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之中的小皇帝如何能被他扶,康绛雪机智地反推了盛灵玉一把,不想盛灵玉纹丝未动,反倒是他一屁股坐了回去。
潮湿冷硬的地面和身体相撞,猝不及防“嘎吱”一声。
康绛雪被突然升起的剧痛冲蒙,脸色迅速变白,拼命咬紧了牙关。
完球。
他的尾椎——!
康绛雪疼得当场冒汗,虽然没有叫喊,但神情和紧握的拳头都在宣示着他的状况不同寻常。
盛灵玉也被吓到,心急却不敢直接触碰:“陛下,您哪里不适?”
康绛雪:“你不会看吗?”
康绛雪没有恼火,完全是因为太疼只能喊,可盛灵玉被康绛雪的情绪感染,一时情急顾不上许多,他说了一句“微臣僭越”,当即把皇帝陛下从池边抱起。
不远处有一张供人休息的软榻,盛灵玉托着康绛雪的膝弯小心翼翼将人放下,在康绛雪反应之前,盛美人隔着纱衣摸了下康绛雪的尾椎,略略松了一口气:“没有错位,应该没有大碍。”
盛灵玉文武俱精,曾在练武场摸爬滚打多年,对这些骨伤也有了解,可这话刚说完,一口气又骤然噎了回去。
他看到了康绛雪涨红的脸,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对一个皇帝,对任何人而言……
他刚才的举动都无疑太过冒犯。
盛灵玉视线急转,因失措反而又多看小皇帝几眼,匆匆一晃,他看到康绛雪的脚腕,脚踝又白又细,柔弱得厉害,让他清晰地发觉这位圣上虽然蛮横暴躁,但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可哪怕是少年,他也是皇帝,能决定很多人的生死荣辱。
盛灵玉再度跪下,心下难掩灰暗:“微臣知罪,求陛下惩罚,只是今日之事和盛家无关,都是微臣一人所为。”
康绛雪早没了演戏的精力,接连的丢脸转折让他打开了“不行就佛”的开关,他老老实实缩成一团,道:“叫人来。”
盛灵玉一怔,没想到皇帝会是这个反应,迟疑了好几秒方回道:“是。”
康绛雪没有管那么多,只闭着眼睛感受身体控制能力,这一下摔得他两条腿的知觉似乎都掉线了,还真有点怕怕的。
不多时,外间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但似乎并没有很多人。
康绛雪正觉得奇怪,转眼便看见盛灵玉身后跟着另一个高挑的身影行过来,果真人数不多,只他们两个。
后面跟着的那人穿了一身白袍,腰系着玉带,墨发飞扬,左眼上戴着一只黑色眼罩。
等等……
这不正是那位偷窥起股最后当了皇帝抱得美人归的正牌渣攻杨惑??
盛灵玉竟然把他给找来了!
因为这位渣攻的辨识度实在太高,看到眼罩康绛雪就认出来了,在书中,人人都知道杨惑生来独眼,而知晓全文的康绛雪不仅知道他戴眼罩,还知道那只眼罩下其实是一只异色的紫瞳。
藏着紫眼睛的杨惑走得近了,一副高鼻薄唇的渣攻相貌越发清晰可见,这人不慌不忙地走近,风度翩翩地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盛灵玉先一步来到康绛雪身边,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地滑摔了下,宣太医看看才稳妥。”
说话间,盛灵玉瞧了一眼小皇帝,只见那帝王由于情绪积压,脸色比之前更红,笼罩在红纱之下,像个染了颜色的雪团子。
倒是那一双脚腕还在外面,依旧白皙耀眼。
杨惑没有说话,那只露在外面的漂亮右眼盯着两人的方向转了转,不知为何突然十分不合时宜地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玩味神情。
那笑意和眉眼弯曲的弧度都一闪而过,但却被康绛雪成功捕捉。
身为一个资深书迷,康绛雪对杨惑的神情变化相当之了解,只消一眼,康绛雪就知道杨惑这个“似笑非笑”已经等同于情绪上涌蠢蠢欲动。
康绛雪又佛了,他偷偷地瞥了瞥身边穿着中衣的盛灵玉,难以想象这种程度竟然会让杨惑动情。
说真的……就这?
这和盛灵玉加一件外衣有什么区别?
说什么肖想是从看到盛灵玉沐浴开始,康绛雪现在严重怀疑那只是个糊弄读者的托词,这个渣渣杨怕是一早就馋美人受的身子。
心里不断腹诽,康绛雪却也没有多想,毕竟渣攻杨惑就是这么个隐藏的变态人设,征服欲强,野心勃勃,越是不好到手的东西他越觊觎。
比如皇位,比如盛灵玉,早晚都得惦记上,只是可怜我们美人受,一心拿杨惑当好友,之后却被背叛侮辱,各种磋磨。
剧情不容动摇,康绛雪领悟了自己这个背景板不应该多掺和,掺和了也没用,他撑起劲开始飙戏:“你叫他过来干什么,他有什么用?”
