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乙并没有醒来,吴回看了看他,并没有将他叫醒,他做到一块较高的石头上,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偶尔还会抬头往上看,看那高高的崖上,会不会有一个人出现。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的东边泛起了鱼白肚,破晓来临。
乙迷迷煳煳睁开眼,一见天色,勐然发现自己好像睡了不止半个时辰,而他第一反应,还是去观察无双的情况,无双还没有醒,额头依然发烫,昏迷中还努力缩卷自己,清晨的寒冷让他有些瑟瑟发抖。
乙连忙扶着无双躺下,将自己唯一还算厚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无双的身上。
“殿下,您放心,乙就算自己死,也绝不会让殿下有事的。”
面对无双,他还是无法自称“我,”但是殿下说了,殿下讨厌他自称奴才,那么从今天起,在面对殿下的时候,他就自己的名字,来称唿自己。
乙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发麻的双腿让他又缓了好一会儿,才总算让麻痹的神经重新活络,乙环顾一圈,很快便找到了吴回醒目的身影。
乙抱着双臂朝吴回跑了过去,站到吴回面前,仰着头问他:“你为什么不叫醒我?我好像睡超时了。”
吴回垂眸看了他一眼,从高高的石头上跃下,道:“你太弱了,所以才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吴回发现乙的外衣没有了,本就消瘦的身体,在瑟瑟寒风中单薄的要命,吴回知道乙的衣服去哪儿了,他抿了下唇,脱下自己肩上的斗篷,那是他战袍的一部分,他将它裹在了乙的身上,故作嫌弃的语气道:“大人已经病了,难道你也想染上风寒吗?”
乙有些吃惊地看着吴回,试图把衣服还给他:“不,不是的,我其实并不是太冷。”
吴回打断道:“好了!现在该换你了,我得去休息一下,你也别再废话,否则我的时间全让你给耽搁了。”
吴回说完,就径自走到一旁休息去了,他把话都说成这样了,乙也不好意思再追着他去还衣服,他学着吴回,努力爬上对吴回而言,轻而易举就能爬上的石块上,开始尽职尽责地放哨。
第24章 兽斗【求收藏~~】
森林深处,满地残疾,鲜血如同雨水一样,淋漓在周遭的树叶、草木上,腥臭的血腥味,哪怕是相隔百米也依然浓郁。
幽九魈赤裸着上身,暗红的双眸,冰冷的可怕,满身鲜血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湿透了,左臂和腰腹的位置,都被野兽锋利的爪子留下长长的口子,外翻的皮肉看着心惊。
但这些伤都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幽九魈左腹上的那道伤,从前到后,足足有二十公分长,而且背后的部分已然深可见骨。
然而幽九魈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神情冷漠,没有一丝疼痛或者不适。
站在他面前的三头巨兽,棕色的长毛被渐满了鲜血,它们低吼着,龇出锋利的獠牙,粘稠的唾液一滴滴落下,这是三头雄狮,庞大的身躯,哪怕只要其中一头,仿佛都能将幽九魈活活压死。
然而遍地的野兽残肢昭示着,一切并不如看上去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幽九魈看起来重伤到好像快死一样,那三头雄狮依然只敢站在原地低吼咆哮,前足一次次的试探往前,却没有一只真的那么做。
没错,它们在忌惮。
即便幽九魈已经身负重伤,它们依然没有把握赢下这场战斗,可它们又不甘心像其他同类那样,就这么落荒而逃,毕竟他已经受伤了,而它们还很强装,不是吗?
幽九魈身躯笔直地站立着,精致的脸蛋上,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冷笑。
幽九魈对面前的三头巨兽道:“如果现在逃的话,我可以不杀你们。”
三头巨兽大约知道自己被羞辱,朝幽九魈愤怒嘶吼,仿佛在骂幽九魈不知死活。
幽九魈冷哼:“想找死?那就快点吧,他还在等我,我没工夫跟你们在这耗着。”
三头巨兽依然咆哮。
幽九魈看了看东边的方向,那边的天空已经渐渐泛出一丝光明,幽九魈不想再等了,蹙眉喃喃道:“天快亮了,他醒来见不到我,万一又生气了……”
幽九魈说着,冰冷的面容上竟缓缓泛出一丝柔和,只是这份温柔稍纵即逝到让人以为是错觉,幽九魈目光再次变冷,回头看向面前的三头巨兽,幽九魈的身体如同利刃一般,毫无预兆地朝那三头巨兽冲了上去。
巨兽们大约没想到,幽九魈居然会主动出击,稍稍一愣神,幽九魈已经到了他们的眼皮底下。
幽九魈仰头看着它们三个,神情却傲慢的如同看着一群蝼蚁。
“若不是因为我之前受了伤,你们以为你们凭什么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幽九魈冷漠道,“既然你们这么想死,那我便成全你们!”
