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他被寒水激的一个哆嗦,却无暇他顾,急忙去探查孟尘的情况。一查之下却吃了一惊,孟尘在水底待了那么久,身上不但不冷,反而烫的惊人,脸上的皮肤甚至呈现微微的红色,实在是极其不正常。
孟尘睁开眼,看到来人瞳孔轻轻一颤,立刻将薛朗扶着他的手推开,偏过头低声道:“别管我。”
薛朗本来满腹担心,现在一下子被他这三个字激出了一身火气:“别管你?我早就说你这人说话不算话!!之前是谁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以后都归我管的!?”
孟尘闭眼咬住唇,不知是用的力气太狠还是别的原因,唇色很快变成鲜红,在黑夜中艳的惊人。
薛朗愈发觉得他有问题,二话不说的冲上去将他硬抱上岸,不由分说的将手指按在他脉搏上。
“你——”少年急遽变了脸色,猛的咬紧牙关,眸中骤然爆发出彻骨狠意,“谁干的!?”
他虽不懂医术,但基本的脉象还是会看的。孟尘的脉象再加上他眼下的异状,发生了什么完全是一目了然——
他竟被下了情蛊!
薛朗虽怒火中烧,眼下却无暇去追究凶手,立刻就要把孟尘抱起来,打算去找掌门诊治。
“别去!”孟尘却立刻伸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襟,“这蛊……只有下蛊人可解。我没事,过一会就好了。别去。”
他说的是实话,丝丝入扣只有殷迟可解,去见掌门也没有用处。
而且,他这幅狼狈的模样,不愿意让任何一个人看到。
薛朗一僵,只能无可奈何的停下,心急如焚的看着孟尘。
寒天瀑的水虽寒冷,却只能降表面的温度,如今一出水,孟尘顿觉自己像是一条上了岸的鱼,浑身上下干涸的要命,仿佛被架上了熊熊火架,下一瞬就要被活活烧死。
他艰难的喘了几口气,微红的脖颈泛起青筋,一时连眼底都泛起了红:“薛朗,放开我。”
他并不是排斥薛朗的好意。少年的怀抱曾让他感到安心,然而在此时此刻,却变成了另一中剧毒。
年轻人活力旺盛,纵使刚才在寒潭中冻的瑟瑟发抖,如今上岸不过片刻,冰冷的体温就开始回升。孟尘被薛朗抱在怀里,紧紧贴着他结实的胸膛,温热的体温隔着湿透的衣衫源源不断的传过来,像一簇小火苗,一点一点燃成大火,让孟尘体内肆虐的蛊毒愈发疯狂。
薛朗看着神情隐忍的青年,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放开怀中的人,走到寒天瀑旁,一个猛子扎进去,待将自己冻的嘴唇发白、全身每一块皮肤重新变的冰凉后,立刻爬上岸来,哆嗦着重新将孟尘搂进怀里。
孟尘被冷气一冰,神智稍稍清醒了几分,眼中露出几分错愕:“你……这是干什么?”
“降温。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起码能让你好受一点。”
孟尘伸手去推他:“我自己去……”
“不行。像你方才那般长时间待在寒天瀑里,只会引起蛊毒更厉害的反噬,对身体损害太大。”薛朗握住他的手,不由分说的把人抱的更紧了,“这样降温,好歹有个缓冲。”
他说着,察觉到自己的体温又开始回升,立刻放开孟尘,再度扎进了潭水里。
“薛朗,你给我上来!”孟尘颤声喊,竭力撑起身子向去拉他,薛朗很快爬上来,带着一身寒气将孟尘压回怀里,“听话,别动……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
他以前在孟尘面前,总是像个容易炸毛的小狼狗,可在这一刻,他动作强硬,语气却温柔,好像一个耐心可靠的大人,在哄一个生病发烧的小孩子。
他抱了孟尘一会儿,第四次跃进了潭水中。
孟尘的眼睛慢慢红了。
“我不冷,真的。”似是看懂了青年的眼神,薛朗努力让冻僵的脸露出一个笑,控制住说话时疯狂打颤的牙齿,用冰凉的体温把孟尘拥入怀中,安抚的轻轻晃了晃,“我经常来这修炼,这点冷根本不算什么。真的……”
孟尘伸手,握住少年结了冰渣的衣襟,将滚烫的脸颊贴在他胸口,掩住了眼尾沁出的一点晶莹。
一句低不可闻的呢喃,消失在悄悄掠过的夜风里。
“傻子……”
第38章 请战
一个时辰后, 蛊毒终于偃旗息鼓。
热潮渐渐退去,孟尘泛红的皮肤重新变回冷白色。他恹恹闭上眼,漆黑的睫羽凝成一线,如同暴风雨抗争后的蝶翼, 疲惫不堪的轻轻颤动着。
薛朗这才松了一口气, 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臂, 把孟尘抱起来, 飞速回了栖雪居。
