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高悦升为侍君时皇帝就说过让他管理良人所,在高悦当了一个月光杆司令之后,良人所终于迎来了唯二的两位良人,若不出意外,这两个良人将是高悦晋升四君后在后宫的助力,也可以说是高系势力。
皇帝对高悦诸般照顾,外人看来那真是用心良苦,只有高悦觉得周斐琦这些安排必然还有深意。只是,如今的后宫表面尚且和谐,看不出来罢了。
后宫格局变幻,自然会影响前朝跟着发生变动。就说高悦那位在户部侍郎位置上蹲了数年没动窝的表叔,在高悦晋升之后三天,也收到了圣旨,却是要调他去蓟城任太守。
蓟城太守原是王美人的父亲王正仁,于五日前被侍卫周桓查出擅自窝藏蛊虫案要犯王富户和王简氏,如今已被缉拿入狱,蓟城太守之职空出,原本并不需要京官来补这个空缺,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皇上的这次调动,是在有意扶持高家,又有新旧交替之意——
毕竟,林青书已被打入冷宫,其父林刺史虽未受到牵连还在津州刺史之位上待着,但他已然失了圣心。刺史府在蓟城,现在蓟城太守换成了高家的人,后宫之中,四君之位也是高家的哥儿上了位,这乃是敲山震虎之用意啊。
之后的蓟城恐怕也难免一番明争暗斗了。
户部李尚书作为高家表叔的恩师,在其出京之前特意将人叫到府里,如此这般的嘱咐了一番。这老头儿自然看出了周斐琦的用意,又深知自己学生乃是个厚道老实人,这是怕他心眼儿太实去了蓟城吃亏呢。
此番变故,很快传到沽城,李景自然也是收到了消息,却因这两天梁辰生产尚未顾得上深思。哥儿生产相交女子更为凶险,好在赤云道长人在沽城,有这位杏林大手在,梁辰就算是生了一天一夜,到底也还是父子平安,顺利为李家产下一子。
李景初得麟儿,心情激荡,取名为珍,大摆筵席,贺了三天三夜。他与前来道贺的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心头却时常响起赤云道长离去前嘱托他的话——
‘……此子本平常,却因一执应劫,需将军珍之爱之,以如山父爱感化执念,如此十二年便可一切如常,其后必大有所为……’
我李家的儿孙,自然该大有所为!
李景昂头喝下一碗酒,不知怎得想起前几日收到的消息,那人又升了位份,可见如今在后宫里是真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了,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吧——
心口微微抽痛,这一夜李景醉得人事不省。
高悦升为毕焰君后又过了一月余,皇帝终于招他去御书房研墨了。
这一个月,高悦和周斐琦竟然连一面都没有见过,要问原因,那便是前朝多动荡,后宫添新人。
蛊虫案余波甚长,除之前梁霄发现的那些吃过送子馍的万余村民外,随着王富户和王简氏落网,渭河之北竟有多地百姓纷纷出现了离奇死亡的现象,涉事村县竟多达百余个。这事已经不是一个蛊虫作乱可以概括的了,俨然就是水患旱灾的级别。好在赤云道长已回京,皇帝再次招其入宫,商议过后,直接封了赤云观为皇家道观,并授命赤云道长以皇家名义着急杏林和道门的能人异士赶赴多地为百姓查蛊拔虫。
这事闹得很大,涉及数百名官员罢免晋升,周斐琦每天都在和重臣商议,有很长一段时间夜夜宿在御书房。
相比之下,后宫蛊虫案的收尾工作进行的还算顺利,至少太后在收到高悦拟定的宫中用人名单后,斟酌了七日便将他叫到跟前,在否了将近五分之一的人之后,大体上算是通过了初步提案。
太后对高悦道:“哀家看得出,这份名单你是花了大心思的,哀家其实很满意,不过你到底年轻,有些事你未必清楚,这里面啊,一些人咱们是不能用的。哀家让玉竹都给你标出来了,这些不能用的人,你回去再物色物色看还有没有合适的,若实在找不出来,你再来找哀家,哀家替你想办法。剩下那些没问题,就赶紧换上来吧!”
