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本王也没什么要紧事,不如送送白宗主和少宗主,到您那处歇一歇,叙叙旧。”
白原可懒得跟穆河这种唯利是图的人打交道,直截了当的便拒绝了:“这倒不必,虎王日理万机,本尊怎好占用你的时间。”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跟着他一起起身的白荼:“茶茶,和爹回去了。”
白荼点了点头,乖乖跟在便宜老爹身边。
穆河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倒也不恼,一点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反而还招呼穆风远:“既然白宗主都这么说了,那本王自然不强求。风远,你来替父亲尽一尽地主之谊。”
“是,父亲。”
穆风远乐得接下这个差事,好跟白荼多相处一会儿。
但他才刚刚应下,偏殿外却急急忙忙闯进来一个神色慌张地侍卫,也顾不上这里还有外人在,直接对着穆河跪下禀报:“启禀王上,大殿下不知为何突然离开居所,由侍卫们抬着往这边过来了!”
“风行?!他来干什么!”穆河的反应比起这小侍卫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止是他,就连白原、白荼以及穆风远也觉得奇怪。
“不是说虎族这大殿下已经快不行了,全靠一口气撑着吗?”白原看向白荼,低声道,“怎么这节骨眼上突然出来了?”
白荼也很茫然:“这……我也不知道。”
难道……是退婚的事已经传到穆风行耳朵里去了吗?
可是,可是在此之前,穆风远就已经将退婚这件事说出来了啊!那时穆风行听得清清楚楚,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怎么这回竟然连身体都不顾了,宁愿被抬着都要亲自过来?
白荼搞不明白穆风行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剧情里也压根就没有这一段。穆风远更是面色不善,直觉告诉他穆风行此举必然来势汹汹,可不管他们在想些什么,穆风行很快就到了。
他的的确确是被四个侍卫用撵架抬着来的,仍旧无法维持人形,用老虎的原型面对着在场的四人。
这四个人里,有两个是穆风行的血肉之亲,却只将他看做争取利益的筹码;而另外的两个,一个是他此生最爱的人,一个,是绝不可能留给他一丁半点希望的人。
穆风行用那双金黄的虎瞳冷静的打量着,在看向穆河和穆风远时,眼睛里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寒意,还有咬牙切齿恨;而在面对白荼时,却盛满了最温柔的情意和顾惜,以及………深深地绝望。
白荼读懂了他的目光,但很抱歉的是,他注定无法回应这样爱到极致的感情。
屋子里的气氛莫名凝固下来,众人都沉默许久,最终开口的,还是勉强换上微笑的穆风远。
他一边向穆风行走过去,一边故作体贴道:“大哥?你怎么来了,你该静养的,这样若是出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穆河这时候也回过神来,生怕穆风行是过来坏事的,不免带上了责备的语气:“风远说得没错,你该在府邸里好好待着,到处乱跑干什么?!”
谁知一向谨言慎行、唯命是从的穆风行,居然第一次面对穆河的质问时,用嘲讽的语气说出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父亲教训得是,我一个废人,该做的当然是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慢慢等死,怎么还能出来到处转悠,碍了您的眼。”
穆河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从小就不曾忤逆过他半分的大儿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惊得愣在原地,指着穆风行的手僵持许久,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荼受到的惊吓不比穆河小,他赶紧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剧本,剧情里可不是这样说的,根本就没有父子闹翻这一段啊!!!!
而且在今天之前,他去看过好多次穆风行,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能够开口说话!
但没等白荼继续震惊下去,穆风远率先冷着脸反驳道:“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跟父亲说话,快给父亲道歉。”
穆河也缓过神了,脸色十分阴沉,凶狠的看向穆风行:“没想到你维持不了人形后,连孝道廉耻也不管不顾了。天底下,哪有这样对亲生父亲说话的儿子!”
穆风行反复咀嚼着穆河和穆风远的话,再次开口时,原本沙哑低沉如同虎啸的声音,带上了一些自嘲和苦涩的意味。
“是啊,天底下,哪有您这样偏心的父亲。”
“哪个父亲会像我的父亲那样,从小到大,未曾给过我一丝温暖,只有无穷无尽的苛责和责任;又有哪个父亲,会为了让更小的儿子顺利结丹,而选择让刚刚步入元婴境界尚且不稳的兄长替他去抵挡天劫。”
“我不知道,父亲,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你的亲生骨肉,还是路边随处可见胡乱长成的野草!”