“你先泡个热水澡,”薛朗把浴池里放满热水,对孟尘道,“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
孟尘看着少年不断滴着冰水的衣角:“一起。”
“我还有东西落在外面, ”薛朗语气轻柔, “你先去,我一会就来。”
孟尘进去之后,薛朗又跑回寒天瀑,把落下的两个食盒拿回来。鸡汤已经凉透了,他端着碗四处转了一圈,发现栖雪居还有个小灶房,只是平时根本不用,于是捣鼓着把火升起来, 把鸡汤重新温了。
孟尘泡完澡,穿着干净外衣出来后,便闻到了充盈了整间居室的诱人香味。桌上摆着一个冰蓝花纹的陶瓷碗, 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浓汤,不知是什么做的,鲜香扑鼻。
年纪小的时候, 孟尘还有些贪嘴的毛病,但近几年来,他对凡俗食物的兴趣已经大大削减。可现在,或许是因为身体太累,那香气闻着分外诱人。
“柳师姐她们做的锦云白爪鸡汤,很补身子,快来喝。”薛朗小心翼翼的把碗端起来递给他,“有点烫,慢一点。”
孟尘接过鸡汤,喝了一口。汤白汁浓,还有鲜笋的清香,热腾腾的一口下去,只觉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整个胃都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他把碗递给薛朗:“尝尝。”
“这是给今天切磋大会上的功臣的,我可不敢喝。”薛朗笑着把碗推回去,催促道,“多喝点,一会儿又要凉了。”
孟尘拗不过他,一口一口把一碗汤全喝光了。
薛朗看着他苍白脸色上的病容,心里针扎似的一阵一阵抽着疼,连忙打开另一个食盒,有点紧张说:“这是我跟柳师姐学做的青团。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他把碟子拿出来,这才发现因为放的太久,青团已经变凉,形状也坨了下去,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可口。
薛朗神色中露出懊恼:“糟糕,放的太久了……算了,还是别吃了。”他把碟子放回食盒,见桌子上还有一叠桂花糕,便想拿过来让孟尘垫垫肚子。孟尘却止住了他的动作,伸手从食盒里拿了颗青团,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认认真真的品了品味道,说:“好吃。”
薛朗:“……真的?”
孟尘又咬了一口,有些疲倦的眉眼轻轻舒展开来,弯起唇角道:“真的。以后也可以做给我吃吗?”
“当然!”薛朗用力点头,“只要你想吃,我每天给你做!”
孟尘把青团吃完,再次催他去沐浴。薛朗这才匆匆进了浴房,他似乎不放心让孟尘一个人待着,不消片刻就出来了,头发也只是匆匆擦了两把,还泛着湿漉漉的热气。
孟尘坐在床边,也懒的用术法了,取了一条干净帕子,示意薛朗坐过来,帮少年擦干头发。
薛朗乖顺的坐在他身前,低着头任他动作,沉默了片刻,略显闷沉的声音从帕子下传来:“是殷迟么?”
孟尘擦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薛朗深深吸了口气,握紧拳头:“他在哪里?我去找他。”
丝丝入扣是天下至毒的情蛊,即使是梅花谷的神医也束手无策,要想解开蛊毒,只有找到殷迟。
孟尘回忆了一下梦中看到的陌生景象,摇了摇头:“不知。但,他会主动来找我的。”
不管殷迟到底在做什么,他总归还是太玄宗的弟子,迟早要露面。
只是,解蛊之法,殷迟必定不会轻易交出来。
正思索间,孟尘突觉自己的手被猛的握住了。
少年的头发已经半干,因为被巾帕揉搓了太久,头顶七歪八棱的炸起来,显出几分滑稽。可他紧紧抓着孟尘的手,神色却分外认真:“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如果再遇到危险,不要一个人面对,让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虽然我还没有那么强大,虽然我还没有能力彻底保护好你……
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永远站在你身前。
孟尘注视着少年几近恳求的目光,轻轻点头许下承诺:“好。”
薛朗松了一口气,轻轻笑了,然后催孟尘上榻睡觉,又搬来被子,仔细的给他盖好,最后轻轻吹灭了桌上的烛火。
室内暗下来,只余窗外漏进来的一捧银白月光。孟尘的小半边脸掩在被子下,在黑暗中小声问:“你要回去了吗?”
