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第一只有一名,因此本次考试谁能得第一,简直成了许多人都想知道的事情。听说这为这个,赌、坊里还专门开了局子,目前最热门的人选是陆淼,毕竟人家可是原本就考过进士第七的真才子,若非放榜第二天来了情潮,人家现在早就入朝为官了。
陆淼之后,还有火烧书房的鱼笺石,他也同样早就享有才子之名。本来也有梁辰的,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他那天发了高热,因此压他的人少之又少,几乎无人问津。
热闹了好几天的押宝,终于在今日即将揭晓,因此皇榜一发出来,第一批涌上前去看榜的人竟然是花了银子押了宝的那些‘股民’,而当他们看清榜首是谁的那一刻,人群中竟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哀叹,同时也有人疯了一样地大吼大叫道:“中了,中了!一百倍一百倍啊!!!哈哈哈,梁家哥儿中了头名!我赢了一百倍!哈哈哈!”
“什么?!谁中了头名?!”
“梁家哥儿——就是发热的那位!”
“怎么是他啊?早知道我也买他好了!”
这个消息就像一道小旋风儿,一瞬间从贡院前街,迅速席卷了整个平京城,而这时的梁辰虽已退了烧,却被李景带回了李府,正躺在床上睡觉。
他那天太拼了,身子骨儿本来就不硬朗,大病一场不可能一下子就养好。当然,他身上难受,这两天李景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被亲爹亲娘好一顿数落,这两天心里也很难受。
梁辰的烧当天晚上就在赫连野的针灸下退了下来。赫连老太医晚间回来后,又亲自给梁辰把了脉,开了方子,这两日的药都是李景在亲自盯着小厮们煎熬,因李夫人要求,李景除了亲自盯煎药,还得亲自喂梁辰喝药。当然,梁辰可不会给李景这个献殷勤的机会,基本那药都是李景端进屋里,梁辰接过手,就一口闷了。
可以说,李景这番作为,在梁辰那里没起到一丁点儿缓和关系的作用,最终也不过又是做出来给李夫人看得一番花架子罢了。
李景因此,心中再填一层郁气。
梁辰根本不理他,依旧如之前那般视他如空气,就是李珍儿晚上离了他不睡觉,调皮捣蛋闹腾得不得了,李景一个人哄不了他,只好每晚抱着孩子来找梁辰。
梁辰还咳咳呛呛的,怕把病气儿过给孩子,每次抱李珍还得蒙上口鼻,但就算这样,李珍依旧很难哄,每次把这个小祖宗哄睡了,基本也都是半夜了。
也因此,梁辰都是白天睡得多,晚上的时间基本都留给了儿子。所以,三日来,李景想找个机会单独跟梁辰再好好聊聊,都没找到机会。其实,李景也不傻,他看事还是很准的,那天他听了梁霄的话就已经猜到那些话不可能是梁霄说出来气他的,而是梁辰私下跟他哥说过的。
也是这几天彻底冷静下来,李景才真正意识到,梁辰是真得下定决心不想跟自己过了。认识到这个事实,对李景来说,可以算是感情上第一次受到挫折。
如果说少年时对高悦那次是阴差阳错,那么成年后和梁辰的这段关系就是他完完全全的自作自受。李景这几日努力回想他和梁辰自从成亲到生子再到如今这一路走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好似真是没有一丝美好的回忆,两个人不是在吵,就是在摔东西,就连平常夫妻间最基本的一丝温情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里,他尚且能出去寻欢作乐以此解忧,梁辰好像一直都在冷眼旁观,只是他的心里恐怕也不好受。若是他们两人换位而处,李景觉得他若是梁辰,碰上那样的自己,恐怕早就一剑把自己捅了,那会给自己留命到今日。
所以说,他们俩是真得走到头儿了么?
梁辰在睡觉,李景正坐在院子里发呆,管家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他一脸喜气,大声喊道:“少爷少爷!大喜,大喜呀!”
“什么大喜?”李景皱眉。
管家道:“少夫人高中,是首名,首名啊!”
李景心里咯噔一声,冲管家挥了下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管家愣了下,有些迟疑看了眼寝室的门口,见李景瞪过来,忙点头哈腰,道:“好,好的少爷。”
管家走到门口了,又被李景叫住,就听李景又吩咐道:“这事,我会亲自和少夫人说。你嘱咐下人们,不要多嘴。明白吗?”
