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古曾与你,与他一起历练过,楚家主是除了你以外,古古最有?牵连的人,但总归牵连不深,很难成功。未免一场空欢喜,想成功再告诉你,没想到,未等说出此事,你在鬼楼身陨的消息传来了。”
北莫莫话语带着?若有?若无的叹息:“十年过去?,我以为楚家主早已没有?祭古古,直到前不久,他传信于我,说祭出了古古神魂,我才知道,他用心头血祭了十年。”
北莫莫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
闻秋时?两?手握紧玉简,不知此刻是何心情,摇曳的烛火穿过他,在地板落下一个幼小影子。
“师叔......”
顾末泽蹲身看着?他,眉眼透出藏不住的阴郁。
他正欲将人抱到怀里,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有?人掌灯而来,提醒道:“有?人来了。”
“吱呀”开门?声响起。
伴着?一声咳嗽,楚志在心腹的搀扶下,缓步踏入室内。
心腹见室内灯火未熄:“小天祖还?没睡?”
楚志:“都一样?。”
门?在两?人身后合上?,掀开床幔,看到床上?熟睡的孩童,中年男子松口气,睡着?总比醒来闹腾好?。
他在楚志示意下,从被窝里摸出小手,挽袖露出闻秋时?白嫩的胳膊,随后取下腰间匕首,熟练地划上?一刀,以玉杯承血。
盛满小半杯后,男子递给楚志,担忧道:“今日家主与天祖走?得近,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楚志摇晃着?玉杯,扬起苍老沙哑的声音:“发现了不会这?般风平浪静,何况,即便发现了又能如何,他的家人、整个青山、乃至所有?分家人的性命都在我的手上?,他敢轻举妄动吗?”
楚志一口饮下杯中血:“只是可惜,楚柏月修为太高,十年前我想加强控制时?,反倒让孙儿遭到反噬,如今他又能拿起圣剑,只怕圣剑光辉早已将他体内的子蛊除去?。幸而饮了孙儿的血,我能控制其他人体内的蛊虫,虽然效果不佳,但威慑楚柏月足够了,如今孙儿醒了,”
楚志笑着?拿出控魂铃铛:“只要我用铃铛控制,他一念之间,所有?人都得死,任楚柏月有?通天本?领,修为再强,为了那些人,还?不是得乖乖任我差遣!”
心腹奉承道:“族长运筹帷幄,神机妙算。”
楚志笑着?咳了声,伤病复发,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恨声道:“可惜我大限降至.......咳咳,当?年那群蠢货,为何要阻止魔君打开穷狱门?,明明那是通往长生不老的路!打开它,给大陆带来的不单是毁灭,还?有?新的生机!得道飞升对于所有?修士而言,不再是天方?夜谭!一群目光短浅,畏畏缩缩的蠢货!生生阻拦了魔君伟大壮举!他们才是千古罪人!”
楚志神情激动之际,猛地咳出一口血:“可惜,魔君之后无人再有?打开穷狱门?的魄力,即便有?,也没那本?事,我若修行天赋高些,有?那逆天修为,定?然......”
楚志说着?,灵光一现,猛地攥紧铃铛,呼吸急促地望向身旁心腹:“你说、你说楚柏月有?可能打开穷狱门?吗?他是继圣尊、闻郁后,千百年第三个能拿起圣剑的人!修为当?世之最!他一定?有?那本?领!”
已是风中残烛的老族长,陡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像得到圣兽的消息般,激动地浑身颤抖:“快,让楚柏月来见我!我要让他去?鬼楼打开穷狱门?!不然、不然我就拿他的爹娘,胞弟泄愤!还?有?他在意的那些人,一个不留!”
中年男子见他情绪激昂,忙道:“族长切莫急坏身子,眼下楚家主在我们掌握之中,回去?从长计议。”
楚志盯着?控魂铃铛,点点头。
待两?人离去?,闻秋时?从床上?坐起,眼底一片冰冷。
顾末泽出现在床边,将他袖口挽起,低头尝了下伤口鲜血,闻秋时?从沉思中回过神,忙收回手:“小心有?古怪。”
顾末泽唇角沾了点血,微微一勾:“放心吧师叔,无论是毒还?是蛊,只要与‘邪’字沾边的,都奈何不了我。”
他略一阖眸,咽下血后,体内伏魂珠嗅到什么味儿,懒洋洋地翻滚了下。
那缕血丝灰飞烟灭。
顾末泽默了声,视线落在闻秋时?身上?:“师叔,这?灵身不对劲,是活人蛊。”
轰——
夜空一道惊雷,大雨倾盆。
外界寒意侵入室内,闻秋时?听到‘活人蛊’三字,浑身发冷。
所谓活蛊,便是将活人炼成蛊虫。
楚志竟如此心狠手辣,为了控制各大分家,维护南岭楚家的地位,将亲孙炼成活蛊施以控制。
顾末泽上?床,抱住冷得发抖的人,低声道:“别?怕师叔,我不会让你有?事,若是、若是担心楚家主,我们一起帮他便是。”
闻秋时?愣了下:“你愿意帮他?”