穆风行的控诉并不激动,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像在讲什么家常话一样,只是搭配上他的语气和话里话外的内容,不免很容易就道出了虎王那些不为人知的密辛。
白原不像白荼一样拥有剧情外挂,他倒是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背后还藏着这样的故事,再看向穆风行时,比起以前的毫无感觉,便多了一些怜悯和叹息。
不管怎么说,穆风行也算是被修真界所有人公认的年轻一代天赋最强的修士,却谁也没想到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导致他会陨落。白原作为一个大乘期的大能,出于前辈对后辈的心态上,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可惜的情绪在里面。
若是没有这档子事,穆风行这个人,倒也确实能配得上自个儿家的兔崽儿。
白原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边穆河被穆风行当着外人的面狠狠踩了面子,早就得恨不能一脚把眼前这混账踹死,他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咬牙切齿的说:“你恨本王?呵,为人子,为人臣,竟敢搬弄是非、无中生有,你简直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这话说得算得上非常严重了,但穆风行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强撑着支离破碎的身体,勉强使自己站立起来,并没有去管和穆河、穆风远那点子恩恩怨怨,就连个眼神都没给,只是将视线移到白荼身上,那双金黄色的虎瞳里立马迸发出夺目的光芒。
只是这光太亮,出现在已是强弩之末的穆风行身上,就像是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的蜡烛,努力的爆发出最后那一刻最耀眼的光。
“我知道,你是要来解除婚姻的。”
“这是我和你的婚约,我本人一定要在场,才能放心的,给你自由。”
这话说得很是奇怪,穆河也懒得纠结于穆风行刚刚的大不敬了,而是琢磨起这句话来,还不忘警告他:“事情早就谈妥了,你可别想着给本王生出什么事端!”
穆风行却冷笑一声:“究竟是事情谈妥了,还是补偿谈妥了,您心里不是明镜似的吗?”
穆河急了:“你!你这个不孝子!!!!逆子!!!!”
穆风远也隐约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暗暗警告道:“大哥,你可别乱来。”
“我今天来,不是找你算账的。你的那些龌龊事,我没有选择说出来,你就该感恩戴德了。”穆风行微眯起圆滚滚的虎瞳,变得更为狭长,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样子。
而在他的威胁下,碍于不能够在白荼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真实一面,穆风远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恶气,被迫一言不发。
解决完穆风远,穆风行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已经在慢慢溃散了,但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他必须强打起精神来。
于是一道虚弱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在偏殿中响起——
“既然婚约是我和白荼的,那么同不同意退婚,也该是我本人来做这个决定。”
“关于退婚,我………我没有更多的意见,一切都但凭白荼做主。我如今的样子,也不需要任何补偿。唯独……只有一个条件。”
穆河当场就要冲上去:“你给我住嘴!!”
白原眸光一闪,拦住了暴怒的穆河,看向穆风行,淡淡的问道:“什么条件?”
穆风行看了一眼穆风远,想到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只觉得心中无比畅快:“条件就是,万清宗和虎族,从此恩断义绝,绝不可再有任何互通往来,更不许有结亲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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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剧情崩溃的修仙世界(二十三)
穆风行的这一番话,显而易见,是针对穆风远才说出口的。
他明白以自己现在这副残败不堪的身体,就连想要好好活下去都是一种奢望,更别说能够重新站在白荼身边。也谁都清楚这份婚约,根本不可能再继续下去。别说白原要退婚,哪怕是穆风行自己,都接受不了让那么好的白荼真的嫁给自己这种废物,承受未来一辈子的痛苦和无数的流言蜚语。
只是穆风行虽然自愿给白荼自由,但他也不可能没有一点私心——既然他和白荼之间不再有任何的可能,那么害得自己落到如今这种地步的穆风远,也绝对不可能让其逞心如意!
凭什么自己就必须绝望等死,而穆风远这个罪魁祸首却可以踩着他的尸体,去和白荼甜蜜恩爱、白头偕老????