高悦当然明白,太后这是何意,因为那些被否了的人对应的职位相对比较重要,太后应是想要换自己人来把持权利吧。其实这份名单他在拟定时也做了一番用人的背景调查,大部分都是李氏派系和皇帝直系,只有不到十分之一是他高家的人,也就是当初孝慈太君生前留下的那些老人儿。
太后大概也明白高悦的心思,否人的时候只对职位并未特别针对派系,所以通过的人里,高悦那十分之一的比例倒是基本都留下了。
“那我回去再斟酌斟酌。”
话虽这样说,第二日,高悦再去永寿宫请安时,趁机和太后诉了苦,说自己实在找不到人,求太后帮他想办法。太后会心一笑,对高悦那真是简直不能更满意了。
她拍着高悦的手道:“看来是哀家给你出难题了,好吧,那这事儿就交给哀家来办,你就别操心了。”
高悦连忙道谢,他走后,太后叫来淑贵妃,转手就将这事交给了她。自己的亲侄女来办这件事,她才真得能放心。她甚至连淑贵妃最后用了哪些人都没过问,可见对其是何等信任。
后宫的空缺终于补足,又过了几日,太后在众人来给她请安之后,宣布:今年参与大选的采女和哥儿们,还有三日即将抵京。
第50章 晋江文学城掉了
说起来今年的大选也算是一波三折,被蛊虫案拖了后腿,原本上个月底就该进宫的帅哥美女们生生被拖在驿馆一个多月才得以跨进皇宫的大门。
后宫添新人,这是三年才有一次的大事,需要注意的地方自然事无巨细多如牦牛,这种事情太后不可能自己盯,那就需要得力又年轻的助手来办。如今的大周后宫,女妃这边自然是淑贵妃领衔,男妃这边除了高悦别无他选。也因此,自新人入宫开始,各项选拔已令高悦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处理大大小小的事件零零碎碎不知凡几,所耗费的精力不必多说,单看高悦每日倒头就睡的状态也知道了。
幸、福两个小太监最近这段时间特别心疼他家毕焰君,他们日日跟高悦在一起,都明显感觉到主子从沽城回来好不容易养出的二两肉,最近又全都掉回去了,而且看起来好似比之前还要瘦,这一点从他那日渐削尖的下颌也看得出来。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于是他们俩联合大厨,日日钻研菜谱,绞尽脑汁想尽办法给自家主子补身体。
说起来,皇上自从封了自家主子为四君之首,就再没有来过后宫,也没再翻牌子叫人侍寝了。日子仿佛再次回到从前,唯一不同的是他家主子如今位份不同,他们这些奴才跟着也过上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如今稳固主子的地位乃首要之务,而首当其冲的便是保证主子身体康健。
景阳宫的奴才们办事一如既往地尽心尽力,这其实也无形中令高悦省了不少心。大选再累,也总有过去的时候,不可能天天都是这种强度。
全国各地入宫的采女和哥儿们割韭菜似得一茬又一茬,自月初到月末,终于就剩下最后一茬了——四番国的美人们。
最近这两天宫里到此都在议论这事,而高悦已在御书房为周斐琦研墨了。
一月未见,周斐琦第一眼看到高悦便忍不住皱了下眉——怎么会瘦成这样儿了?印象里高悦之前也瘦,但脸上是有肉的,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好看,像一朵淋顶朝露的百合,又嫩又甜,令人很难不见之倾心。
可眼前的高悦虽好看依旧,却瘦得令人心疼,尤其是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金丝百合缎袍,仙气满满,走路带起飞扬的袍角整个人就好似仙子飘扬而至,更显得少了一份烟火气儿。
御书房里这会儿主位之下,两侧各坐着几位大臣。高悦一来,这些人连忙起身行礼,有几位竟然还红了耳根——
周斐琦见此有些不悦,微微抿了下唇,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后悔让高悦来御书房研墨了。皇帝心情矛盾,脸上越发面无表情,大臣早已习惯,但高悦却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周斐琦不高兴。
说起来也是神奇,高悦穿过来统共也就两个多月,与周斐琦明明一月没见了,再见面却第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情绪。
原本高悦行完礼后就安静地站在了御案一侧,皇帝却突然对胡公公道:“赐高毕焰座。”胡公公连忙让小太监去搬椅子。
高悦谢恩时悄悄抬眼去看周斐琦,就见皇帝的脸绷得比他刚进来时还要紧,似乎是在跟谁置气。他忍不住便向大臣们看去,这一看自然发现有一人的头低得快要进□□了,看来在自己来之前,这人应该犯了什么错惹恼了周斐琦吧。也就是说,这次皇帝叫自己来,估计又是出了什么类似‘制上束中约下’那种问题吧……
事实证明,高悦猜得没有错,他才刚坐下,皇帝就开口了,直接点名那个垂头入裆的官员,道:“以兵养民乃是水患期间的权宜之计,如今是兵部驭下制劣,你不思追本溯源及时纠正,竟扯出权益计策填补,这是本末倒置推诿不实之举!若是大周官吏人人如你,朕这个皇帝还怎么坐?!”
