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也不能这么讲。
沈幸气呼呼的样子和笑起来的样子都很可爱,但?是沈幸脾气是真的很好,不管他的态度是热情还是冷漠,不管他故作高?冷地推开小家伙多?少?次,对方都会毫无芥蒂地张开双臂,一次又一次地抱住他。
‘颜永宁’最终还是顶不住弟弟的撒娇,适可而止地撤销了自己单方面的躲避,揉了揉沈幸的脑袋,说:“把鞋脱了上来吧。”
沈幸眼睛亮晶晶的,笑容仿佛鲜花盛放:“我真的可以跟哥哥一起挤一床被子吗?”
“这个故事?是一只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故事?......”
少?年由于身体的缘故,他声音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但?听上去去意外的让人觉得很温柔。
他低声念出绘本中文字的内容,将故事?娓娓叙来。
“最后,丑小鸭经过重重艰辛,变成了一只漂亮的白天鹅,它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并且和家族的伙伴幸福美满地生活了下去。”
沈幸角度清奇:“可是哥哥,丑小鸭变成天鹅,不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天鹅吗?不管给他有没有经历过那些考验,他也总是会变成天鹅的呀。”
‘颜永宁’合上绘本,捏了捏沈幸面颊上的软肉,“你说的对,它会变成天鹅,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只天鹅。”
‘颜永宁’认真地说:“但?如果?它没有坚持往下走,而是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放弃自我,那么它就不会遇见愿意帮助它的好心人,也就不会有见证自己蜕变的那一天。”
沈幸崇拜地看着他,很给面子地惊叹道:“哥哥好厉害,懂的东西好多?噢。”
‘颜永宁’不自在地别过头,悄悄红了脸:“这个其实也是别人告诉我的。”
“是爸爸妈妈吗?”沈幸问。
‘颜永宁’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放在一旁的电脑,回道:“是一个很厉害的大哥哥。”
*
在沈幸上小学三年级那一年,‘颜永宁’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心动。
16岁的他已经懂得许多,尽管身体束缚住他身体的意志,但?无法阻止他灵魂去探索更为广阔的远方,通过越来越发达的互联网,‘颜永宁’在网络上认识了许多才优秀有趣的伙伴,也自学了许多知识,有基础教育体制内的,也有课后外纯兴趣的。
但?跟他交往最深的,莫过于他企鹅列表的第一位好朋友,那个只用一个.作为昵称的大哥哥。
一开始他不知道对方就是领居家的醉醉哥哥,随着聊天的话题逐渐深.入,他们的相处愈发契合,在一次对方偶然提起童年往事?时,他才发现原来对方就是他曾经一直心心念念过的醉醉哥哥,在那之前?所有的乌龙其实都来自于他自己。
但?‘颜永宁’出于私心,在了解对方身份后,他把自己的身体状况瞒得更紧,兢兢业业地向对方塑造出一个普通活力男高中生的形象。对方基础知识掌握得很牢固,他的成绩在对方的辅导下步步高?升。
直到有一天,醉醉哥哥忽然向他提出见面的请求。
醉:我家里有些事?情要回国处理,我过几天会跟家里人回国一趟,到时候我们一块出来见个面?我带你去玩。
醉: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呆太久,不过等再过几年,我大学毕业后应该会申请国内院校的研究生,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那头给发来时间和地点,恰好是距离他家不远处的一家餐厅。
‘颜永宁’对这个忽如其来的邀约紧张起来,迅速进入备战的状态。他舍不得拒绝,却也没有勇气直接接受,把真实的自己完完全全地展现在对方视线之中。
“完全没有用的纠结。”在围观了自己一天三天的失常之后,颜永宁支着脑袋给了自己这么一个评价。
“哥,这个我是真的不会做嘛。”沈幸拍了拍心不在焉的哥哥,把自己卷面分数惨不忍睹的期中考试试卷递给他,愁眉苦脸地说:“要是爸爸看见我数学能错这么多?,肯定要把我骂一顿,后天还是家长会,这可怎么办啊?”
‘颜永宁’低头,看见试卷上龙飞凤舞的数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试卷上面龙飞凤舞地绞着两个数字:68.
