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峰主长老们再次沉默了一下。
眼下根本就不是测灵石的问题!
还没等峰主长老们蠢蠢欲动想要抢人,上首忽然站起来一个人。
沈花醉死死盯了沈秋庭一会儿,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秋庭看着自己百年未见的亲妹妹,莫名心虚了一下,还是报出了假名:“沈白。”
沈花醉眼底的微光黯淡下去,却还是问道:“你可愿……同我回百济峰,做我门下弟子?”
众目睽睽之下,沈秋庭动了动唇,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等一等。”
白观尘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身上还有仆仆风尘的痕迹。
他走进殿中,目光平静地对上沈花醉,道:“这徒弟,是我定下的。”
沈花醉看见来人,瞳孔微微一缩,冷笑了一声:“你定下的?入你门下等着被你一剑断了心脉吗?毕竟白仙君不是第一次对亲近之人出手。”
“师妹,”白观尘沉默了一下,道,“你为何非要执迷于这些陈年往事?”
祁思南坐在掌教位置上,苦着脸再次开始和稀泥:“二师兄,师姐,大家都冷静一下。”
“好,好,原来在你心里,已经是陈年往事了。”沈花醉被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气笑了,拂袖坐了回去,转头看向沈秋庭,“既然如此,不如让这位新弟子选一选,打算入谁的门下吧。”
一见是这两位出手了,方才还蠢蠢欲动的峰主长老们纷纷安静下来,像是一窝锯了嘴的鹌鹑。
沈秋庭站在大殿正中,忽然成了众人眼光的焦点。
他一个头两个大,想说点什么,又觉得眼下这种情况说什么也不合适。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喵!”
一声响亮的猫叫声忽然响彻大殿,沈秋庭只觉得身上一沉,就被一只硕大的白爪黑猫扑了个满怀。
这灵猫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眼,边仰起脖子蹭沈秋庭的脸颊,边发出腻腻歪歪的“喵喵”声。
沈秋庭拎住这肥猫的后颈端详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凑在它耳边小声喃喃了一句:“二花?”
灵猫眼睛发亮地盯着他,快活地晃了晃尾巴。
……还真是二花。
不过,这猫谁喂的,怎么这么大这么肥了?
看见这场景,众人纷纷忍不住看向了白观尘的方向。
白仙君家这灵猫从来就是跟主人一个脾气,寻常人摸一下都要伸爪子挠人,怎么今天见了这新弟子,这么……活泼可爱?
真是奇了怪了。
白观尘眼神波动了一下,冲着灵猫唤道:“踏雪,回来。”
灵猫听见呼唤声,依依不舍地冲着沈秋庭“喵”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白观尘的脚边,然后眼巴巴地蹲下来看着沈秋庭的方向。
它原本在外面疯跑,在外面嗅到主人的气息方才过来的,可是刚一进来,便闻到了另一个主人的气息。
灵兽依靠神魂识人,断然是不会出错的。
猫的插曲一过,自然是要重新解决收徒的问题。
沈秋庭左右看了看,很想表演一个就地昏厥。
谁知还没等沈花醉和白观尘再次剑拔弩张起来,门外忽然来了个小童子。
小童子冲着殿内众人行了一礼,道:“道君派我来,将这位新弟子带到后山去。”
沈秋庭脑子一炸。
老头子是嫌场面不够乱,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第20章
问剑峰后山是历代掌教退隐之后居住的地方,修者退隐之后往往不问世事,因此后山除了几个洒扫童子,少有人来往。
清虚道君虽然脾气一点就炸,却十分讲究修仙者的清新雅致。后山植满了灵花灵草,看上去很有些仙家气派。
小童子把沈秋庭领到一座带着院子的两层小楼前,冲着里面行了个礼:“道君,人已经带来了。”
听见通报,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一个穿着陈旧道袍的老头。
正是退隐的前任凌云阁掌教清虚道君。
清虚道君须发皆白,腰间佩了一根长长的戒尺,看上去很是仙风道骨。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秋庭,冲着他和蔼可亲地一笑:“来了?”