兵部乃刘尚书的衙门,这个老头今日没在,现在其下属被批,其余人见皇帝盛怒,自然闭口不言,以求自保。可他们不知,越是这样,皇帝的火只会越大,看他们越像一群废物点心。
高悦不知前因,在一旁听皇帝骂了一会儿大臣才听明白,原来是今年秋闱武选时出了问题,原本暂定的人数因蛊惑空出了许多职位,突然需要大量补充,选拔的名额也因此扩增。这是个变数,由此必然会引发一系列其他变数,期间困难可想而知,作为掌事官员此时要做得应是拿出应对之法并申请实施条件,这才是一个正面积极的应对态度。然而,京辖掌管此事的官员却并未这么做,因为不敢说,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又立功心切想借此多事之秋脱颖而出,这人竟是硬在原本的秋闱时间内选出了比之前规定人数多两倍的武秀才,这些武秀才的质量可想而知……
最关键的一点是,下边的人干出了这样的事,兵部主理此事的‘垂裆哥’竟然没有察觉,等到人员任命之后出了问题才发现有人在欺上瞒下收受贿赂,买卖官职这种事在大周一直都是大忌,何况这次出的问题还比较严重——
武举选出的新任官员,一上任就因私斗闹出了人命,细查之下才发现这个新上任的武官原本只是当地商贾家的纨绔子弟,别说上阵杀敌了,他连缚鸡之力也无,他能选上纯粹是靠他爹撒银子拼出来的,再查,又发现那位老爹为了儿子的官职竟前前后后花了五千多两银子,这些钱都进了谁的口袋,又是一连串的人名……
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本不稀奇,坏就坏在‘垂裆哥’今日一不小心扯出了高悦治水赈灾时提得那个‘以兵养民’的法子,他当时是这么说得‘……水患之时有以兵养民法,如今蛊患余波,或可反向而为行‘以民养吏’之法,还可节省国库——’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周斐琦臭骂了一顿!
这两件事从本质上性质不同,产生的影响不同,带来的隐患当然更是天差地别,真怪不得周斐琦发火!
高悦听完了始末,估摸着周斐琦这次叫自己来应该是让自己来给这些官员‘讲课’的吧。果不其然,等周斐琦骂人骂累了,便对高悦道:“以兵养民之法当初便是高毕焰想出来的,今日他既然在这儿,那便由他来给你们说说明白,何为以兵养民!”
高悦应了一声,冲那些大臣们微一欠身道:“所谓以兵养民,究其根本是以军制约束因水患而散乱的流民,以□□民无家可归,无处可依,而起□□……”
这些理论对高悦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会儿他像讲解方案一样逐层剖析,逐条详解,一说起来便滔滔不绝。时间静静流淌,御书房里的官员们有些是第一次听高悦‘讲课’,有几位已经是第二次了,然而一个时辰后,不论听过几次的大臣们,望着高悦的眼神全都变了数遍。
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恍悟,再到钦佩最终成为敬仰,那种缜密新奇的理论,以及可以预见的简单高效的方式,无不刷新了他们略有些陈腐的认知。
这一堂‘课’上下来,许多大臣心中都有同一个疑问:江南高家到底是如何培养出这样一位见识眼界远超世俗的哥儿的呢?
高悦讲课的时候,周斐琦便坐在御案之后,安静地喝茶。他的目光从没有一刻离开过高悦,就像是粘在了他的身上,带着一种谁都看不懂的苍茫。
御书房里除了高悦清幽温和的声音,其余人都全神贯注地听他讲,极少动作,显得很静。胡公公却不得不悄然凑到周斐琦耳边,小声道:“皇上,太后请您去呢?”
周斐琦扬手,胡公公退了下去,众人见此也都向他看来,就听皇帝道:“今日便到此吧,明日早朝后再议。”
大臣们连忙起身告退,高悦也准备告退,却被周斐琦喊住,“悦儿,随朕去看看太后吧。”
‘遵旨。’
高悦敛眸,隐于袖中的手,轻轻握了下拳头。
他跟在皇帝身后半步,视线不经意间扫到皇帝的耳朵,惊讶地发现周斐琦的耳廓竟然有些红——是热得么?不应该啊,如今已是处暑一候,立秋都过了呀,莫非他这是——害羞了?
周斐琦到没害羞,他就是紧张,紧张得有些燥热,又有些懊恼自己刚才明明可以一个人来看太后,偏偏没忍住顺口就把高悦叫上了——这样的自己,可真是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