小皇帝和杨惑名义上属于表兄弟,但两者差距极大,一个是好色之徒不务正业,一个是少年英才远近闻名,相形见绌,小皇帝对杨惑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康绛雪这个态度很自然,不会令人起疑,可杨惑的态度却罕见地十分包容,他对康绛雪近乎温柔和善地笑道:“陛下的近侍都不在,再叫人来未免耽搁时间,龙体有损涉及江山社稷,此刻行动不便,不如让臣抱您回宫?”
能从杨惑嘴里听到这么一段话,实在奇怪得不得了。据康绛雪对他的深刻解读,这个从小就偷偷摸摸想当皇帝的渣攻对自己这个小皇帝面上虽然过得去,骨子里却对他轻视得很,堪称十分看不上。
正奇怪间,又听杨惑道:“灵玉,把外衣穿好。”
康绛雪瞬间明白了,难怪态度殷勤,原来是想借他刷盛美人的好感度。
可以,不愧是你,康绛雪贴合人设,当场拒绝道:“朕哪有那么大的面子麻烦杨世子。”说着,他指向剩下唯一在场的美人受,吩咐道:“你来。”
盛灵玉点头,没有如杨惑所言穿上外衣,而是罩在了康绛雪身上,弯腰将小皇帝稳稳抱了起来。
康绛雪有幸被美人受再抱一次,感慨美人受的臂力出众一点都不抖的同时向后一瞥,果然看见杨惑神色微变,一声不响地跟了上来。
这么快就不爽,渣攻划地盘的速度也太快了。
康绛雪脑中转得飞快,并不想因此被杨惑误会为情敌,不提他未来被推翻后还要在杨惑手底下讨生活,就算只当个背景板,被误会自己对盛灵玉有意思也是最危险的发展趋势。
正巧和低头的盛灵玉对上视线,康绛雪劈头道:“看什么,你当朕忘了自己因为什么受伤,转过去,你也配俯视朕?”
盛灵玉一怔,立刻仰头。
在康绛雪的角度,能看到美人的脖颈因为炎热缓缓淌下汗珠,盛灵玉的喉结在微微滚动,身上渗出了一点点在汤池中曾经闻过的清淡梨香。
这么好的美人,真是受委屈了。
康绛雪在心里愧疚地念叨:骚瑞,我真的不想。
可不喜欢盛灵玉,将是他在这本耽美文里最好的保护色orz。
第3章
出了汤池,行了数十米,康绛雪三人就遇着了旁的宫人。
小太监们急吼吼向外一通信儿,还在坚守岗位的钱公公得了消息前来会合,一阵兵荒马乱,折腾了足足小半日工夫,康绛雪才回到了小皇帝居住的正阳殿,宣来了太医院的首席前来看诊。
皇帝榻前围了满满一圈人,除了宫女太监,还有盛灵玉和杨惑。
康绛雪本也不想被这两人多瞧,奈何盛灵玉入了殿就跪在眼下,康绛雪不忍心接着“欺压”美人,只能佯装心烦没管。
而杨惑身份较高,根本不听他驱赶的话,还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抢在钱公公前头秀演技:“如何?陛下伤得重不重?”
钱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不动声色地看了杨惑一眼,总觉得自己的戏份被抢了,他伺候在小皇帝跟前,总得时时刻刻都在皇帝前面做出用心的样子,当即也不甘落后地追问太医道:“陛下的脸色十分不好,莫不是伤筋动骨了?”
太医摇头道:“这倒没有,确实只是摔了下,并没有大损伤。”
听着这话,钱公公立即找着了发挥空间,厉声道:“既是没有损伤,陛下怎么现在双腿无感,迟迟动不了?”
太医一时哑然:“这、这……”
钱公公道:“事关江山社稷,你哪来的胆子耽搁,还不快说!”
康绛雪躺在榻上静静地看着钱公公发挥,心下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其实已经有了谱,过了这半天,他早就不疼了。
但他还是适时地摆出些不耐烦的样子,气道:“无能庸医,还不拉下去宣别人。”
太医原还在欲言又止,听到这话急了,生怕“拉下去”三个字背后还有别的意思,急忙委婉开口道:“许是陛下平日里劳心国事太过辛苦,身体有些亏损……当真无妨,只要休养一阵,到了晚间就会好了。”
太医的话已经十分官方,可众人只要不傻,都听出“亏损”两个字的言外之意。小皇帝哪里是劳心国事的人,这分明就是在说康绛雪纵欲过度,身体太虚。
虚到什么程度?