沈秋庭瞅了一眼清虚道君腰间的戒尺,莫名其妙心里有些发毛,于是乖巧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清虚道君也冲他点了点头,继续和蔼可亲地对着小童子说:“今日没什么要忙的了,你先去吧,记得带上门。”
他一边目送小童子关上了大门,一边开始慢条斯理地挽袖子。
沈秋庭看着他奇奇怪怪的动作,试探性地开了口:“道君?”
“嗯?”老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像是一个再慈祥不过的长者,“今年几岁了?”
沈秋庭有点不太放心,谨慎地回答道:“十七岁。”
“哦,已经十七了。”
说话间,清虚道君忽然抽出腰间的戒尺向着沈秋庭抽了过去。
沈秋庭一脑袋浆糊,却还是凭借本能转身就跑。
不是,这不应该是头一回见面吗?师父闲着没事干打他做什么呀?
清虚道君提着戒尺就追了过去。
院子里的空间虽然有限,沈秋庭的身形却分外灵活,清虚道君追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愣是没有追上。
老头气得把手里的戒尺往地上一摔,叉腰怒骂道:“小兔崽子你跑什么?”
沈秋庭蹲在树上,一脸不可思议:“您打我我不跑,我傻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顺着身下的这棵树挪到了另一棵树上。
见他的动作,清虚道君更生气了:“沈秋庭,你给我停下!”
沈秋庭万万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扒掉了马甲,蹲在树上呆成了个木鸡。
清虚道君抓住机会,当即撸起袖子上去把人给逮了下来。
沈秋庭被结结实实地拎住了耳朵,整个人都是懵的:“不是……师父,您怎么知道是我?”
清虚道君手下一重,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十七年了,都不知道回来!”
“哎,师父,您先松手!”沈秋庭这才知道方才清虚道君问他年龄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简直冤枉,“我没不回来,我这不是才活了没多久吗?”
谁知一听他这话,清虚道君更是跳脚了:“好啊,入魔一回都学会夺舍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个正道修士?”
“没没没!我没夺舍!”
沈秋庭唯恐老头再给他脑补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桥段来,连忙把自己重生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清虚道君听完,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叹了口气道:“你个小兔崽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沈秋庭不经意一抬头,看见清虚道君的眼眶有些红,心里也有些泛酸,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没事,您看我现在能跑能跳的不挺好吗?”
清虚道君又照着他脑门拍了一下,又开始跳脚:“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出了事什么都不告诉我,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沈秋庭捂着脑袋,生怕又点着了清虚道君的脾气,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于是换了个话题:“师父,那个……我的剑能不能还给我?”
他上辈子在离开凌云阁之前以为自己以后没有机会再做剑修了,便把自己的本命灵剑留下了,现在他好不容易又回来了,自然是要先拿回自己的本命灵剑。
清虚道君没半点好气:“想要剑?就在凌云阁藏宝楼里,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拿回来。”
凌云阁藏宝楼禁制重重,还有专人看守。沈秋庭试图讲道理:“我这还没入道呢,您就让我去闯藏宝楼,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入道也好意思拿出来说!”清虚道君一脚把他踹进了屋内,道,“里面有聚灵阵,你在里面好好引气入体,我去给你处理入门要办的事情。”
清虚道君想想又不放心:“咱们问剑峰的入门心法你还记得吧?”
沈秋庭觉得自己在清虚道君眼里活像个傻子:“……记得。”
清虚道君放心了,又冲他吹胡子瞪眼起来:“那还不快去?”
