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说先生早膳没吃几口便饱了,下次若还是这样,这些下人就该罚。”李煦川给江砚盛了碗排骨汤放在其手边,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本应该的事情。
江砚正想端起汤的手一顿,“只是没睡好,所以没胃口。”
“这么看来,是朕的错了,是朕昨晚缠着先生闹腾。”李煦川展露出笑容,笑容和从前一样,只可惜江砚发现了李煦川眉间有几道细小的皱纹,是长时间蹙眉留下的。
江砚喝了口汤,漫不经心问道,“最近有烦心事?”
“先生真是料事如神。”李煦川握住江砚的书,放在手心轻轻揉捏道,“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解决好的。”
短暂的用了午膳,李煦川又去处理政事了,留下江砚在养心殿内百无聊赖。
于是乎江砚带着随手糊的纸风筝去了御花园,想着在那儿打发时间。
风筝飞上去的那一瞬间,除了有小敏子的欢呼声,还有一道处于变声期的稚嫩声音在惊叹。
江砚闻声望去,鹅暖石的小路上站着一位少年,少年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在天空中飞扬的纸风筝,又顺着方向找到了江砚。
“我认得你,你是皇兄的老师,之前给过我草蚱蜢的。”李东大步而来,短短的时间内少年长高了不少,也变了副模样,颇有点小大人的样子。
“九王爷。”江砚道。
自从李煦川等上皇位,众多皇子都被封了王。
李东目光在江砚手上的轴轮略过,“先生是在放风筝?”
“是。”江砚答道。
“北方发了大旱,先生不为皇兄想办法,却在这儿放风筝消遣,是否辜负了皇兄的好意?”李东双手被在身后,一板一眼,对江砚毫无畏惧。
江砚是李煦川的老师,从前的地位并不高,可现在李煦川是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江砚也晋升为帝师,地位何其尊贵,加上李煦川对江砚不同于他人的态度,即使是当朝宰相在江砚面前也要礼让三分。
现在被一个毛头小子指责其实失责,不要说江砚身边的小敏子被吓着了,连跟着李东的侍从也被吓到直接跪下,要给自家不懂事的主子赔罪。
李东虽贵为王爷,可和江砚比起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谁更胜一筹。
就在众人以为江砚会因为脸面挂不住而发怒的时候,只见其恍然大悟般点头,
“王爷说的有理,不过在下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还望小王爷能和在下去前面的凉亭细说。”
“太傅!”小敏子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江砚已经牵起李东的手,带着他走向亭子。
小敏子在原地焦急的踱步,一拍大腿转身就朝着养心殿跑去。
风中带着百花的香气,江砚靠在柱子上,听着李东和他说外面发生的事情,没想到就在这几月竟然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北方大旱,百姓根本无法春季播种,那么来年秋天便会是颗粒无收,而南蛮也在蠢蠢欲动,可以说炎王朝现在是内忧外患。
“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江砚垂下眼睛,遮盖住情绪。
突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长时间不处理事情的他,想要瞬间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还真是有些困难。
就在思索之际,一直在说话的李东没了声音,周围的氛围也瞬间变的僵持起来。
江砚垂下的眸子看见了一双明黄色的靴子,顺着向上看去,李煦川眸中带着怒火,面容却是笑的,见江砚发现了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参见皇兄。”李东立马站了起来,行礼道。
“朕一刻不看着先生,先生便会给朕找事来。”李煦川拉着江砚的手腕,将人拽起来,“先生还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朕啊!不必如此费心找机会。”
江砚不愿意生气,不代表他不会生气,在他看来发怒解决不了问题,但现在他竟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
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小天地里,他的精神已久达到了紧绷,如果这就是李煦川对他的好,那么江砚只觉得害怕。
“够了!”江砚甩开李煦川握住他的手。
如此无礼且大胆的举动惊呆了在场的人,赶忙低下头不敢看,努力的把自己缩在角落里。
李煦川看着空荡荡的手心,一时间也没接受江砚的反应,江砚对他一直都是包容的,没有如此吼过他。
即使当初逼着江砚要其对自己心意表态的时候,江砚也没动怒过,而是和他好好的说。
“先生……”李煦川想要去够江砚垂在身侧的手,却被江砚不留情面的躲开。
“陛下,好自为之吧。”说完,江砚多余的眼神也没留给李煦川,转身离去,留下帝王一人站在众人之间。
江砚回去后简单的塞了几件衣服在包袱内,屋内到处都是李煦川和他留下的痕迹,江砚深呼吸后,拎着包袱要走。
却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和推门而入的李煦川撞了个正着。
本来打算服软认错的李煦川在看见江砚手中的东西后,后怕、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要吞灭他似的。
那一瞬间李煦川已经放弃了思考,只有一个念头,想要将江砚留下,不论用什么办法。
“来人!给朕把所有出口都封死了。”李煦川眼神冷极了,盯着江砚道,“看先生还能去那儿?”
