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浪费口舌。
沈百屹似乎感受到身旁人比方才略显粗暴的动作,睁开眼,缓缓侧过眸,眸底染上阴霾,是与这张清俊乖巧的模样截然不同的性格变换:
“洛神医,为何我爱人还没有醒,是不是你的医术根本不行?”
洛神医听到沈百屹质疑自己的医术顿时有些恼火,气得他的胡子抖了抖:“诶,你这人怎么回事啊,竟敢质疑我洛神医的医术?你不信你去外边问问,有多少人想要我救他们我理都没有理,你以为我是菩萨啊,破了我的幻阵还没跟你算账呢,要是我的反魂树被人偷了一颗我肯定是唯你是问!竟然还敢质疑本神医!”
说着直接拔针抽线。
沈百屹拧着眉头看着手臂上那处还为缝合的伤口又开始流血,甚至牵扯到昨日的伤处就更加的疼,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对着伤口注入灵气缓解不适。
看了眼一旁气哼哼的老头,露出几分无奈之色:“我不是质疑你的医术,我只是担心我的爱人,他从小身体就不好,好不容易好了许多可以已经修炼我不想再让他受伤。如今他昏迷了半个多月我能不担心吗?”
洛神医撇了撇嘴,并没有对沈百屹这句话有被安慰到,反正他就是觉得沈百屹在内含他的医术垃圾还没有让人醒来。
不过说到身体不好这事,他倒觉得有几分古怪。
出于职业道德他还是拿起针继续给沈百屹缝合伤口,一边缝一边想着自己所困惑的事情。主要是那美人是他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人,确实七魄不全,三魂皆有,可命魂却动摇不稳,看着是命不久矣之像,却又不能这么说。
按照沈百屹的话美人应该以这样的状态存活了许久,如若当真是将死之人他恐怕是要去跟黑白无常抢人,只是并不。
就像是有一道极为强大的灵力将美人的魂魄封锁在这幅身躯里,是庇护。
总之就让他十分的好奇,要不然他又怎么会让这两人在这里住这么久,还不是因为那个美人的古怪之处。行医之人就是喜欢探究这些稀奇古怪之像,找到试药人固然重要,但是这个美人是怎么活下来的他更想知道。
“反正你别着急,不出几日一定醒。”洛神医说道:“我们说好的啊,只要你爱人醒了就赶快把我的幻阵给补好,要是我上万颗反魂树被偷了一颗你别想活着离开我这里。”
“知道了。”沈百屹听到洛神医保证莫念欢这几日会醒顿时松了口气。
想到他还没有向大哥二哥报信,眸中闪过复杂之色。
指尖划弄,在身侧落下几道浅影,一道传音符便浮现在手边,弹指间,传音符倏然飞出屋内,随后消失在空气中。
“哟,传音符?”洛神医见沈百屹还会这样的咒术眼睛亮了亮:“话说你师承何门啊?我见你修为颇高,要不然哪里能扛得住这般做药引,又是割肉又是流血的。”
住在聚窟州山卡拉的洛神医早已经与世隔绝不问世事许久,虽是蓬莱焚香谷之人,但也早已经离开焚香谷许久一人修行医术,实在是不了解这外头几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凤麟沈氏。”
洛神医面露诧异:“竟然是凤麟沈氏,那你师承谁呀?青云青林?”
“清渊。”
洛神医:“……”傻眼地看着这年轻人,这孩子竟然就是清渊的徒弟,看来不好惹了啊,清渊徒弟的爱人他还能碰吗?幽幽地看着沈百屹:“好家伙,原来你师承凤麟沈氏清渊,怎么一开始不说呢。”
说出来他才好转变策略嘛。
只不过清渊的徒弟怎么会来聚窟州?难不成是出来历练?
说到清渊,那也是许久不见了。论年龄,他与清渊相仿,修仙之人过百岁那是最正常不过,只是有的人显老有的人不显老而已。
他就是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清渊的徒弟,话说面前这个徒弟是哪一个徒弟呢?他可是听说过清渊有四个徒弟的。
“我说了又如何,你就会救我爱人吗?”沈百屹问。
洛神医似乎感觉到后背凉飕飕之意,就好像说到清渊那人就站在他面前盯着他,他故作轻松的笑一笑:“那可不,我和你师尊啊当年也是好友,自然是可以卖清渊一个面子的嘛。”
沈百屹不可置否。
洛神医见面前这孩子的冷漠脸不由得联想到了清渊,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长得那么好看都是冷冰冰的。不过他倒是听小童讲过八卦,就是清渊啊有一个很疼爱的大徒弟,也不知道面前这孩子是不是清渊的大徒弟呢?