“当?然。”顾末泽如是说。
当?然要帮。
顾末泽心底冷笑。
正好?把这?十年心头血的债还?了,不然,指不定?借此与师叔纠缠不清。
听到魂祭之事,顾末泽如鲠在喉,眼下知晓楚家这?些糟心事,反而有?地方?发泄,舒服多了。
他抱着?闻秋时?躺在床上?,猜测道:“那楚贼说是子母蛊,我前日射杀他的时?候,被楚柏月拦下,想必是他以为母蛊在楚贼身上?,母蛊死了,那些子蛊也活不了,所以才出手相救,这?么多年没有?动楚贼,多半也是因为如此。”
闻秋时?点头:“其实?没有?母蛊,只有?活人蛊,就是我现在这?灵身,楚志只是狐假虎威。”难怪他瞧见楚家那些分家来的仆人,会涌起能掌握对方?生死之感。
顾末泽:“是,但依旧不能轻易动他,一来,他手持控魂铃铛,有?控制这?身体的法子,二来,他饮了这?灵身的血,能操纵那些子蛊。”
闻秋时?:“先找到解蛊的方?法。”
顾末泽:“我想楚柏月已经找到了。”
闻秋时?瞪大眼,准备坐起身又被按了回来。
顾末泽下颌在他发顶蹭了蹭,漆黑狭长的眼眸半阖,不紧不慢道:“那一箭被他拦下后,我打算再补上?一剑,楚柏月来见我,说暂时?不能让我取楚贼性命,与其跟他在南岭打斗,不如先去?寻到你,寻到你再来取楚贼性命。然后,他向我借了一样?东西。”
闻秋时?:“什么东西?”
“若火匕,”顾末泽道,“圣尊当?年削神木的东西。”
闻秋时?恍然大悟。
是神木。
或许能斩断子蛊与母蛊之间的感应,在子蛊无法察觉间,悄无声息除去?母蛊。
闻秋时?琢磨道:“我是活蛊,既然如此,让楚柏月用神木除掉我便是。”
他说完,发现顾末泽良久未言,抬头对上?幽邃眼眸,默了默:“我只是想着?......”
话未说完,顾末泽环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嗓音低沉,难以听出什么情绪:“师叔尚是灵兽的时?候,连整日嗷嗷呜呜都能忍下去?,如今,为了楚家主倒是连命都不惜了。”
“这?不是他一人的事,牵扯了楚族七大分家,千千万万的人,岂能坐视不管,”
闻秋时?被褥下的小手动了动,拽住顾末泽衣襟,紧绷一夜的小脸微微放松,“若此事能解决,你身上?的功德都会增加不少,我的木鱼呢,你帮我收好?了吗?”
顾末泽身形僵了僵,道:“都在。”
闻秋时?放下心,琢磨着?现在去?告诉楚柏月真相,两?人一举一动都被楚志的人盯着?,容易打草惊蛇,对方?若有?所察觉,动用那铃铛不知会发生什么,何况楚志也能操纵子蛊,不知能操纵到何等地步。
如今楚志不知他入了这?灵身,他在暗,找准时?机能给予致命一击。
外界雨声不停,闻秋时?思忖间,脑袋不自觉往顾末泽肩窝埋了埋,迷迷糊糊睡了去?。
半梦半醒念及魂祭之事,忍不住想:他与楚柏月交情有?那般深么,深到肯用珍贵的心头血祭他的灵兽。
他记得,记得......
他们凑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不多。
闻秋时?带着?疑惑不解,在识海中触碰到尘封的记忆,蓦然间,脑海中闪过些许片段。
*
彼时?正值楚族长大寿,设宴广邀四方?,闻秋时?刚到这?世界不久,对所有?事物都感到新奇,听闻此事,带着?郁沉炎这?个少域主来祝贺。
但宴会并非他想象的那般有?趣,美味佳肴不少,但郁沉炎身份太扎眼了,所有?人连带瞧他的目光都充满呼之欲出的心思,闻秋时?觉得无趣,加上?接连不断的贺礼声让他昏昏欲睡。
于是乎,坐了会儿便溜走?了。
楚家比他想象中大,闻秋时?不知不觉迷路了,不知走?到哪了,看起来像荒郊野林。
他随手折了根狗尾草,无聊叼在嘴里,黑灯瞎火,宛如个幽灵在林间四处乱逛,就在他以为要夜宿野林的时?候,远处走?来几个少年身影,瞧着?与他差不多大。
浮云遮月,借着?微弱月色,闻秋时?看到几人模样?。
是楚家几个少爷。
之前出现在寿宴会,坐着?的时?候就在互相使眼色,随后依次离场,看起来在筹划什么。
此时?见到几人,闻秋时?略一思忖,脚边野草晃动,躲到暗处。
不久,听到一段叽里咕噜的谈话。
“听传闻还?以为多么了不得呢,其实?就是个青山分家来的土包子!”