江砚将包袱扔在地上,眼前的人如此陌生,江砚没有一开始想象的怒气,他有的只是失望,失望于自己在乎的人竟然会如此对他。
“你是想困住我一辈子吗?”江砚声音极轻,已经放弃挣扎,望着李煦川的眼神中带着失望。
李煦川率先移开目光,“先生只要待在朕身边就好,锦衣玉食的养着,其他的事情都有朕,先生不必操心。”说罢转身离去,背影有着落荒而逃的意味。
“守好了,若是人不见了,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隔着门,李煦川的声音即使再小,还是一字不漏的传到江砚的耳朵里。
太阳落在山头,暮色降临,小敏子进来送晚膳,屋子里头黑漆漆的,他借着外头的灯笼才勉强看清里头。
江砚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般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气息完全收敛。
“太傅,奴才把吃食都放在桌子上了,您好歹吃些。”小敏子见江砚不答,漫步走过去道,“即使生气,也不能拿身体糟践。”
小敏子靠近才发现江砚眼睛是闭着的,不祥的预感瞬间冒上心头,他上前试探江砚的鼻息,却碰到了其冰冷的皮肤。
原来江砚并不是坐在床上的,而是上半身靠在了床柱上,才会让人在外面看认为他还坐着生气而已。
小敏子吓的浑身都在颤抖,扑通跌在了地上,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太傅死了!!!”
第45章 危险的帝王 养孩心得(19)
在京城某个小巷子的居民宅内, 躺在坚硬木板床上的人动了下手指。
系统的声音带着惊喜道,“宿主,你醒了!我以为还要几天的时间呢。”
江砚四肢发冷, 仿佛被泡在冷水之中般,勉强活动肢体,爬了起来,神志还有些迷糊,“成功了?这是哪?”
所在的屋子一看就知道是荒废已久的, 除了基本的家具外,任何生活用品都没有,最让人注意的是放在柜子上的一把大锁, 应该是锁门的。
“这里是京城南角的小四合院里,你放心,这儿已经荒废了,不会有人找到的。”系统声音带着激动道, “宿主,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假死技能系统还是头一次使用,当看见一个和江砚一模一样, 却毫无生气的人都时候, 都惊呆了。
“没有, 我很好,我晕了几天了?”
江砚双腿下地走路都还有些飘浮, 跌跌撞撞的走到窗户前,午时刺目的阳光投射进来,带着暖意。
“今天是第二天,你的身体还有些虚弱,建议再休息一会。”系统道。
已经第二天了, 江砚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当时想起外面发生的事情,加上李煦川对自己强硬的态度,让江砚头一次被情感所支配。
果真如前人所说,你越是在意一个人,他的所作所为越是会影响到你。
不知道李煦川发现自己冰冷的尸体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江砚记得李煦川说过,若是让自己跑了,那些看守的人一个也活不了,现在将那具身体留在了宫中,也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没走。
即使假死过,但身体还是血肉所做,到了下午江砚肚子就开始咕噜咕的叫唤,可惜浑身上下一分钱也没有。
最后江砚决定乘着夜色,回府邸去拿些盘缠。
夜幕降临,江砚借着黑夜的遮挡,专门挑了弯弯绕绕的小路前往家中,就在看见府邸之时,耳畔响起马蹄声。
骑着骏马的高繁从其府邸路过,马鞍上挂着几坛子酒水,晃晃悠悠的停在了江砚的府邸门口,那模样像是短时间内不会离开的样子。
江砚犹豫片刻,转身朝着左旭府上而去,他现在很饿,可没耐心等高繁离去。
左旭看见江砚的一瞬间,像是见鬼了似的,若不是徐氏还在他的身边,怕是左旭早就尖叫了出来。
“江兄,你,你不是死了吗?”左旭说话都打磕巴,小心翼翼的伸手戳了一下江砚,又摸了摸江砚的手,发现其虽然体温不高,但好歹是活的。
左旭探出脑袋在门外望了望,确认没有人在听墙根后,将门反锁起来,低声道,“我明明见到你的尸体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西域的一种假死方法。”江砚随便想了一个理由搪塞左旭,左旭想也没想的便信了。