穆风行经历过至亲之人的背叛,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会对虎王和穆风远无限迁就的狗屁大殿下了。的确,他现在是什么都做不了,更无法谈复仇,但他会用尽一切手段,让穆风远也尝尝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
任何背叛过自己、伤害过自己的人,都必须经历超出他所经历过的至少十倍的痛苦,才配谈原谅,谈和解。
可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穆风行,不会再选择宽恕任何一个仇人,也不可能将这份仇恨释怀。
他要将其刻进骨子里,无论重生或者死亡,即使是灵魂都彻底腐烂,穆风行也永远不会忘记。
而那份珍贵的、美好的爱意,穆风行深知自己不配再拥有,他会把它藏到腐朽身躯里唯一干净的地方。用尽所有去守护,直至地老天荒。
穆风行的意思,在场的四个人里面,只有穆风远一个人明白,其余的三人都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穆河和白原都根据自己的猜测,以为穆风行曾经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人物,如今却虎落平阳,蒙受对于男人来说这般的奇耻大辱,肯定是放不下修仙之人那点骄傲,宁愿和万清宗恩断义绝也不接受那点施舍一般的补偿;而白荼则没想那么多,只是有些担心的看向穆风行,觉得大老虎肯定是太过伤心,才会说出这些话来。
只有穆风远,从穆风行开口说话那一刻,便一直用阴侧侧的眼神盯着他,如蛆跗骨般的视线阴魂不散,如同潜伏在暗处等待捕杀的猎人。
他怎么会不知道穆风行的这些话到底是冲着谁来的,居然不惜用这种彻底撕破脸皮的方式让虎族和万清宗两方势力结下不解世仇。明面上看起来好像是为了虎族和自己的尊严,可开口就是不要补偿,明明白白地将好处都推到了万清宗头上,实则是报复穆河和自己。
穆风远冷笑一声,倒是小瞧这蠢货哥哥了。
看来这半死不活的,倒比活蹦乱跳的时候看得清楚些。
本来退婚一事都谈妥了,可谁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穆风行硬是凭几句话就把好好的谈判搅和得天翻地覆,还让穆河到嘴的肥肉都飞走了。
穆河自然是气得不行,可当着白原和白荼两个万清宗外人的面,他又不能舔着一张老脸不顾重伤濒死的亲儿子不管,硬要违背正牌当事人的意愿与上门退婚的万清宗欢欢喜喜地和解。这要是到时候传出去,说他虎族上上下下都是看重利益的小人,为了万清宗给的那点儿补偿,连面子都能被人放在脚下踩,那置虎族的尊严于何地,置他众妖之主的威信于何地?
更何况老话说得好,家丑不能外扬,穆风行这不肖东西一看就知道有备而来,他是不怕丢脸,穆河可怕得很,只能暂时先将白原搪塞过去,等这父子俩走了,再慢慢收拾穆风行这个混账。
“咳,白宗主想必也听清楚了吧?”穆河假模假样地咳嗽几声,装得正经,被迫顺着穆风行的意思,“本王也很想与万清宗好聚好散,奈何犬子到底年轻气盛,受不了这份屈辱。依他的意思,万清宗的补偿虎族一概不要,只请白宗主明日便尽快离开,从此双方一刀两断,再不往来。”
话里话外,就反复强调了一个点——全都是穆风行提出来的,出了什么差错,找他就够了,反正不是我穆河的意思。
总之,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白原哪里能听不出来他这话里的意思,但也没拆穿,神色淡淡的看了一眼躺在撵架上奄奄一息的穆风行,又看了一眼一脸奸相的穆河,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必如此担心,即便大殿下不说,本尊也没有再与虎族互通来往的打算。至于那些补偿,既然是之前谈好的,那无论是万清宗,还是本尊,都绝不会出尔反尔,该一五一十全部奉上的,届时会一分不少的送进虎宫。”
穆河其人,实在过于唯利是图,且贪心不足,妖界有这样的首领,在人妖魔三界之中衰退是迟早的事,白原不愿与其深交。
他回到白荼身边,一句低沉的话唤醒了小兔子出窍半天的魂儿:“茶茶,我们走了。”
白荼之前注意力全都放在穆风行身上,要不是白原叫他,他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懵懵懂懂的点点头,乖巧的跟在父亲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