*
乙望着那缓缓升起的太阳,阳光照耀大地,驱走了清晨里最后一丝寒冷,还有恐惧。
乙瞳孔微张地看向峡谷上方,他们来时的方向,直到眼睛开始发痛,眼球开始发胀,他也没能看到幽九魈的半片身影。
乙低下头,用手揉了揉不适的双眼,谁知这一揉,眼泪便刷的一下流了出来,接着鼻涕也流了出来。
手根本不行,乙只能一把抓起袖子,把它当成抹布一样,狠狠抹了一把脸,如此才好些。
“天亮了。”
乙转头,吴回已经醒了,此刻就站在他身边,同样注视着乙之前注视着的方向,神情悲烈。
片刻后,吴回转头,与乙对视,乙这才发现,吴回的眼睛此时可也有些红,他刚想开口问吴回是不是哭了。
吴回先一步道:“天亮了,我们得准备启程了。”
乙脸色一白:“可、可是九霄还没回来。”
“他……”吴回顿了一下,沙哑道,“他恐怕已经回不来了。”
乙瞳孔微张,接着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终于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吴回没有嫌弃他,就这么站在那,双眼发红地看着远方,一直等乙发泄完所有情绪为止。
第25章 九魈在哪儿【求收藏】
乙沉默这将脱下的衣服重新穿上,吴回去检查他们昨夜用过的藤蔓,看它还是否依然结实到足以让他们三人爬上去。
乙穿好衣服,蹲下去检查无双的额头,发现热度并没有散去,鼻头一酸:“殿下,您可千万不能有事,九霄为了救我们已经死了,若是您也死了,那乙便自杀去找您,到时候再继续向您赔罪。”
乙喃喃自语一番,伸手掖了掖无双身上盖着的斗篷,随后起身朝吴回走去。
乙走后,原本昏迷的无双,露在斗篷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当然这些乙并没有看到,他走到吴回身边问道:“怎么样?”
吴回回头:“应该没有问题,待会儿我先上去,之后你将树藤绑在你和殿下身上,我拉你们上去。”
乙点头:“我知道了。”
吴回抿了下唇:“上去之后,我们得先找到水源,找到水源之后,你陪着大人,我再去打猎。”
乙怔怔道:“可是没有了九霄,我们还能找到水源吗?”
“我们必须找到!”吴回咬牙,身侧的双拳紧握道,“水,还有食物,如果没有这些,不光是大人,我们也会死!”
或许是九霄的死和无双生病,双重压力,对乙的打击有点大,那一瞬间,乙的神经有些崩溃,乙带着哭腔仰头看着吴回问:“是不是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如果我们不进来这里,如果我们奋起反抗的话,也许当时我们可以战胜他们的,我们可以的,是吗?”
吴回看着乙溃败的样子,一时竟有几分不忍,但他最终还是告诉了乙真相。
吴回用冷静到甚至有些冷酷的声音回答乙:“不,我们赢不了,如果当时不逃,两天前的那个夜晚,我们就已经死了。”
乙再次遭受重创,瞪大双眼看着吴回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而就在吴回以为他很可能已经彻底崩溃的时候,乙突然回过神,一双豆眼渐渐平息、平静,他低声对吴回道:“我明白了,对不起。”
吴回张了张嘴:“不……不用。”
乙又道:“我现在就去带殿下离开这里,去寻找水源。”
吴回:“……我跟你一起。”
两人一转身正要往回走,却见无双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苏醒过来,他身上还披着吴回的斗篷,颤巍巍地站在那里,瞳孔微张地看着他们二人。
“殿下!”
“大人!”
“殿下!”乙起跑太极,身体踉跄了一下,总算没摔,他跑到无双身边,一把扶住无双病歪歪的身体,欣喜若狂,“殿下,您终于醒了!您觉得怎么样?还好吗?”
无双缓缓转头看向乙,干哑的声音问道:“乙,九魈在哪儿?”