“江大人,您现在打算怎么办?”一直沉默的徐氏开口,示意两人坐下说。
“是啊。”左旭道,“陛下知道你死后,虽表面没有反应,可我还是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自从清醒后,江砚一直避免想起李煦川,对李煦川江砚更多的是无奈和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两人僵局的痛苦。
从未动过感情的他,第一次的爱便是带着如此大跨度,对他来说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江砚努力的想要维持和平的状态,却在一次次的退让之中,发现早已无路可退。
“不提他。”江砚带着无声的叹息,任务什么的他暂时不想去考虑,他和李煦川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虽然这种冷静的方式对李煦川来说过于的残忍,但江砚只有这种方法了。
“左旭兄,我此次前来是想要借点盘缠,我想先去南方看看南蛮的事情。”江砚垂下眼睛,他知道若是被李煦川发现自己没死,而且左旭还帮助自己逃离,左旭必然会受牵连。
江砚已经做好了左旭不会帮他的准备,即使被拒绝,江砚也不会有太多的想法,毕竟左旭有自己的家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要为自己的家人考虑。
左旭目光为难的看向徐氏,徐氏倒是干脆,起身从小匣子内拿出鼓鼓囊囊的荷包,递给江砚道,“这里是银票,还有些碎银子。”
“江大人,妾身虽然是妇人,但也知晓南蛮不是凭一己之力便可以阻挡的,还请江大人想清楚再做决定。”徐氏话点到为止,不再啰嗦。
“在下知道了,若是南方局势已无法回转,我南方有一所宅子,无人知晓,大概会在那儿住上一段时间,风头过去再做打算。”江砚收起荷包,抱拳和他们告辞。
本来是想讨口饭吃的,但想到自己多留在这里一刻钟,左旭夫妇的危险便多一分,江砚拿到想要的东西便从后门匆匆离去。
在狭窄的小巷子里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响起快速奔跑的马蹄声,江砚暗道不好,这儿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避,所以他只能朝前跑,想要跑出巷子,可两条腿怎么能敌过四只马蹄。
一天没吃饭的江砚浑身软绵无力,跑了几步腿便抬不起来了,靠着墙喘息着,嘴唇和脸色苍白的厉害。
马蹄声停止,高繁从马上下来时,差点没站住,快步走过去,掰着眼前人的肩膀,直到看清江砚的面容后,猛地将人搂入怀中,肩膀止不住颤抖。
浓重的酒气霸道的侵占江砚的鼻腔,熏的本就恶心的他更加想吐,推着高繁的肩膀想让人远离自己,可惜高繁手臂像是铁打的似的,江砚根本抵抗不了。
“我说过,我早就说过,李煦川登上皇位,你是没有好下场的。”高繁声音都带着颤抖,细听能听出细碎的哭音。
“放开,你先放开。”江砚声音虚弱,已经放弃了抵抗,靠在高繁的身上,喃喃道,“低血糖了,再不进食,真的要死了。”
*
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下肚,江砚如重获新生般,靠在椅子上等身体缓过来,目光落在一直盯着自己的高繁,“还请高小公子不要将在下的事情告诉陛下。”
“我不会说的,只希望你最后不要再心软。”高繁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了口,润嗓子后才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好不容易摆脱了李煦川,还请你不要再朝火堆里跳。”
“这是我的私宅,没人知道这儿,你就先在这里住着。”高繁道,“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我能在街上发现你,其他人就也可以,所以你尽量减少外出。”
“多谢高小公子好意,不过在下不能在京城呆太久,所以还请高小公子帮在下出城。”江砚想起从前还讨厌高繁,对他算得上恶语相向了,没想到最后帮他的竟然是这个古板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