“我不回去。”薛朗盘腿坐在了床边的地面上,怀里抱着剑,回头冲他笑了笑,“睡吧,我守着你。”
孟尘往床里侧挪了挪:“上来。”
薛朗一怔,连忙摇头:“不用,我在这里就行……”
“上来。”孟尘又重复了一遍,“地上凉,快。”
薛朗的喉结滚了滚,心跳开始止不住的加速。
上一次和孟尘同床共枕,还是在那仙乐城的桃花源幻境中。当时,他憨傻的以为那人是假象,放纵心意肆无忌惮的说了许多浑话,露底后一度后悔的恨不得去撞南墙,还以为对方这辈子都不会允许他靠的那么近了。
他心跳如鼓,红着脸脱掉外衣,轻手轻脚的上了床,钻进被子躺在了孟尘身边。这床本是容一人睡的,两人躺上去有些挤,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薛朗嗅着孟尘身上传来的淡淡兰草香,紧张的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低头一看,才发现青年闭着眼睛,呼吸均匀,额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已经毫无防备的睡着了。
——
第二日,切磋大会继续举行。
晨光熹微,离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有的弟子为了占个观战的好位置,三三两两的提前去了比武场。
薛朗则去秀水山转了一圈,准备再打只鸡给孟尘煲汤喝。
早上他起来的时候,孟尘还没醒,缩在被窝里睡的很沉,看起来是真的累着了。
那锦云白爪鸡的效果很好,只是太稀少,薛朗转了一圈也没找着第二只,只好打了两只乌鸡勉强代替。见时间差不多,便提着鸡往回走。
“我本以为鲁师兄已经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了,没想到这个孟尘居然比鲁师兄还厉害,实在是天赋卓绝。”
薛朗敏锐抬头,看见了走在自己前方的两名真武山庄的弟子。清风小筑就在附近,这两名弟子大概也是准备前往比武场的。
另一人嗤笑一声,语气嘲讽:“你真当他这么厉害是因为天赋?”
先前的人不解:“怎么?”
“天赋再厉害,怎可能在二十几岁的年纪便突破化神?这根本是天方夜谭!”那人道,“你忘了那孟尘的师父是谁了?大名鼎鼎的钟离仙尊,那可是大乘巅峰境强者!而且他们太玄宗真是邪乎的很,那天极峰上竟只住了几个人,平时与外面隔绝,要是发生点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谁能知道?”
他低低笑了两声,语气逐渐变的猥琐狎昵:“你再看看那孟尘,明明是个大男人,竟长了那样一张脸。要我说,他那境界绝不是自己修出来的,必定是和他那师尊搞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从他师尊身上‘吸’来的……”
他没说完,后脑勺猛的被什么东西狠狠一砸,顿时眼前一黑,往前扑了一下,差点磕到在地上。
“谁!?”他怒而回头,只见地上落在两只被捆起来的乌鸡,正抻着脖子咯咯乱叫,一名看上去十**岁的黑衣少年站在距他不远处,面色冰冷的盯着他。
“太玄宗的?”那真武弟子反手从后脑勺拔下一根鸡毛,恼火道,“你什么意思?这就是你们宗门的待客之道?”
“我们宗门待的是客。”薛朗冷笑一声说,“不是没长脑子只会背后乱嚼舌根的狗。”
“你!”那真武弟子脸色扭曲,不顾同伴劝阻向薛朗走过去,阴恻恻的盯着他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真武山庄杜长老的独子,鲁元山见了我也要尊敬喊一声大师兄。”没等薛朗说话,杜锦就已经自报家门,“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叫嚣?”
杜长老和真武掌门是交情过命的兄弟,在山庄中地位非凡,他儿子的待遇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杜锦虽然修炼天赋一般,却从小把增灵丹当糖豆吃,如今也不过四十几岁,修为却已经突破了元婴,因此常常自命不凡,觉得自己也是年轻天才中的佼佼者。
“啧,态度这么放肆,我还以为你是太玄宗中哪个厉害的人物呢,原来只是区区一个金丹弟子啊。”杜锦满脸嘲讽,一双吊梢眼居高临下的睨着薛朗,“别光嘴上嚣张啊,你敢和我打一架吗?”
薛朗拾起地上的两只乌鸡,越过杜锦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去:“不敢。”
杜锦一愣,随即疯狂大笑起来,故意提高声量对同伴道:“堂堂太玄宗里竟有这种孬种怂货,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另一名真武弟子看着黑衣少年挺括沉稳的背影,却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那人的眼神和气场,可真不像是“区区一个金丹弟子”啊……