看着倒挺厉害的。
“你师尊就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当年我与他相识时他不过是凤麟沈氏的弟子,在外修炼呢,是亲眼看着他一步步往上爬的。在我离开的时候他都已经坐上仙门首座之席了,那能不厉害吗?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竟然是清渊的徒弟。”
“嗯,我是师尊最小的弟子沈百屹。”
“你是最小的弟子?”洛神医想了想:“那你们师兄弟是一块出来历练还是就你一人呢?”
“都出来了。”沈百屹看着洛神医:“我的大师兄便在里边躺着等您救他。”
洛神医:“???”哦豁,清渊最疼爱的大徒弟在他家?!他还想将人弄死呢!
一想到自己给美人喝下的引魂药,完了完了完了。
就在这时,洛神医看到沈百屹忽然站起身,他一脸茫然抬头。
沈百屹听到耳旁那声叫唤眼露欣喜之色,所有的苍白神色都仿佛被这抹欣喜抹去:“他醒了,我要去找他!”
洛神医:“……”完了,他完了。
动谁不好他动清渊的人。
第46章 雨露均沾46【内含红包】
宽敞的院子里尽是晾晒药材的竹筐, 就晾晒在几乎遮掩房舍的几颗参天老树下,老树虬枝盘曲,树冠高耸入云,树上时不时跌落像是枫叶那般的叶子。
这叶子诡异得很, 飘落到地面时竟然顷刻间化作灰烬。
莫念欢发现靠自己可能根本走不出这院子, 也别说院子了, 这才走出屋子两步就喘个不停, 被封住的灵力让他直接变回成最初那个三步就喘的体质。
脚抖得很, 就很虚。
目光落在院子正中央那颗虬枝盘曲的老树上,以及落叶化为灰烬的场景, 愣是没有转移视线。
“那个,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还是劝你不要到处走的好, 要不然就白白浪费你丈夫给你弄的药了。”小童见莫念欢这幅病美人的模样还有些于心不忍, 这美人可是吃了引魂药的, 本来估摸着这几日就得要试药, 可万万没想到这美人还醒了。
也不知道师傅那边怎么样了。
“师兄!”
小童:“!”惊, 幻阵怎么又被破了??
小脸茫然又绝望的看向出声的位置, 果不其然他看到脸色青白的沈百屹快步走了过来, 跟一副没事人那般,还又把这个院子的幻阵给破了。
老天爷,他补幻阵可都补虚了。
饶了他这个还没长大的小屁孩吧。
莫念欢见真的是沈百屹神情顿时松了下来,幸好是师弟们, 他朝着沈百屹走去,只是还没有走两步身体一软整个人往下倒去。
沈百屹眸色倏然一沉, 眼疾手快的将人揽入怀中,只是在怀中人碰到伤口时脸色煞的白了。
“百屹,我感觉我——”莫念欢扶着沈百屹的双臂稍微让自己站好, 就在他抬眸时话语戛然而止,他看到沈百屹时发觉脸色格外的苍白,忽然就想到那小童说沈百屹救他的法子。
——要取你丈夫的手臂肉作为药引,再放血熬制汤药,那手臂肉啊是取了一块又一块,为你熬了一天又一天的药,这才将你救醒的。
沈百屹的手扶上莫念欢的腰,眉头紧拧,瘦了太多。
他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莫念欢,看着面前的莫念欢身穿着单薄的里衣,脸色苍白,徐徐微风勾勒出这比之前愈发纤细的腰身,青丝未梳随意垂落肩头,让人心疼。
至于为什么他见不得莫念欢,一是洛神医说需要他的血肉作为药引,二是洛神医说莫念欢需要一个绝对安静和安全的环境,并且不能有人去打扰,免得伤了元神。
要不是今日莫念欢醒了,他定会破入这院子去看个究竟,免得那个洛神医糊弄人。
“师兄,你瘦了。”
莫念欢看着面前几乎憔悴加虚得不成样的沈百屹,视线落在沈百屹的双臂上,立即将手松开。这哪里还是他那个嘴甜会撒娇的少年啊,再想到沈百屹为了让他解毒做了什么,顿时有种想哭的感觉。
他的手轻轻的摸上沈百屹的手臂,指尖微颤:“百屹,很疼吧?”