摔一下就不会走了。
这话落地,在场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尴尬,太监宫女们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个个死盯着地面一动不动,就连钱公公都觉得自己不小心戳中了小皇帝的肺管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说虚,皇帝非炸了不可。
康绛雪确实炸了。这么好的退场机会,康绛雪怎么能错过,虽然他的内心毫无波澜,可面上还是抓住机会暴跳如雷,开口便吼道:“滚!全都给朕滚!”
“滚”这个字在此时听起来宛如天籁,在场的宫女太监如获大赦一般急忙退去,太医也松了一口气,背着药箱忙不迭撤退。
盛灵玉和杨惑迟迟未动,康绛雪趁机吼道:“看什么,你们也给朕滚!”
为了更真实,康绛雪顺便揪起枕头砸在了地上,“砰”的一声,软枕二次弹跳到了盛灵玉的腿上,这时,跪在地上的盛灵玉方在进殿之后第一次抬头看了一眼。
这位美人还只穿着那件中衣,头发尚未全干,新渗出的汗水又打湿了他的鬓发,使得他看上去稍显狼狈,可他的美貌程度不减反增,不仅没有让人觉得轻浮,还因为周身气质太过刚正而带一股格外令人难忘的正气。
按说他刚刚得罪了小皇帝又间接害得皇帝受伤,小皇帝追究起来会有不少麻烦,现在帝王发怒对盛灵玉而言正适合趁机脱罪,可他并不急着走,反而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还是杨惑拉了盛灵玉一把,示意催促盛灵玉就此离开,倒不是为别的,只对杨惑而言,就此息事宁人浑水摸鱼掀过去也是上乘,毕竟盛灵玉是由他带进冷泉,真追究不管是求情还是谢罪都要浪费一番口舌。
想定,杨惑转头对“正在气头上”的康绛雪施礼道:“陛下好生将养,改日待心情好些,臣再来请安。”
这话说得莫名有些意味深长,康绛雪没想那么多,以杨惑和自己的关系,哪有请安这档子事,他只当是客套话,根本不放在心上。
直看着两人都没了影,康绛雪这才卸了劲,重新趴在床上。
钱公公还没走,在榻前很关切地问道:“陛下,您怎么会独自一人跑得那么远,还会跟杨世子和盛公子遇上?”
钱公公的问题很直白,围绕着他应该随时掌握小皇帝行踪的主旨进行,康绛雪懒得再支起精神对付这个老人精,只冷着眼把薄被也扔在了地上。
于是钱公公脸上的肉一哆嗦,消停了。
纵使这位小皇帝没有实权,说到底还是太后的亲子,名正言顺的皇帝,在这皇宫之中,面上人人都得供着。
康绛雪就此获得了短暂的平静,因着一番波折,也有些疲惫,索性睡了一阵。
天气依然闷热,幸而皇帝的寝宫之中用冰甚多,没有空调也没那么难挨,康绛雪浅浅睡了一阵,再醒来,已是晚间。
宫人们早早为他备好膳食,四五个小宫女轮着打扇,阵仗之大,搞得康绛雪来了好几日还是有些不习惯。
正慢腾腾吃着,钱公公又来到跟前,手持托盘呈上了一把长剑。
钱公公禀告道:“这是今日宫人在冷泉池拾得的,陛下可眼熟?您看该如何处置。”
康绛雪自然是眼熟,他惊讶地接过来看了好一阵,万万没想到美人受竟然将霁月剑落下了。
仔细回想当时盛灵玉双手都在抱他,确实没有空闲拿剑,这事竟应该怪在他头上。
康绛雪越想越同情,看过原文的人都知道美人剑不离身,就因为遇上他,不仅平白被骂还闹出了这样的乌龙……
这和天降横祸有什么区别。
他就是那个活体横祸啊,康绛雪叹息道:“把这把剑送去盛……”话音一顿,康绛雪临时改变了主意。
今天能轻松放过盛灵玉已经很挑战小皇帝的人设,要是再把剑送回去怎么看都会奇怪。康绛雪道:“罢了,先放案上吧。”
至于原物奉还,还是等之后再想方设法找由头吧。
康绛雪吃了一筷子菜,又道:“对了。”
钱公公:“陛下有什么吩咐?”
康绛雪理直气壮厚颜无耻道:“对外别说朕已经好了,就说朕伤着了,伤得很重,身子动不了,没个五六日休养不行,这几日实在上不了朝了。”
钱公公细细的眼睛一转,对小皇帝这个不理朝政的昏庸作风一点都不惊讶,习以为常地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