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墨见莫念欢笑时有那么瞬间的晃神,可下一瞬便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见莫念欢在笑,面容仿佛笼罩上一层寒霜,愠怒在如墨般的瞳眸中晕开:
“太阳灼照,你好大的胆子!”
莫念欢笑着笑着低头咳了起来,身体轻晃,双臂被身后的沈渊玉稳稳托着这才没坐下:“天帝,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竟然纡尊降贵下来当我灼照的师弟,真是莫大荣幸。”
语气虚弱,讽刺之意字字刺耳。
“看来你早就想起来了。”闻墨察觉到自己失态,抿唇调整自己,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放在身前,下颚微抬,他望着黏在一块的两人眸底尽是厌恶之色:“太阳灼照,太阴幽荧,你们两人当真不知悔改!不知羞耻!”
视线落在两人紧握的手,若隐若现间,姻缘结在彼此手腕上浮现,红得刺眼。狭长眸子半眯,咬牙切齿。
“何来不知悔改,不知羞耻?”莫念欢紧握沈渊玉的手站直身,在这样的人面前不允许他弯下腰,再累都不能有一寸妥协之意:“我做的事情从没有错,我爱的人亦是我此生所幸。我唯一做错的,便是听了你天帝的话,入了这个所谓的天界,遵循所谓的天道失去自由,这就是我最后悔的事情,没有之一。”
掷地有声,声声入心。
沈渊玉垂眸望着怀中之人,明明已经站不稳却竭尽全力挺直腰板,一袭白衣之下宛若青竹,单薄却有力量。说的话亦是拨动心弦,字字含情,皆是对了他的义无反顾。
如墨般的眸子薄雾覆盖,倒映着莫念欢侧脸的眸底深情悱恻。
他望向闻墨,眸中褪去仅对莫念欢的温情,清冷淡漠,波澜不兴,仿佛看得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侧身将莫念欢挡在身后,一翻袖,月无情出现在手中。
月无情通体银白,寒光冷冽,剑如其人,出鞘必见血。
“当年我听了灼照的话没有杀了你,今日,如果你还想着要把我们两人分开,我定会踏过你的尸体。”沈渊玉神色沉静自如,声音不疾不缓,目光笃定:“管你是谁。”
“果然,在凤麟沈氏你就认出我了。”闻墨看着沈渊玉唤出月无情:“你这是对本帝动手了?”
沈渊玉另一只手替莫念欢拢了拢衣襟,生怕人被阴风所伤:“认出你很难吗?你既没有易容,又是光明正大出现在我面前,生怕我不知道你是谁一样。”
闻墨脸色倏然一黑,紧拧着眉宇,他朝着莫念欢伸出手:“阿照,我念在你曾经为我平定战役的份上,只要你愿意断了姻缘结跟我回去,我过往不究。”
沉默间,便是暴雨来临前的宁静。
一旁的青龙傻眼的望着出现的天帝,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天帝竟然会下凡,而且还是人身下凡,怪不得之前回天界空荡荡的,搞了半天天帝都不在。
这又是在搞什么,不是说了天界不得插手人间事否则天下大乱的吗?
还别说天帝竟然亲自下来找太阳灼照,可为什么他总有奇怪的感觉,天帝只要太阳灼照不要太阴幽荧?
“断了姻缘结?你这是要我的命。”莫念欢笑了笑:“你想都别想。”
沈渊玉听到这句话眸色深了几许:“青龙,百里殊途,护着你家主人。”
翻袖间,月无情破空而出,脚步移动衣袂翻飞,剑锋凛冽犹如破竹之势径直刺向闻墨。
闻墨迎面而上。
双剑抵上的瞬间,强势逼人的剑气划破空气荡开余威,周围的壁石‘嘭’一声顷刻间粉碎成粉末。
两人对上眼,不甘示弱迸发出敌意。
刀光剑影,沈渊玉步步逼近,不费吹灰之力,他早已经恢复鼎盛时的实力,面对一个洞虚境的闻墨,绰绰有余。
闻墨节节逼退,额间敛出薄汗,他忘了自己现在不过是凡人之躯,就算是洞虚境也抵不过沈渊玉在人间已经几近天人合一的境界。
一个是新鲜出炉的洞虚境,一个是修仙界的天花板,胜负不言而喻。
“相柳!!”闻墨厉声唤道。
‘轰’的一声,像是铁链被粉碎的声响,在地牢深处,一道巨大的影子渐渐浮现,一声咆哮,震天撼地。
上古相柳蛇身九头,通体混黑,模样很是丑陋。
“见过天帝。”须臾间,相柳的九头蛇身化为人形,与原身截然相反,长得是俊美妖异,风姿卓然。他又发现沈渊玉与一旁眼睛似乎受伤的莫念欢:“哦?这不是圣神与圣君吗?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相柳,杀了太阴幽荧,我放你出来。”闻墨垂下手中的剑,尽管有些许狼狈也不允许让他失了尊容仪态。
青龙和百里殊途连忙将莫念欢拉到自己身后,生怕现在弱不禁风的莫念欢被伤。
上古相柳左右端详着身旁的人,他被关了许多年早已经不问世事很久,更不要说是被关在这个清心寡欲一样的凤麟沈氏地牢里。
要不是百年前下凡历劫的圣君太阴幽荧破了此地的阵法,他还不知道原来外面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圣君圣神被贬下凡,一个成了魔尊,一个成了仙尊,曾经相爱的人被迫抹去记忆成了死对头。
就因为天界不允许真心相爱。
而他不过是小神一个,是九天之上众神中最底层的小神,爱上自己的义父共工被贬下凡,泯为凡人关押的畜生。
目光落向一旁的莫念欢,他看着百年前意气风发气势汹汹闯入此地跟他打架的太阳灼照,当时是为了救误入此地的太阴幽荧,当初他不过是小小的伤了圣君太阴幽萤,后来就被圣神太阳灼照差一点开膛破肚。
可如今却变得脆弱不堪,甚至眼睛被蒙上白布,像是看不见了那般。
“圣神,你这是怎么了?”