这一刻,属于兄长的身份盖住了其他的一切,他板起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幸心虚地低下头,支吾半天不敢吭声:“考试的时候我睡着了,起来的时候没时间写了,我又不懂写,只能乱写。”
沈幸一年级之后颜永宁的房间里便多了一张小床,颜永宁睡得比较早,不知道弟弟在他睡觉以后都干什么去了。
他教育道:“你还小,休息很重要,就算是学习也不要熬夜。”
他把这话说完,紧皱的眉头却怎么也消不下去,似乎充满了纠结。
颜永宁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坐在沈幸的床上,无数次想掀开床铺上的枕头,但?最终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他看了一眼自己脸上的表情,猜测自己内心的心里活动一定是——这试卷上的分数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熬夜学习的选手能够做出来的吧。
少?年似有所感,朝着颜永宁坐着的方向望去,他撩起眼皮,沉沉地扫了沈幸一眼,低声命令:“把你的床翻给我看看。”
沈幸满脸紧张,一口保证道:“哥,我保证我没买漫画也没看小说!”
‘颜永宁’直勾勾地看着他,再一次重复:“看看。”
沈幸像只被吓坏的鹌鹑,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心虚地一层一层掀开自己的床铺。他仗着自己的床单都是自己换洗的,其他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翻开床,因而东西藏得特别浅,把枕头一拿开,所有藏匿的东西便无所遁形,暴露在光天白日之下。
枕头底下的,不是漫画,也不是小说,而是好几条没有编织完的手链,款式颜色单调,是用小学门口五毛一包卖的编织材料包编出来的,在女生之间特别流行?。
难度不高?,但?是很能消磨时间。
‘颜永宁’眯起眼睛:“班上的女孩子送给你的?”
沈幸羞愧地低下头,小小声解释:“不是,这三?条是我帮她们编的,这一条是我想编来送给你的。”
小男孩的心思最好猜不过,无非是害羞,不敢在学校里拿出来编,便只能回家偷偷地搞。
“......为什么?”
“她们不会编,说我帮她们编的话,就一条给我五块钱。”沈幸说。
“织一条要花多久?”
沈幸深吸一口气,语气莫名自豪:“我,我很快的,一晚上就能弄好。”
颜永宁转头看自己,表情挺好玩,都被气得笑出了声。
“五块钱,你就为了五块钱浪费一整个晚上吗?”
沈幸低着头不说话了。
沈幸看他兴致不高?,神色愈发紧张,急得眼泪一直往下掉:“对不起,呜,是我太没用了,学习又不好,还不能赚钱。”
“这样吧,”‘颜永宁’看了他一眼,“这五块钱我来给你,你把编手链的时间拿来写题,我也不要你写太多,一页就成,行?不行??”
沈幸闻言,用湿漉漉的眼睛将信将疑地看他:“哥你都没怎么出过门,你怎么有钱的?要不我还是带到学校去弄吧,他们爱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去。”
如果?不是沈幸的眼神纯净又清澈,不然凭着他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颜永宁那会就算是个瘸子也得被气出医学奇迹,把人抓起来结结实实地打一顿。
颜雪菲和沈泓太粗心,沈幸一年级开始就自己一个人去学校,早餐钱都是想起来才给,有上顿没下顿的,除了学校规定必须要交的钱,沈幸从来不会主动多问家里要一分钱。
如果?不是这一次被他发现,可能沈幸还得有一顿没一顿地饿着,直到下一次他俩想起来。
越听他软绵绵的抽泣声越显得委屈,‘颜永宁’盯着他通红的眼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幸幸,过来哥哥这里。”
沈幸听话地走过去,手里不忘拿上刚被抓包的手链。
他揉了揉沈幸的肩膀:“你的时间是很宝贵的,不要把你的时间浪费在你既不喜欢,又没有价值的事?情上面。”
沈幸举一反三?:“我不喜欢写作业,这个是不是也算浪费?”
颜永宁:......好家伙。
“如果?你不用通过练习就能把知识点巩固,那我没有意见。但?是不写作业是会有很多?麻烦的,你要做好准备。”
“早餐钱哥哥给你,但?是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好不好?”
颜永宁记得那时候自己有在之前?家教的介绍下到网上给初中生辅导过作业,陆陆续续能攒下一小笔积蓄。但?他怕家里人担心一直不敢说,打?算先存着,有需要再拿出来。
沈幸重重点头,甚至举起了手掌发誓。
他从自己编的手链里拿出最漂亮的,红色的那一条,一脸认真地替‘颜永宁’戴上。
“这条是给哥哥的,爸爸妈妈的我就等放假了再给他们编。卖这个的阿姨说,红色的手绳儿可以当?成护身符呢!”