抬眸对上沈百屹,正好撞入沈百屹眼眶微红的模样,心头咯噔一跳,那瞬间他感觉到了难受,竟然是不舍得看到面前这人眼眶泛红。
“你怎么哭了?”莫念欢有些着急,他牵上沈百屹的手:“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没事的师兄。”沈百屹顺势握住莫念欢的手,眸底敛出温柔:“只要你能醒这又算得了什么。”
莫念欢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护短心切让他愈发着急沈百屹伤成什么样,赶紧拉着沈百屹想回屋子,只是才刚一转身就被沈百屹打横抱起。
下意识的搂上沈百屹的脖颈,动作顺手到不能再顺手。
“师兄你刚醒还是不要到处走的好,免得师弟念着你。”沈百屹将莫念欢打横抱起,随后走回屋内。
门‘吱呀’一声关上。
沈百屹将人轻轻放到床上,不舍得人在下床走一步,生怕又是磕到哪里碰到哪里,到时候难受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师兄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洛神医说过几日你便会好起来,无需太担心。”
莫念欢见沈百屹坐在床边,抬手就去扯沈百屹的衣物。
沈百屹:“?!”他连忙将莫念欢的手摁在胸口,眼神里透出几分无措:“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看看你的伤口,那小童说你是割下手臂的肉还有放血给我做药引,而且我还昏迷了半个多月你不就那给我隔了半个月多的肉。”莫念欢越说心里越难受,他何德何能能让沈百屹对他这么好,要不是他这个奇怪的体质招了反魂树的香,也不会连累沈百屹为他做这样的事情。
割下手臂的肉作为药引,放血熬制这样一碗药,他要是醒着哪里敢喝。
抿着唇仿佛能够尝到这样钻心刺骨的血腥味。
沈百屹并不想让莫念欢看到那些已经变得狰狞不堪的伤口,被缝合又拆开,一次又一次,又怎么能让他的师兄看到。
紧握着莫念欢微凉的手不让人再扯他的衣襟:“师兄,别看了,我真的没事,你师弟已是分神境这点伤又怎么可能会伤到我,不痛的。”
“分神境又如何,你不难受可是我会难受。”莫念欢一点点挣脱开沈百屹的手,执意要看:“你不让看就是要让我难受。”
沈百屹眸光微闪,被薄雾覆盖着眸底因莫念欢这番话渐渐荡开涟漪,染上欣喜。他能够听到莫念欢一番关心的话语他受这点伤那又如何,就算给了这条命他都在所不惜。
于是不再遮挡,将上衣褪下。
沈百屹虽是年龄最小的师弟,但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宽肩健硕,线条漂亮,只是这样冷白的肌肤因双臂一道又一道的狰狞缝合伤口变得格外刺眼。
仿佛这样的双臂是被缝合而成的那般,甚至有的缝合处还有着斑驳的血迹溢出,以及好几处缝合又拆除的痕迹。
莫念欢根本不敢碰,瞳眸处倒映着这样狰狞的伤口以及血迹,只感觉到从脚底上涌的凉意,看得心头发颤。
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脑海里顿时浮现莫羡凡说的话,要他假死,那沈百屹不就会很难受吗?他中了反魂树香气的毒都能够为他做到这个地步,那他又怎么舍得去这样骗沈百屹。
——莫念欢,你心软了?
心软?他这不是心软,无缘无故的心软那才叫做心软,他这是有情有义,要他在面对别人对自己这么好的份上还去欺骗人那他做不到。
——可是你敢对沈百屹说实话吗?说出你现在已经是魔。
莫念欢指尖轻颤,悬在半空中的手缓缓垂下,他是魔,他因为莫羡凡养在体内的魔果变成了魔,变成了仙门最厌恶的对象。
要不是沈渊玉将青莲放在他身上他早就被发现了。
只是为什么偏偏选中的是他?
为什么一定要是他?
——怎么,你觉得魔就是恶人?是,世人怨我恶我辱我,可你是最清楚的,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如果只是因为我是魔道始祖就认为我有原罪,那这些人是嫉妒我,他们嫉妒我的能力,生怕我毁灭三界统治三界。而真正最痛苦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心爱之人也这么认为你,认为你是魔便下意识的抗拒你推开你厌恶你。
——最后亲手杀了你。
月无情刺入心口的那一幕又浮现在面前,冰冷贯穿身体,都没有沈渊玉冷漠厌恶的眼神来得痛彻心扉。
“师兄,别看了。”沈百屹见莫念欢脸色煞的白了,以为是伤口太过于狰狞血腥吓到人,抬手抚上莫念欢的后颈将人揽入怀中:“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莫念欢的额头抵在沈百屹的肩膀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满脑子的矛盾冲撞着,一面是他的亲身体会,沈百屹是他的师弟,在他遇到危险是舍命相救。一面是身体里的莫羡凡,那样的过去不是他的,可为什么要他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