莫念欢微侧脸,听着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相柳?”
相柳察觉到莫念欢当真是看不见,他走到人跟前,探上莫念欢的脉搏,探到这脉搏微弱至极,油尽灯枯之像时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渊玉:
“圣君,原来你是这么照顾圣神的,他快死了。”
沈渊玉脸色倏然一沉,收起月无情快步走回莫念欢身旁,伸手拍掉相柳的手:“别碰他!”
相柳抬起手退后一步,生怕让沈渊玉误会。
闻墨在听到这四个字时亦然时表情微妙:“……快死了?为什么快死了?”他紧蹙着眉头走向莫念欢:“是不是太阴幽荧欺负你让你受伤了?你看不见是谁弄的?为什么一头白发?”
沈渊玉见闻墨靠近倏然举剑对着他:“你过来做什么?”
“阿照,这就是你所谓的此生不换?”闻墨没有靠近,他凝视着莫念欢质问道:“你为了幽萤弄成这幅样子,狼狈不堪,值得吗?”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那一抹耀眼如火的红衣,当年的天界,有多少神仰视着太阳灼照。
当年何其耀眼,现在便是何其黯然。
“我为了幽萤弄成这样?”莫念欢觉得自己都已经说累了,而且还是对一个孤寡解释:“天帝,我为什么会弄成这样最清楚的人不是你吗?将我和幽萤贬下凡间,他成了万人敬仰的仙门首座,我成了万人唾弃的魔尊之主,是你让我们争锋相对相爱相杀。”
“但是让你失望了,无论我成了万人唾弃的魔尊之主也好,还是成为废物莫念欢也好,我的眼里永远只有幽萤。就算你千方百计想让我们分开,我也无所畏惧。”
莫念欢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在碰到灼热伤口时薄唇微抿,强忍住痛楚:“这伤,是我用日灼剑捅了幽萤两剑,为了报百年前幽萤被陷害捅我的那一剑,我们两清了。但是我爱他,我不想让他出事,于是我清醒后便将幽萤日灼剑的伤转移到了我身上。”
沈渊玉见莫念欢脸色煞的白了,连忙抓住他伤害自己的手。
莫念欢反手将沈渊玉的手握住:“被日灼剑所伤,就算是神仙也难保,也多亏了我是太阳灼照,有灭世黑莲护身。所以代价只是一夜白头,双目失明,内力尽废。”
闻墨听到没忍住呵斥出声:“阿照,你疯了吗!日灼剑会伤了你的仙骨,你不想回去天界了吗?!”
“我稀罕吗?”莫念欢唇角微陷,唯一有血色的唇昳丽如血:“天界与我而言不过是牢笼,曾经许诺我自由的天帝出尔反尔,我作何要回去?”
沈渊玉感受到莫念欢手心的冰凉:“别说了,不用给他废话。”
“我要说的可不是废话。”莫念欢笑得很是好看:“既然有人不惜搅乱四界也要将我们俩分开,那我们为何还要拘束?”
说着将笼罩双眸的白布扯下。
眉眼如画之下,不再有光亮的双眸却依旧能透出毅然笃定。
“既然我们的存在天理难容,那就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与这不共戴天拼个你死我活。”莫念欢凭借着感觉望向沈渊玉,他笑道:
“不求与君同日生,但求与君同日死。”
胸口一阵剧烈疼痛上涌,唇边溢出鲜血,却依旧保持着笑。
沈渊玉感觉心口在发烫,紧握着莫念欢渐凉的手,眉眼间再无收敛,染上了毁天灭地的戾气。既然这天道待他们如此不薄,那他们为何还要手下留情。
就算是死,也要将这份不公一一还回去!