乙脸色苍白:“殿下……”
无双看着他,面对无双的眼睛,乙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他无法告诉无双,幽九魈已经死了。
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久,但乙知道,无双对幽九魈的感情却很深,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往往就是如此,比如无双与妙光从小一起长大,可妙光对无双显然没有半分姐弟之情;再比如无双和幽九魈,两个人明明才认识不到一个月,而且性格截然相反,可无双对幽九魈就是很好很好,幽九魈为了无双,甚至不惜牺牲性命。
乙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刚认识的幽九魈,如此苦大仇深,因为他早就发现了这点,甚至因此产生嫉妒,明明这么多年,在殿下身边一直照顾殿下的人是他,可为什么有时候,他却觉得殿下对幽九魈比对他还要好?
所以乙才一直刻意针对幽九魈,就是怕有一天,幽九魈彻底取代他在无双心中的位置。
而现在,乙后悔了,羞愧和悔恨,让他怎么都无法接受,幽九魈已经死去这件事。
无双没能等到乙的回答,即使他早已经听到了答案。
于是他又将目光转向吴回,同样的话,又问了吴回一遍。
“吴将军,九魈在哪儿?”
吴回喉结滚了滚,艰涩回道:“他……他昨晚让我们先走,自己留下来对付那群野兽,不过大人,九魈说了,让我们等他,他很快就会赶来跟我们会合,不如……不如我们再等等?或许他很快就追上来了。”
吴回想,无双大概需要冷静一下,他才刚醒,肯定需要时间消化幽九魈的死,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可能需要再消耗半天的时间,才能继续赶路。
但这很正常,毕竟一个人为你而死,你等他半日时间,丝毫不为过。
无双却突然开口道:“不。”
吴回一怔:“什么?”
无双抬头,眼神坚定道:“我要回去找他!”
乙:“殿下!”
第26章 喜提独角兽【求收藏】
乙试图劝说无双:“殿下,您身体还没好,现在回去会很危险,我们已经……已经失去了九魈,殿下您千万不能再出事了,殿下!”
虽然对幽九魈感到羞愧,但这并不表示,乙能接受无双为了他再次犯险。
而且他们都很清楚,被野兽袭击的人,就算死了,也绝不可能留下尸身。
“殿下,”乙哭着祈求无双,“殿下您不能回去,我们不能回去啊,殿下,太危险了,您会……会……”
乙说不出那个字,或者说,不愿说出那个字。
无双将跪地祈求的乙扶起,清澈的眼眸冷静地注视着乙道:“乙,很抱歉,我必须得回去看看,否则我这辈子……不,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我的灵魂都将无法得到安宁!”
这不啻是对自己一场永生永世的诅咒,乙被无双震惊的再也无法说出阻止他的话。
此时,吴回突然深吸一口气道:“大人想回去,那我便陪您走这一趟!”
乙瞪向吴回:“吴将军!”
吴回:“你知道我们士兵上了战场最怕什么吗?我们最怕的就是客死异乡,战死沙场是一个夏国士兵的荣耀,但如果在我战死后,有人愿意为我收尸,让我能魂归故里的话,那才是属于我的荣耀,我吴回的荣耀。”
乙不是士兵,也不懂战争,但这一刻,他内心非常能理解吴回的这番话。
“我知道了,”乙转头对无双道,“殿下,我跟您一起回去。”
“谢谢,谢谢你们。”无双的内心充满感激,他不是真正的百里无双,没有那份与身居来的高位者的心态,在他看来,任何人,一份小小的帮助都足以让他心存感激,更何况是把命交给他?
这一刻,无双第一次真正地觉得,能够重生来到这个世界,真的是上苍对他的一份恩赐。
*
无双三人出了峡谷,无双的身体状况还是很糟糕,烧了一夜,再加上饥饿,他显然没有太多的力气走路。
“殿下,让乙来背您吧!”
“大人,末将背您。”
“不用了,”无双拒绝了二人,咬了咬牙道,“我还可以走,等我实在走不动了,再麻烦你们。”
乙没办法,吴回显然也渐渐了解了无双,这位殿下平日里看着软软糯糯好欺负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刚硬、比谁都坚强、比谁都勇敢!
乙还是习惯地像个老妈子一样念叨:“那好吧,殿下,您一旦走不动,一定要立刻告诉乙。”
无双宽容地微笑:“我会的,乙。”
事实上,无双很清楚,累的不止是自己,乙和吴回也同样疲惫不堪,如果他们回去的路上再次遇到什么意外,无双希望到时候,吴回和乙还有力气逃,至于他,终究只会拖累他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