沈秋庭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关上了门开始尝试引气入体。
沈秋庭一进去,清虚道君看着紧闭的门扉,终于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
当年沈秋庭出事的时候,他正好离开了中州去了东域。
沈家夫妇那边他不敢指望。沈秋庭入魔的根源还是出在东域无尽海中那座秘境里,他想着若能再进一次秘境,说不定能找到解决办法。
可还没等到清虚道君找到秘境的入口,便收到了大徒弟身死的消息。
还是被二徒弟给杀死的。
他匆匆赶回中州的时候,那个一天到晚都不让他省心的大徒弟已经连一块骨头都没有了,最让他省心的二徒弟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浑身上下没半点人气。
沈秋庭百年前一死,其实成了整个问剑峰一脉的一根刺,不上不下地卡在心尖上。他这个做师父的没本事,不能把这根刺□□,只能逃到后山躲清静。
他前几日瞧见沈秋庭的魂灯重新亮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今天重新见到了人才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万幸人终于还是回来了。
清虚道君重新叫来了小童子,让他去前面跟祁思南说一声,把这位新弟子记在他的名下,顺便再把新弟子入门的物资给沈秋庭拿过来。
小童子虽然疑惑清虚道君居然要收徒,却还是没有多问,乖乖地离开了后山去办事了。
清虚道君想了想,给自己其他三个徒弟去了传音符,让他们来后山一起吃顿饭,顺便见见新来的小师弟。
天灵之体对灵气有着天生的亲和力,加上沈秋庭还有前世的经验,没花多少时间就引气入体成功了。
感受到灵力在经脉中流淌,虽然跟以前结丹成婴的光景完全不能比,沈秋庭却忽然因为这一丁点的灵力有了几分诡异的安全感。
毕竟他前几日作为一个凡人却混迹在修真界,还是很有压力的。
他站起身来,刚一推开门,就对上了清虚道君的老脸。
清虚道君嫌弃地把刚领来的门派服饰扔给他,道:“赶紧洗个澡换上,待会儿跟我一起去见你师兄师姐们。”
沈秋庭一脸震惊:“师兄师姐?”
清虚道君像是不满意他的大惊小怪,理所当然道:“现在你是最后入门的,他们自然都是你的师兄师姐。”
沈秋庭没想到还有这一茬,默默黑了脸。
“不想当师弟?”清虚道君冲他和蔼可亲地一笑,“那你怕是只能当师侄了。”
沈秋庭不情不愿地将门派服饰抱在怀里,叹了口气:“行,师弟就师弟吧。”
好歹还没降辈分。
清虚道君见他心情像是还不错,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的身份……我要不要跟他们说一声?”
沈秋庭一愣,踌躇了一下:“要不先别说了吧,等我找个合适的机会,毕竟我以前的身份……没必要让他们为难。”
凌云阁乃正道魁首,到底不该跟一个已经臭名昭著的魔头扯上太多关系。
更何况白观尘那个小兔崽子还惦记着清理门户呢。
第21章
见沈秋庭不愿意,清虚道君摆摆手:“行了,你别跟我讲,不乐意说我就先给你瞒着。不过我得提前跟你说好,修真界中对你知根知底的人不少,到时候被看出来了可别来找我老头子遮掩。”
沈秋庭也没有什么心思伤春悲秋了,拍拍老头的肩膀,安慰道:“左右都换了个壳子,死不认账就完事了,实在不行我还能跑,不打紧。”
清虚道君被这个刚回来的倒霉徒弟气得肝疼,骂骂咧咧地把人赶去洗澡换衣服了。
这次吃饭安排得仓促,加上没有外人,清虚道君就随意安排在了后山一座新建的亭子里。
清虚道君虽然不太靠谱,到底也是师父,传音符发出去后,前面收徒刚一结束,白观尘三人便来了后山。
祁思南原本正皱着脸在亭子外头徘徊,一见清虚道君带着沈秋庭过来,立刻欣喜若狂地迎了上来,道:“师父,小师弟,你们可来了!”
沈秋庭记得,当年祁思南是他们师兄弟几人中脾气最好的那一个,做事也永远都是不紧不慢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才让他急成这个样子。
清虚道君倒是了然:“又吵起来了?”
祁思南苦着脸点了点头。
自从大师兄身殒之后,师姐和二师兄就再也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过一句话。
若是……大师兄还在就好了。
若是大师兄还在,别说这两人会不会吵架了,就算真的吵架了,大师兄也一定有办法让两个人握手言和。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亭子里突然“啪啦”一声,像是摔了什么东西。
沈秋庭生怕出了什么事,下意识几步冲了过去,撩开了亭子外头罩着的竹帘。
一见帘子被撩开了,缩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的灵猫跟颗硕大的流星一样蹿了出来,直直砸进了沈秋庭的怀里,找了个安全的姿势缩着不动了。
沈花醉脚下摔了一地的碎瓷片,她红着眼睛死死盯住了白观尘,一字一顿地问:“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白观尘神色冷淡地看着她,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有何不对吗?”
沈秋庭抱着猫,磨了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