“慕尔如星,愿守心一人,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
莫念欢听到沈渊玉在耳畔的说的,笑而不语。
沈渊玉再次举剑对着闻墨,眸底猩红浮现:“既然这世间容不得我们,那我毁了便是。”
第99章 雨露均沾99【本章有回归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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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墨望着被沈渊玉搂在怀中的莫念欢, 容貌依旧,三千发丝尽染白霜,这双漂亮的眸子已黯然失去了光泽。
这神曾经是何其耀眼万人敬仰的存在, 如今为了一个男人甘愿脆弱到如此地步, 连站着都需要有人护着为何还如此执迷不悟,情爱就有这么重要吗?当真能让人如此盲目糊涂吗?
就算是他站在面前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连示弱都毫无半分,真是执迷不悟。
闻墨持剑的手背在身后,眉宇微乎其微的蹙起:“灼照, 本帝给你一次机会,与幽萤断了姻缘结, 我可让月老来帮你砍断这姻缘结, 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天界我可以过往不究。”
要让他杀了太阳灼照多少有些不舍,毕竟这神曾经为他做了不少的事情。
莫念欢听到闻墨这话笑出声, 笑声回荡在地牢里,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讽刺意味。笑到一半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没忍住咳了出来。
苍白的唇顷刻间被唇角溢出的血染上艳丽的颜色,身体无力地晃了晃。
“念欢!”沈渊玉握上莫念欢的手腕, 神色骤变, 脉象越来越弱了,这不行, 必须要尽快拿到最后一块灭世黑莲碎片拼凑出完整的一朵灭世黑莲, 否则这一世魂魄尽散就再也找不回来这人了。
闻墨背在身后持着剑的手紧了几分,微微探出的脚又收了回去,在看到莫念欢这副模样时不由得冷笑出声:“堂堂太阳灼照,堂堂圣神落到这番地步,说出去都会有人笑话我们天界的神一个个无脑至极!位列神班丝毫不珍惜, 非要碰凡尘俗子的情情爱爱,不碰到遍体鳞伤不回头,吾当真不懂。”
沈渊玉正在说话被一只微凉的手摁住,他垂眸看着怀中脸色愈发苍白的莫念欢,心头一紧,随后就听到莫念欢轻声道:“撑着我的腰,扶着我站起来,我没力气了。”
这句话让沈渊玉眼眶彻底红了。
手扶到莫念欢的腰后撑着,这腰盈盈一握也瘦得不像话了,身板也清瘦了许多,就好像这人一眨眼就会消失在面前,再也找不到。另一只手抚上莫念欢的唇角帮他擦拭血迹,指尖微颤。
“我会一直在你身后的,莫要怕。”
莫念欢借着沈渊玉的力挺直腰板,就算是最后一口气他也要狠狠地教训这个自以为是的天帝,于是他又笑了:“天帝,你当然不知道,要不是你孤寡了生生世世又怎么能够坐到你如今这个位置。”
孤寡两个字让闻墨的脸色骤然一沉:“太阳灼照,你当真放肆!”
“我怎么不能放肆了,都要死了还要对你三跪九叩吗?”莫念欢说完深呼吸缓了一会,铆足劲后继续说:“还想要砍断我和幽萤的姻缘结,你难道不知道这姻缘结一旦系上是不可能再断裂的吗?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就像是你想将我与幽萤分离,可是你看呢,这几次哪一次将我和幽萤分开了。不是我们痴迷,是天帝你天真了,情情爱爱你没有接触过自然不懂其中的不可理喻。”
说着像是想到什么他又笑了。
一袭白衣,容貌昳丽,脸色苍白笑起来满是破碎感,仿佛一触碰就会消散的泡沫,可眉眼间却透出无比的坚定与毅然。
“前有牛郎织女,后有嫦娥后裔,他们迫于淫威被迫与心爱之人天上人间相隔,遥无可期的见面,遥无可期的爱恋,皆是因为你的不可理喻。你凭什么去掌控世间的姻缘,又凭什么让那么多无辜的神被你伤害。就连相柳和共工你也没有放过,甚至还要让共工将穿魂链穿入相柳的身体里,关押在人间永世不得相见,被凡人侮辱。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你所认为的大道无情便是这般无情无义吗?”
还有明翎与和尚,明明有姻缘结又为什么是有缘无分,说来说去都是造化弄人。
而这个造化皆是天帝。
一旁臣服于天帝淫威的相柳身躯颤了颤,扯动到身上共工为他刺入骨髓的锁链发出轻微声响,像是被莫念欢这句话所刺激,眼眶通红,满腔的思念皆因‘共工’二字难以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