管家连忙又应了一声,这才离去。
屋子里,梁辰望着帐顶,将外面的对话一一听进耳里。而后,他便翻身向里,轻轻哼了一声。心想,李景又想干什么?难道他想瞒下这个消息,不告诉我?切,你以为这个消息是你轻易就能瞒下来的吗?幼稚!
而李景此时,却出了院子,去主院找镇国公去了。他心里有些想法,需要和他的父亲商议。
第108章 寒露三候
主院里,镇国公夫妇正巧也在聊这次哥儿应考的放榜名次。谁也没想到梁辰竟然考了第一,再想起那天考试他还发了热,这二老倒是觉得梁辰这个孩子能考到头名,十分难得。
李夫人的意思是,这些天外面传了许多风言风语,说什么梁辰要和李景闹掰,说李家苛待儿媳妇,这些话传到她耳朵里,简直要把这位硬气了大半辈子的女强人气晕过去。凭心而论,她这个做婆婆的对梁辰正是当成自己家的哥儿在养了,可从来没给过那孩子一个不好的脸儿,这一点从府里下人们对梁辰的态度也看得出来,那真得是把他当成少奶奶一般地敬着尊着。镇国公对李景就是棍棒教育,对梁辰也没说过一句重话。
这样的婆家放在哪朝哪代也都是打着灯笼不好找呀!要怪就只能怪李景,这个混小子娶了媳妇还不好好对人家,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只恨他那时候在沽城,他那些事若非这次出了这些传闻,引起了她们夫妻俩的注意,叫来死士问了话,李夫人和镇国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呢。可能还觉得李景小两口儿感情不错呢,唉,真是作孽啊!
镇国公安慰老妻,道:“你也别太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自己的身子别被气坏了。”
李夫人道:“我是真不知道,景儿如此混账!你说他不是你儿子吗?他怎么就没学你一点儿好?你年轻的时候可不是他这样儿啊!”
“我年轻的时候,那不是先遇到了你吗?”镇国公也感慨上了,这会儿倒是想起了早些年,儿子和高家那位哥儿的前情,心中便琢磨着,若是当初娶得人是高家那位哥儿,恐怕李景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和梁辰这门婚事可也是李景自己去求太后给赐的婚。
既是他自己求来的,就该好好珍惜,谁能想到他会这样对人家?!
“唉,”镇国公长叹一声,对李夫人道:“如今千岛那边局势不明,是战是和一直没有定论。但我看陛下的意思恐怕还是想战,若真是开战,景儿便要出征东海了。届时,辰儿留在平京是注定的结果。自古将远征,眷质京,这是祖宗规矩。我原本想着,辰儿能进户部谋一职位,或许也可帮到在外出征的景儿,如今看来,只是我这糟老头子在一厢情愿罢了。”
李夫人道:“辰儿就算是为他自己才进户部,这次咱们也必须支持。不但要支持,咱们还要大摆筵席,大肆庆祝,就让全平京的人都擦亮眼睛看清楚,咱们李家到底有哪一点苛待儿媳了?!”
镇国公点了点头,却又思索片刻,道:“可是辰儿若真是进了户部,那珍儿怎么办?景儿带不了他呀?”
“你傻了吗?”李夫人怒,“你儿子不会带孩子,难道你也不会?你现在在家整日无所事事,带带孩子不是正好儿给你找到了用武之地?!”
“不是,这……”镇国公想说点儿什么,被李夫人一瞪,秒怂,咽下了那未出口的话,连连道:“夫人说得极是。”
“嗯,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看看辰儿去。”李夫人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这时门口突然传来李景的声音,道:“娘,您不用这么费心了,我有话想和爹爹与您说。”
“你怎么来了?”见李景迈进门槛,李夫人好似被他吓到,还拍了拍胸口,又瞪了李景一眼,问:“你来多久了,怎么不进来?!”
李景道:“也是刚到。娘,爹,儿子不孝,又让你们操心了。不过,这次的事,儿子想清楚了,我和梁辰的婚事是我自己去向太后姑母求来的,如今无论我俩过不过得下去,我都不会让段婚姻就这么被断送掉的,”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李夫人还满意地点了下头呢,然而,李景接下来的话令他的亲爹亲娘听了都很想打死他——
他说:“所以我不会让梁辰去户部的。他现在病着就该在家安心养病,其余的事情我会帮他处理。”
“你准备怎么帮他处理?”镇国公问。
李景还挺自信,道:“我会去户部以他生病为由帮他推掉第二轮面考。这样一来他必然会安心在家里相夫教子,就不会总想着往外跑了。”
他话才说完,一个茶杯盖子就‘嗖’地一声向他飞来——是李夫人扔得,她气得手直抖,指着李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一时憋得脸都红了!