颜永宁轻笑一声,感觉自己的泪腺好像不太听自己的使唤。
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再一次回顾,心脏最柔软的地方都恰好被一击直中。
他本以为这场风波就要过去,但?没想到更要紧的还在后头。
沈幸的班主任对他课堂上的表现很不满意,对他每一次家长会都缺席的家长意见就更加大,终于忍无可忍,表示要上门甲方。
周末正好是颜雪菲和沈泓工作最忙碌的时候,应付家访便只能由其他人出面,颜永宁身为哥哥,自然当仁不让。
在约定时间的时候,却让他犯了难。
班主任约的那天正好是许自为要请他吃饭的那天。
事?情解决起来其实不难,只需要跟许自为说一声改时间就行?。但?那会的颜永宁太纠结了,他渴望见到对方,但?更多的是他发自内心地想要逃避对方。
那一晚许自为给他打?了很久的电话,颜永宁没睡好,光梦见有一个人用特别温柔的声音一直在自己耳边说话,给自己讲题,不知道为什么,讲着讲着对方就噤了声,一把抱着他亲了过去。
这场荒诞的梦吓人得很,第二天他在激烈的心跳中睁眼,满脑子都是梦里难以形容的场景和画面。
他意识到了什么,对自己荒谬的想法感到无比恐惧。
人在矫情的时候拥有无限可能性,可能他上一秒做出的举动,到下一秒的时候就会完全演变成记忆中黑历史的存在。
当?时的颜永宁反应迅速,第一时间选择了冷处理。
他以学校要开会为由,推掉了对方的邀请。并在接下去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再登录过这个账号,哪怕一次。
沈幸的班主任如约而至,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在见到‘颜永宁’的第一眼,她脸上露出了相当震惊的表情。
颜永宁对重温一遍班主任的念叨不感兴趣,他无声无息地走出了这所套间,公寓楼对面的商铺走去。
或许是因为离得不算远,他没有再被强行?拽回去。
不知不觉中,他站到了当?初许自为与他约定过的那家餐馆的门口。
这家餐馆空间不大,装修却很温馨,在后来互联网发达之后还变成了这座城市的一大网红打卡景点。
店门口围着一圈白色栏杆,保护店长精心栽种的一小片薰衣草,每当有风吹过,门上的风铃便会相互碰撞出一串清脆的声音,在薰衣草味的清风里尽情歌唱。
颜永宁站在屋檐下,幻想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失约,他跟许自为的故事?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错过这天,他们会在五年后的某一天重逢。重逢之后,许自为会对他热情表白,会向倾诉爱意,他终究会与对方走到一起,然后相恋。
好像也没有什么影响。
颜永宁很想这样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但?心里真实的声音却不容许,那道声音诚实而坚定地对他说:“会。”
那五年错过的时光,是日后多少?次紧密相贴都无法弥补的。
风吹得有点大,吹得颜永宁身上的衬衣都在响,风铃声更是在花香里大声地吵吵嚷嚷。
懊悔的滋味从心底涌现出来,在漫到舌尖之时,颜永宁伸舌舔了舔唇唇,是苦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颜永宁杵在门边当?了半天门侍,就在他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街道边却多出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对方肩宽腿长,穿着一件长款风衣,更显得身材修长挺拔,一晃眼颜永宁还以为是哪个模特刚从片场出来。
他一边用力地挥手,一边朝颜永宁走来。
颜永宁可以肯定,这个时间点的许自为应当?在酒吧喝酒,而不会出现在这里。
眼前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我就知道你会过来。”许自为大步流星地朝他走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这个怀抱很温暖,对于颜永宁而言还有点新奇,这是他到这里之后感受到的第一抹温度。
“好暖和。”许自为轻声喟叹,他用力地搂紧了颜永宁的腰,手指不太规矩地下移动几寸,让人见了都不禁直呼流氓。
颜永宁身体僵住,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懵逼地任搓任揉。离家出走的理智终于在关键时刻回笼,避免了在大街上擦.枪走火惨案的发生。
结束了一个短暂的拥吻,颜永宁忍不住弯起了眉眼:“那天我看到的消息果然是你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