊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脉象?”柳临溪笑道。
“柳将军的脉象……”于行之似乎颇有些犹豫。
柳向晚见状,开口道:“于大哥可是带兵打仗之人,替兄长诊脉不过是心血来潮,难道还真能抢了太医们的风头不成?依向晚看来,他这是不敢轻易开口,怕折损了自己西北第一名医的声望。”
“哈哈哈哈。”柳临溪闻言大笑。
于行之面色一缓,放开柳临溪的手腕道:“我这点小心思,倒是被你弟弟看得透透的了。”
于行之玩笑几句并未对柳临溪的脉象做何评价,李堰见状不由松了口气,朝柳向晚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柳向晚淡淡一笑,转头看了一眼柳临溪,若有所思。
午膳后,李堰特意叫了褚云枫去御书房,将今日的事情朝他说了。
“陛下不必太过紧张,柳将军有孕不足两月,于将军虽然会些医术,却未必能诊出来。再说了,他既然未当面戳破,大概心中多少有些分寸。”褚云枫道。
李堰闻言若有所思的道:“于行之在西北多年,说不定对西域的毒有些见解,将来若是有机会,你可以找他探讨一下。”
“陛下是对草民的医术不信任?”褚云枫道。
“朕只是……算了,没事,你先下去吧。”李堰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打发褚云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