“胡闹!”镇国公也气得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骂李景:“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糊涂蛋啊!你是不知道外面现在都在怎么说咱们家还是不清楚你这几年都干了哪些混账事?!我李衍泰这辈子从没在后院的事上被人戳过脊梁骨,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要被你这个不孝子拖累,我真是——我!我打死你算了!!”
镇国公越说越激动,不但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还抄起了墙上挂的宝剑,看那架势是真要往李景身上捅几下子才能解气!李夫人见此,连忙起身相拦,她是最清楚镇国公脾气的,这老爷子生起气来是真做得出打死李景的事来的,可若真不管他,让他把李景打出个好歹来,最后受苦的还不是梁辰和李珍。所以,唉,关键时刻还得自己出马——
李夫人边拦着镇国公边呵斥李景:“还不快给你爹跪下认错!”
李景是真没想到,父母在这件事上会是这个态度,但爹娘都气成这个样子了他自然也知道刚才自己那番话必然是不能取得这二位的支持了,便听了母亲的话忙跪了下来,道:“爹爹息怒,请听孩儿细说。”
“说什么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你是嫌咱们家的人丢得还不够吗?”镇国公还在暴怒中,不过手里剑却被李夫人趁机给夺走了,这会就是指着李景一脸恨铁不成钢!
李夫人头疼欲裂,却还是得这边劝那边训,道:“景儿,这件事我和你爹都商量好了。咱们得让辰儿去户部,不但让他去户部咱们还得替辰儿庆祝啊!至于孩子,我和你爹来带,你就不用管了!李景啊李景,你若真还想和梁辰过下去,你就听我和你爹的话,就按这么办!可若你不想再跟他过了,也大可以按你说的那样办,不过,在那之前,”李夫人说到此处,看了镇国公一眼,一咬牙道:“在那之前,你就先分家去出单过吧。我和你爹就当没生过你,反正媳妇是你的,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别祸累了咱们国公府的名声!”
“娘!!!”
李景心里震惊无比。他没想到李夫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且他也不觉得李夫人说的办法真能挽留住梁辰的心。在他看来梁辰就是一匹没被他驯服的烈马,需要更严酷的手段将其驯服才行。但是,如今李夫人话都到了这个份儿上,李景怎么可能还不听?不听就要分家,他们李府本来就他一个嫡子,还跟父母分家单过,那不过是要惹人笑话了吗?!
这肯定是不行的呀!
因此这事,最终李景还是听了父母的话,他从主院出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梁辰已经醒了,正蒙着半张脸在哄李珍儿呢。李珍儿最近学会了翻身,梁辰在教他爬行。小家伙正趴在床上,撅着个小屁股一拱一拱的学得很卖力。
梁辰拿个拨浪鼓在招他,眼神里全是慈爱的笑意。这样一幕,是李景和梁辰之间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当然,这份温情是梁辰给李珍的,李景记得很久之前,梁辰其实也用那种满含炙热情感的眼神看过他,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梁辰望着他的眼里只剩冰冷的漠然。最近更是直接将他视为了空气。
他和梁辰都走到这一步了,真得还能在拯救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李景心中一点儿底儿都没有,他靠在屏风框上,无声无息般望着梁辰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梁辰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是真的没发现他来了,还是发现了他来,却依旧无视他的存在呢?
李景心中五味杂陈,而这时李珍却突然抬起头来,望着他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一笑就裂开了嘴,一大股口水就顺着那只长了一颗牙的漏风嘴里流了出来,可是李珍才不管口水不口水,望着他笑眯眯地喊了一声:“叠!”叫完了还特得意,自己坐了起来,拍着小胖手哈哈笑,那个小模样真是别提多得意多神气了!
那一刻,李景的心忽然就软了,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两个人是他的妻儿,是这辈子唯一可能陪着他直到终老的人!而直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愿意面对自己的内心,他其实知道他不愿梁辰去户部,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害怕梁辰做出些什么功绩来,会越来越脱离他手里的缰绳,直到有一天,梁辰跑得越来越远,而他,将再也追不上他了!
李珍的一声‘爹’,叫的梁辰和李景心里同样柔软了下来。梁辰一边拿布巾给他擦口水,一边将小家伙抱到了怀里来。而就在这时,他的肩上也同样落下了一双手,那双手的主人好似怕他会挣脱似得,按着他的双肩非常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