“正是!什么温润如玉的少年郎,连我等十分之一都不及,小小分家子弟,也敢放肆,给他点厉害瞧瞧!”
“话说他不会从井里出来后,告状吧!”
“怕什么,你爹还?会为了分家奴仆罚咱们?何况,他已经完蛋了,等他灰头土脸爬出来,早已错过给族长贺礼的时?间,到时?候不止他,整个青山分家都得受牵连。”
“有?那么严重吗?”
“喂喂,你搞清楚!这?是老族长寿宴,对各分家而言是天大的事,半点马虎不得,尤其是此次四方?来贺,族长一向注重颜面,大庭广众下,各大分家前来祝贺,唯独少了青山,你猜会如何?”
“大胆!青山分家是要造反吗?!”
“哈哈,到时?候谁管楚柏月为何没到场,只知道他代表青山分家而来,却无贺礼,人未到场。”
“痛快!让他惹我们不悦,就该遭受这?灭顶之灾!”
说话声远去?,闻秋时?现身,眉梢微微一挑。
楚柏月?没听过。
闻秋时?朝几人来的方?向走?去?,没多久,真瞧见一口荒井。
那井周围铺满野草枯藤,上?面有?个盖子,井盖上?有?块巨大的石头沉闷闷压着?。
闻秋时?摘下发间的天篆,用神木之力将巨石轻轻一撬,那沉重的巨石立即飞上?九天云霄。
解决大麻烦,少年踏上?井沿,轻松掀开井盖,蹲着?身朝井内望去?。
穿过薄云的皎月,悬在闻秋时?上?空,没了盖子的遮挡,一缕缕月光直直穿入荒井,让他瞧见了底下情景。
对上?一双倒映月色的浅眸,蹲在井边的闻秋时?笑了下,朝怔愣着?的白衣少年热络地招招手。
“幸会啊楚柏月。”
*
一池青莲被罩在结界内,风雨不动。
孤坐池边的身影,手持若火匕,削着?坚硬无比的神木,忽而间,想起那夜从井口探来的少年身影,唇角不自觉勾起笑。
楚柏月心道他那时?刚从青山出来,确实?是个土包子。
山外繁华超乎他想象,有?许多他不认识的新奇玩意儿,形形色色的人,但论及山外的风景,他私以为青山的更好?看。
那时?他尚不知人心险恶,等待献礼的途中,被几个宗家少爷骗了去?,不仅被狠狠揍了顿,爹娘千叮万嘱要保护好?的贺礼也被从怀里抢了去?,踩踏碾碎,最后,他被扔到布满荆棘的荒井里。
少年楚柏月站在井底,一片漆黑中,忍着?浑身剧痛,抓着?荆棘往上?爬。
他得赶在轮到青山分家献礼前回去?。
但楚柏月一次次从半空摔了下来。
荆棘上?的刺嵌入少年皮肉,将他全身扎得血淋淋,白衣沾满斑驳血迹。
又一次摔下后,还?未满十四岁的楚柏月终于忍不住抹抹眼泪。
彼时?他不是未来万人敬仰的楚家主,只是个初出青山不谙世事的小少年,来南岭经历各种偏见鄙夷,排挤欺负后,想到代表青山分家献礼失败的后果,狼狈地蹲在井底,抿紧唇,无声地擦拭从眼里滚出的泪珠。
井内空气浑浊,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少年楚柏月擦干眼泪,扎满刺的手重新抓向荆棘,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继续往上?爬时?。
他头顶,沉甸甸的井盖打开了。
一缕月光倾泻进来,从井边探入一个少年面容,逆着?月,却是黑夜里比皎月还?明亮的存在。
那双弯笑的精致眉眼,让楚柏月微微一怔,里面藏着?他从未见过的风花雪月。
楚柏月收回青山风景更好?看的想法,山外风景只是迟了些,不过总归让他遇到了。
时?至今日,平生所见万千风景,无一可与之媲美。
“幸会啊楚柏月!”
“我是谁?怎么在这??嗯......我是闻郁,专门?来这?掀井盖的,听人说这?井里掉了个俊雅无双的少年,我来瞧瞧是不是真的,若是不够俊,我就把井盖重新盖上?,走?了。”
“哎呀,我开玩笑的!受伤了就乖乖别?动,我系好?绳子就下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